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兩人突然間開始了無由來的冷戰,誰也不和誰說話,像鬧別扭的小孩子。陳昂好幾次發現自己下意識地點開了和徐蘅的微信對話框,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偶爾會有一兩次次逮到對話框上面是“正在輸入中”,但是等了好一會兒,又什麽都沒有。
天氣越來越冷,眼看着一年就要到頭了,跨過年馬上就會入春,春然後到夏,陳昂依稀記得陳婧跟他說,徐蘅明年夏天就會去日本。
生活好像總是徒勞的,明明朝着一個方向使勁,卻越離越遠。
陳昂發現,當徐蘅從他的生活裏抽出去後,一切都變得乏味起來。上班下班兩點一線,每周五家庭日,和陸依然做做戲,跟過家家似的。陳昂開始還懷疑陸依然是以退為進,但後來他發現,陸依然自從和他攤牌之後,私底下仿佛變了個人。
她聰明而尖銳,甚至有時候跟陳婧有點像。
陸依然成為了書房小陽臺上“吸煙區”的新客人。陳昂手指間夾着煙,靠在欄杆上,冷眼看着她熟練地點煙,長長地籲出一口。
陸依然瞥他一眼,笑道:“最近沒見你跟你的小男朋友約會。”
陳昂并不想和她聊徐蘅,反問道:“你呢,沒談嗎?”
“沒啊,”陸依然輕輕地抖着煙灰,“之前談過一個,但是她要結婚了。”
陸依然:“她跟我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同性戀跟個直男結婚,這不是害人嗎。她怕我不管不顧把話抖出來,轉頭就把我給告密了,我被出櫃了。”
“我在家裏被關了一個月,班也不用上了,反正我爸就是我領導。她還來看我,哭着跟我說對不起。後來我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就是我改過自新的活招牌。所以說啊,誰也不值得你去全身心付出,誰也別太信了。”
陸依然雲淡風輕的,陳昂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她倒打斷了,從兜裏掏出一盒薄荷糖:“你爸媽快回來了,來一顆?”
陳昂看着她嘎嘣嘎嘣把糖嚼了,捂住嘴呵了口氣,确認沒有煙味,行雲流水似的挽了自己的手,朝樓下打招呼:“叔叔阿姨,咱們吃飯吧,我都餓啦。”
飯後,陳昂載着陸依然離開,才拐出了路口,陸依然就叫了停車,下車利索地自己打車。陳昂停在路邊出了會兒神,開着車窗抽了根煙,調轉車頭,跟蹤狂變态似的把車停在了徐蘅的日文班樓下路口拐角處。他不敢停的太近,徐蘅認得他的車。
到了下課的時間,陳昂坐在車裏,從後視鏡裏能看到徐蘅。他顯眼得很,圍着他的紅圍巾,把半張臉都裹住,頭上紮個小揪,入冬後一直都懶洋洋的,走路拖着腳步。不過兩分鐘的時間,徐蘅就走出了陳昂的可視範圍。
陳昂沉默着把車發動,回家。
陳昂到家後覺得有點頭疼,防患于未然地就着熱水吃了片感冒藥,早早地睡了。睡到半夜,迷糊間門鈴卻響了。陳昂起床氣不是一般的重,後腦勺墜墜地疼,他像只暴躁的噴火龍,罵了句髒話,看了看貓眼,把門打開,耐着性子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門外站着的是陳婧,裹着大衣,手上抓着手機,別的什麽都沒帶,含糊地說道:“快進去,凍死我了。”
陳昂讓開一點讓她進來,玄關的燈光一照,陳昂發現她顴骨上青了一塊兒,問道:“臉上怎麽……周成安跟你動手了?”
陳婧走進溫暖的屋內,坐在沙發上,拿出手機來照了照,罵道:“我靠,這麽明顯。”
陳昂眉頭緊鎖,拽了一把他姐,回頭就要去換衣服:“別坐着了,我陪你回去,揍不死他,什麽玩意兒。”
陳婧賴在沙發上就不想動了,暖和得直犯困:“別忙了,不是他朝我動手,我倆打架了,我先扇的他,後來還踹了他一腳,希望他能從此不舉。”
陳昂:“……”
陳婧調整着手機前置攝像頭的角度,嘟哝道:“等我拍下來……”
陳昂:“你倆又怎麽了。”
陳婧:“吵架了呗,還是老問題,我不想要孩子,不想伺候他媽,你知道他的,靠着咱爸的面子混到現在,反倒大男子主義起來了,非要我供着他,鳳凰男。吵沒兩句,他開始說咱們老陳家沒人看得起他,指着我罵你是變态同性戀,我上去就是一巴掌,就打起來了。”
陳昂嘆氣:“你們這還能過得下去?”
陳婧無所謂似的,躺倒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說道:“先湊合吧,臺裏正準備給我開一檔時事訪談節目呢,離婚什麽的不好弄。”
陳昂好像很久沒有看過她素顏時候的樣子了,陳婧一向都是妝容精致,塗着紅唇穿着高跟鞋,刀槍不入,素顏的她看上去似乎不堪一擊,看上去很憔悴。
陳昂推推她:“床上睡去,我睡沙發。”
“這多不好啊,”陳婧一邊說着一邊就站起來,“那我去床上睡啦。”
陳昂拿她沒辦法,自己拽了一床被子,在沙發上躺下,夜裏靜得很,開始時還有陳婧窸窸窣窣翻身的聲音,後來就只有鐘表指針轉動的聲音,滴答滴答,聲聲不絕。
在這樣的夜裏,世界好像小得只剩下一個人,又好像大得無邊無際,陳昂突然很想徐蘅。
一直很想,沒有見面的這幾天裏一直很想,但當下尤其想。想他的體溫,想他柔軟的唇,想他的紋身,想他的眉他的眼。
他掏出手機,點開徐蘅的微信對話框,現在是淩晨兩點,徐蘅肯定睡了。陳昂想了又想,最後只發過去一句詩。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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