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07 應對之策

傍晚時分,沈月淺才從周氏屋裏出來,院子裏,椅子落寞地靠在大樹下,旁邊方凳上的茶已涼了,沈未遠滿嘴甜言蜜語,直言要在屋外守着,周氏擔心他被曬着特吩咐丫鬟将椅子挪到樹下,周氏不出門誰知道他何時走的?他的孝心,陽奉陰違,可見一斑。

玲珑領會她的意思,上前小聲将薛氏受罰的事說了,“大少爺從臨安堂出來太夫人才命人放大夫人出來,此刻,大少爺怕是在大夫人院裏。”

用過午飯,大少爺身邊的萬福湊到他耳邊嘀咕了兩句,大少爺匆匆忙走了,走時,眉峰緊蹙,小姐對大少爺态度轉的突然,玲珑多長了個心思,這才打聽到臨安堂的事。

末了,玲珑想起另一事,小聲道,“央樂侯府的太夫人來了,還在臨安堂陪着太夫人。”

央樂侯府太夫人是王氏娘家妹子,王氏姐妹中,屬小王氏嫁得最好,偏性子最難相處,為人傲慢無禮,前些年,王氏沒少受她冷嘲熱諷,便是沈懷淵得了爵位,小王氏也未曾高看過王氏,道王氏命苦,老年才有诰命,這次來,沈月淺不認為是好事。

“你試試能否打聽到她們說了什麽?”

臨安堂,李媽媽領着葉梅,葉菊低眉順耳地站在床側,躬身,等着這位姨太夫人發話。

“外邊傳言怎麽回事?”

小王氏五十出頭,年輕時嫁進侯府甚少操勞,看上去不過四十左右的模樣,粗眉毛,小眼睛,容貌一般,說話時,眉毛一上一下飛舞,一颦一笑皆透着高人一等的輕蔑與算計。

李媽媽再無平日的不茍言笑,斂去周身戾氣,淺笑盈盈地垂頭看着地面。

太夫人心裏也怵姨太夫人,李媽媽心底是清楚的,故而,小王氏語聲剛落,李媽媽就将周氏生産當日的情形,一五一十說了,當然,隐瞞了太夫人收買丫鬟給周氏下毒一事。

三小姐自幼被二爺寵着慣着,只差沒伸手給她摘天上的星星了,偏生,府裏人誰都不敢說,太夫人也只敢背着二爺處以小懲,重了,二爺那邊該不高興了,上次三小姐渾身滴水地在祠堂跪了一個時辰可算讓太夫人出了口惡氣。

“你現在也是報應,三個兒媳婦管不住已叫人贻笑大方,今時被一個小丫頭氣得卧床,真夠有臉的。”小王氏面上不屑,輕眨着眼看王氏,“我早說過什麽?将三個兒媳的嫁妝接過手,握着她們銀錢,還怕她們不聽話?阿淺多大年紀,十歲吧?她不清楚嫁妝意味着什麽,周氏還不清楚?小孩啊,都是跟着爹娘有樣學樣……”

王氏聽了小王氏的話,蒼白的臉現出了狠絕,“平日我心疼懷淵不容易,一只眼閉一只眼,你說得對,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小王氏不笨,她真要有能耐,此時怎會躺在床上,不忍潑她冷水,正色道,“府裏你當家,什麽還不是你說了算,外邊閑言碎語傷人,禦史臺的一幫人無孔不入,我們都是快進棺材的人了不在意,懷慶懷康兄弟倆還得過日子不是?”

小王氏來沈府次數不少,年輕時她年輕貌美,身份顯赫,存着攀比的心思常來沈府顯擺,後邊年紀大了,愈發喜歡走到哪兒都被衆星拱月着,央樂侯府捧着她還不夠,被外人捧着才能顯出她地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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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和沈月淺她是見過的,周氏姿色出衆,最耀眼的便是那雙眼,清明澄澈堪比夜空的星星,她府裏也有沒人,比周氏總少了點神韻,難怪懷淵被迷得失了魂,誓死不納妾。

她說的正是王氏心裏的疙瘩,爵位該是她的兒子的,而不是下邊的孫子。拽着被子從墊子上直起身子,仰頭望向窗外,目光怨毒。

小王氏見她明白了便不再說話,她來是不想受沈府牽連,央樂侯府無人敢忤逆她,外邊,則不好說。

李媽媽有眼色,支使着葉梅葉菊退出了房門,彎腰将門掩上,心裏松了口氣,在姨太夫人跟前大氣也不敢喘,若說太夫人容不得人犯上,姨太夫人的規矩多得叫人心驚膽顫。

屋裏,王氏與小王氏小聲讨論着,然後,王氏開懷地笑出了聲,不住的點頭說好。

沈月淺再能耐也是要出嫁的,她以為自己是兒子能留在府裏?沈懷淵身邊的丫鬟小厮婆子傷的傷,殘的殘,連周氏陪嫁都被她收買了,收拾手無縛雞之力的寡婦,還不是動動手指的事?

