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陳昂本身是雙性戀,但他選擇破罐子破摔地說出這一句,他甚至已經在電光火石間想好了接下來的情景,陸依然可能會露出驚訝不已的表情,然後所有表面勉強維持的和平都被打破,接下來是無休止的争吵,陸依然甚至可能會在單位裏說他的事情。
但無論如何,都比當下的拉扯掙紮要強得多,提前把定時炸彈引爆了,他只要收拾一片狼藉就行了,不用一直擔心那注定要來卻又不知何時會來的一刻。
誰知道陸依然雲淡風輕地說道:“我知道啊。”
陳昂:“……”
陸依然飛速地美圖了一下,把花的照片發到朋友圈:“形婚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陳昂好不容易才把出竅的靈魂拽回來,有點被一拳打懵了找不着北的感覺,他問道:“不是,你到底怎麽回事?”
陸依然笑着說:“之前婚禮的時候看到了,你男朋友是吧,上了你的車,頭發長長的,小小個。”
陳昂:“上我車就是男朋友了?”
陸依然把手機舉起來,說道:“來看鏡頭笑一笑,自拍一張……人前裝不認識,過後就上了你車,這還不算有貓膩嗎。”
陳昂認栽,臭着一張臉把陸依然的手機撥開,說:“我對形婚沒興趣。”
陸依然:“那咱們折中,湊合着裝一下?過段時間就分手?我也是被催得不行了,煩人。”
折中。
陳昂自從工作以來,所盡力學習的就是折中,機關單位,冒進和釜底抽薪是不行的,只能平衡多方利益進行折中,才能最大範圍地讓人接受。
陸依然舉起三根手指,說道:“我發誓,我不喜歡男人。”
“好。”陳昂伸出手,和陸依然草草地握了一下。
只要陳昂願意,他可以非常讨人喜歡,笑臉相迎,适時逗趣,飯桌上的氛圍比之前好多了,能稱得上是其樂融融,飯後,陳昂正想拍拍屁股走人,這個時間過去,正好接徐蘅下課,誰知道賀婉卻旁敲側擊地說道:“我之前買的那條項鏈掉了一顆鑽,你陪我去店裏看一下能不能鑲回去,依然也一起去逛逛吧,看一下有沒有喜歡的,讓陳昂給你買。”
醉翁之意不在酒,陳昂和陸依然對視一眼,都笑着應了。
珠寶店裏,賀婉挎着包坐在櫃臺邊上試戴各種首飾,陳昂和陸依然站在她身後小聲交談。
陸依然:“……誰都不能說,連你小男朋友也不能說哦。”
陳昂皺眉:“你是不是過分謹慎了。”
陸依然正在試戴一個手鏈,邊戴邊冷淡地說道:“再謹慎也不為過。輿論對女性可比對男性嚴苛多了,萬一被發現了,你認個錯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我可不行。”
陳昂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算了。這只是個權宜之計,在他想出更好的方法之前,這是最折中的做法了,徐蘅不需要了解過程,只需要在最後光明正大地牽起他的手,就好了。
徐蘅這一天有點犯困,因為和陳昂厮混了一早上,下午上課的時候都有點打不起精神,好不容易到了下課,他把東西收拾好,打開手機,發現微信上陳昂說工作上的事情還沒做完,不能接他下課。
徐蘅撇撇嘴,有點失望地把手機收起來,正要走的時候,班上的同學邀請他一起去聚餐。
這個日文語言班是真的挺好的,上課方式比較活潑,也經常組織活動,班上的同學都比較熟,徐蘅雖然不太經常和他們一起玩,但也算關系友好,想了想也就答應了,一行人往吃飯的地方走。
徐蘅走在隊尾,半張臉埋在紅圍巾裏,和同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幾句天。
“……那個語法我沒怎麽搞懂,你覺得難嗎,小蘅,小蘅?”
徐蘅連忙回過頭:“什麽?”
同學順着徐蘅的方向看過去,問道:“你要買首飾嗎?”
“不買,”徐蘅拽了拽背包的肩帶,把臉往圍巾裏又埋了埋,“走吧。”
徐蘅一整晚都沒吃什麽東西,幾塊沙拉在碟子裏撥過來撥過去,直到最後都沒下肚,同學跟他搭話他也是心不在焉的,他看了看時間,抱歉地說道:“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你們吃,我先回去了。”
天越發冷,天氣預報說,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就要下雪了。
陳昂身份證上的生日特別好記,一月一日,元旦,一年伊始。徐蘅這幾天都在想要準備些什麽禮物,今天剛剛想到了一點頭緒。
徐蘅不由得在剛才路過的那家首飾店門外駐足,陳昂已經不在裏面了,裏面好多情侶,看起來像在挑戒指,門口的銷售見他站着發愣,問道:“先生需要點什麽嗎?”
徐蘅連忙搖頭,往家裏走。
他晚上沒怎麽吃,寥寥幾塊下肚的食物卻梗在胃裏,沉甸甸的難受。徐蘅回到家把包一扔,空調打開,胡亂沖洗一下,穿着背心褲衩就鑽到被窩裏,換了好幾個姿勢都不舒服,最後是蜷縮着,抱枕頂着胃的位置,好像舒服一些。
他在黑暗中睜着眼睛,不住地回想剛才看到的,陳昂和那個女生站在一起的樣子。
他能看出兩人臉上表情的疏離和客氣,他沒有那麽傻,不會懷疑陳昂腳踏兩船,但他知道,陳昂和她站在一起的樣子很舒服很養眼,那才是世人眼中該有的樣子,那也是符合陳昂的家庭和工作的最好選項。
是家裏安排的相親嗎,陳昂是雙性戀嗎,如果不是的話,那他就是欺騙女生的感情,騙婚,如果是的話,那個女生就是他的退路。
一段感情中如果有了退路,那麽就不再熱烈而純粹了。
但他又有什麽好說的呢,他們甚至沒有正經地互相告白,真正地在一起。
徐蘅越想越覺得難受,情緒一直燒到胃裏,心砰砰地跳着,以一種讓人煩躁的節奏,讓人不得安生。
外面傳來有人開門的響聲,然後是浴室的水聲,一具仍然帶着濕氣的健碩軀體鑽進了徐蘅的被窩裏,從背後摟住他,小聲地問道:“睡了嗎?不舒服?”
滴答、滴答、滴答——
徐蘅突然覺得委屈極了,在黑暗中翻身埋到陳昂的懷裏,聲音模糊不清:“難受。”
陳昂手腳并用地把他裹住,手揉他的後腦勺和耳朵:“哪裏難受?”
滴答、滴答、滴答——
徐蘅:“胃,胃難受。”
陳昂要起身:“有沒有胃藥?”
徐蘅抱住他:“不用吃藥,就一點點難受。”
陳昂:“那我給你揉揉。”
滴答、滴答、滴答——
徐蘅背對着陳昂窩在他懷裏,陳昂手橫在他腰上,溫暖幹燥的手掌掀起徐蘅的衣服下擺,放在他胃的位置,輕輕地打着轉揉。
徐蘅的一點眼淚順着眼角流下去,沒入到枕頭裏,了無痕跡。
滴答、滴答、滴答——
虛空中仿佛傳來了鐘表滴答滴答的聲音,那是倒計時,等到數字倒數到零,炸彈就會爆炸,“轟”的一聲,所有的溫存和熱烈都會被夷為平地,只留下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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