22

第二天是周日,陳昂是被花店送花的人吵醒的。

他前段時間開始從小區花店裏訂花,每周一束送上門,他原本指定要訂繡球花的,但花店老板說現在已經不是繡球的季節了,給他搭配當季的其他花。每次送來都是一大束,陳昂根本不會照料,也沒這個閑心思,花拆了包裝插進裝了水的瓶子裏就自覺完事了,誰知道連續幾次,花還沒開放就凋謝了,一碰就落了滿地花瓣。

陳昂披着睡袍,領口松松地垮着,起床氣比往常都要濃,送花的小妹吓得大氣都不敢出。

上周的花全枯了,死氣沉沉地插在花瓶裏,陳昂直接拿出來扔進垃圾桶,新送來的那束也沒心思拆。

陳昂覺得現在自己的情緒,有點像戒煙時候的戒斷反應,煩躁陰郁。

他站在陽臺上抽了根煙,抽了兩口,打開和徐蘅的微信聊天頁面,發現聊天還停在徐蘅那句“下周再約好嗎”。他把煙一掐,洗漱換衣服,開車出門。

時間還早,這個點是徐蘅正準備去上課的時候。陳昂直接把車開到了徐蘅的日語班樓下,煩躁不安地屈起手指一下下敲方向盤。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嘛,就算這會兒見到了徐蘅,又要說什麽。

昨晚去哪兒了?

為什麽我不回微信你都不問一聲?

只是這麽想想而已,陳昂都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

又想抽煙了,陳昂摸出個棒棒糖塞進嘴巴裏,打開車門下去扔糖紙,一轉身,發現徐蘅就在馬路對面的咖啡店門口,背對着自己,黑色連帽衛衣,牛仔褲。徐蘅對面站着個人,陳昂定睛一看,覺得胃一陣陣往下墜。

是何岸。

兩個人好像在說着什麽,何岸拍了拍徐蘅的肩膀。

陳昂車也沒鎖,直接要過馬路,一輛電瓶車差點把他帶到了,車主罵罵咧咧地讓他看路。陳昂這才發現還是紅燈,不能過。他站在馬路牙子邊上,嘴唇抿緊,因為情緒緊張,後槽牙咬緊,下颌線冷銳而鋒利。

何岸在拍徐蘅的背,從陳昂的角度看,就像兩人要抱上了一樣。

紅燈已經在倒數了,短短十數秒,陳昂腦海中閃過無數種想法。

從徐蘅要去日本,再到徐蘅與何岸舊情複燃。

壓着轉燈的那一秒,陳昂長腿一跨,大步地沿着斑馬線過去。是何岸先看見的他,一臉詫異,何岸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反應,陳昂直接拽着徐蘅的手臂就往旁邊走,徐蘅甚至被拉得踉跄了一下。

“你……你放手……”徐蘅一邊死命地扭動手臂掙脫,一邊小聲地說道,鼻音濃重。

陳昂力氣很大,徐蘅的掙紮可以約等于無,他正沉浸在單方面高漲的怒氣中。他生氣,但又深知自己沒有立場生氣,又要因為“沒有立場生氣”這件事生氣,快要氣成河豚了。

路上行人已經很多了,很多人在看他們,陳昂眉頭皺着,将徐蘅連推帶拉帶到旁邊的一條小巷裏,沒人。

徐蘅一腳踩在陳昂光潔的皮鞋上,大喊道:“你發什麽神經——”

疼痛給陳昂火上澆油,過往一周的所有事情,生活的壓力,徐蘅給他帶來的不安感,家庭的陰影,相親的女性,所有的所有都翻卷上來。他直接把徐蘅壓到牆上,手掌不忘墊住徐蘅的後腦勺,下嘴就要親,但他遭遇了徐蘅有史以來最激烈的反抗,徐蘅一口咬在他的下唇上,手胡亂地捶打陳昂的胸口,陳昂馬上嘗到了血液的鐵鏽味。

徐蘅一拳打在陳昂的下颌上,陳昂倒退着踉跄了兩步。

徐蘅喘着粗氣,衣服被扯得皺巴巴,情緒激動至極,滿臉通紅,拳頭還握得死緊,眼眶紅紅,死死盯着陳昂。

陳昂伸手摸了摸嘴唇,指尖一片紅,流血了。

猝不及防的,沒有一點征兆,徐蘅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地往下掉,他伸手抹了又抹,眼淚還是掉。陳昂愣住了,他沒見過這樣的哭法,他馬上靠過去,幾乎是手足無措地,去抹徐蘅臉上的眼淚。

徐蘅一邊抽噎着,一邊把陳昂往外推。

“你怎麽了,不要哭……”

陳昂嘴唇上一陣火辣辣的痛,但他顧不上了,強行把徐蘅抱住。徐蘅掙了兩下,最後把臉埋在陳昂胸前,一點聲音也沒有,只偶爾抽噎兩下,但陳昂感到自己胸口前薄薄一層衣服很快就濡濕了。

陳昂的手摸在徐蘅的腦袋上,一下下地撫過,還輕輕捏了捏他的耳朵,讓他不要哭,聲音放得很輕。

“噓——別哭了,我錯了,你揍我吧,別哭了寶寶……”

何岸也跟了過來,站在巷子口,抱着手臂看着他們倆,說道:“你誤會了吧,徐蘅家裏好像出事了,我剛好遇到他,安慰了兩句而已。”

陳昂根本沒空理他,擡手擺了擺示意他趕緊滾吧。

何岸的眼神在徐蘅和陳昂兩人間來回打量,一臉了然,擡手揮了揮,轉身走了。

徐蘅慢慢地止住哭,從陳昂懷裏出來,摸了一張紙巾,響亮地擤了擤鼻涕,轉身就要走。陳昂忙拉住他:“家裏出什麽事了?”

徐蘅哭得猛了,停下來之後還忍不住要打嗝。

他今早原本要上課的,昨晚沒睡好,早上起來的時候暈暈乎乎的,還沒走到地方,張亭就給他打了電話。

“我先跟你說,你千萬別急。”

徐蘅哪裏能不急,雖說離家多年,和父母關系也不行,但心還是揪起來:“姐,你說吧。”

張亭:“說是你媽媽突然間暈倒了,像是中風的樣子,已經住進醫院裏了。詳細的也打聽不出來,你先別急,看看有沒有車票回去,千萬不要急啊……”

徐蘅一臉茫然地挂了張亭的電話,他老家是離這裏不遠的一個海濱小城,父親靠出海謀生,母親幫着經營一個海鮮攤檔,生活雖不算清苦但也絕對不富裕。徐蘅又想到他打回去的錢,父母從未動過,心頭一陣着急。

他每次被父母傷了心之後,就勸自己,只要不抱期待,就不會難過。

但和父母之間的情感,哪裏有這麽容易抛掉。

徐蘅就站在路邊,手機查回家的大巴車票,原本車次就不多,買的又急,根本沒有票,最早也要過兩天。徐蘅急得在馬路邊來回踱步,正好就遇見了出門的何岸。

徐蘅被陳昂纏得煩了,三兩句簡短地說出來,就要繞開他趕緊想辦法,誰知道陳昂卻不放他走。

陳昂說道:“車程不遠,快的話四五個小時就到了,我直接載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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