不過,王氏卻不會像小王氏說的行事,小王氏在央樂侯府行事雷厲風行,下邊的幾個兒媳婦被吓得唯唯諾諾,面上孝順她,背地如何詛咒她還說不準呢,她從別處也聽過小王氏的為人,因為有她,下邊幾個孫子的親事無人問津,王氏再喜歡兒子,也不會壞了孫子的名聲。

對付周氏,不能直接收了她嫁妝,而是要她心甘情願的拿出來,叫旁人尋不出一絲錯處,相反,會認為她體恤兒媳,善解人意。

小王氏人一離開,王氏吩咐李媽媽将月琴叫過來,裏應外合,趁周坐月子将她嫁妝拿過來。

李媽媽蹙着眉頭,往常皆是她與月琴通的信,從未膽大的将人叫進過臨安堂,被人發現,月琴活不了,她也沒會被冠上私通丫鬟陷害主子的罪名。

王氏沉浸在無數金銀首飾绫羅綢緞中,沒留意李媽媽的遲疑,心思轉動覺得不妥,擺手道,“算了,先将大夫人三夫人請來,我與她們說說話。”

李媽媽面上一緩,擔心太夫人又反悔,倉促地施禮退下了。

薛氏跪了許久時間,王氏心眼多,竟派人守着她,她想含糊了事都不成,聽下人說李媽媽傳話請她去臨安堂,薛氏揉了揉血紅的膝蓋,“碧柔,給我梳妝。”争奪爵位任重而道遠,眼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玲珑二更天時進屋給玲珑換冰塊,月色清明,她沒有掌燈,床邊櫃子的冰已化成了水,彎腰以手裏的盆子将水盆推開,不經意地掃了紗簾一眼,吓得手軟,盆子落在櫃上,咚的一聲,伴着她害怕的尖叫。

“玲珑,裏邊怎麽了?”門口玲霜敲了敲門,聲音急切。

沈月淺絕色的臉上,一雙眼睜得極大,逆着光,只看得清她璨若星辰的眼,玲珑便是被這晶亮的光吓得手滑出聲。

“沒,沒什麽,小姐醒了。”玲珑心裏發怵,她不确認沈月淺是不是醒着。

沈月淺重生後淺眠睡不安穩,玲珑一進屋她就醒了,沒想會吓着她,輕聲道,“渴了,給我端杯水來。”

玲珑先掌燈,屋子裏瞬間亮了起來,玲珑扶着她起身坐好,在她腰間墊了個粉色桃花的絲綢靠枕,這才給她倒茶。順便,将打聽來的事說了,“大夫人三夫人從臨安堂出來時臉色慘白,您料事如神,李媽媽真尋人問月琴姐姐去哪兒了,說找她有點事。”

玲珑遞給她杯子,轉而收拾剛才櫃上盆裏濺出來的碎冰,拿巾子擦幹了,仰頭看她,“小姐,要不要将月琴姐姐放出來?”

月琴是二夫人的陪嫁,二夫人生下小少爺後小姐就吩咐人将月琴抓起來關在後邊屋子裏,一日三餐溫飽卻不聞不問,玲珑不明白小姐意欲何為。

一杯茶下肚,沈月淺的睡意全無,腦子清醒不少,月琴是太夫人的人,她留着她有用,王氏心思深沉,然則,最厲害的卻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她要做的便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她沒回答玲珑的話,随手将杯子遞過去,“給我找本書來,月琴的事暫時瞞着。”

說起來,玲珑也不過十二歲,涉世未深,對她的話言聽計從毫不質疑,上輩子臨死了也是她陪在她身邊,沈月淺擡眸,語聲染上了一份溫柔,“你腿好了沒?”

她被太夫人罰跪了一個時辰,之後生病不見好,周氏怪她護主不力,罰她跪了一晚上,她記得第二天她在床前伺候時走路歪歪扭扭。

玲珑身形一頓,低頭看向裙下的雙腿,眼眶微熱地搖頭,“之後二夫人送了藥膏,已經好了。”

二夫人心善,若不是氣極了,怎會責罰她,是她沒有護好主子。

她不睡,玲珑便搬了凳子放在床邊守着她,偶爾,沈月淺問一兩句,她認真答着。

暈黃的燈光打在沈月淺姣好的面容上,仿佛鍍了一層金色,婉約精致,氣質如月,柔而鮮活。

隔日,太夫人讓李媽媽尋月琴遞兩句話,李媽媽叫苦不疊,嘴上恭順地應下,到雲錦院門口卻不動了,估摸着時辰折身回去,她在府裏多年,見慣了明争暗鬥,對月琴失蹤極為敏感,托人前前後後打聽了一遍,府裏關人的地方就那麽幾處,都說不見人。

昨晚太夫人精氣神好,她不敢說出來壞了她興致,故而拖到了今天。

“不見了?活生生的一個人怎會不見了?”王氏漸好的心情因李媽媽一句話重新跌落千丈,大夫叮囑她要靜養,這種情形,她如何靜得下來?

“找,裏裏外外給我找,幾日光景府裏翻天了不成?”王氏咬着牙,惡狠狠倪着李媽媽,“還不快去?”

李媽媽動靜大,她身邊的人被問了個遍,李媽媽只差沒來詢問她了,李媽媽不來,她就過去給她問好了,王氏不想過安生的日子,她如她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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