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再娶平妻
薛氏回到沈府給太夫人請安,王氏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彈,說是不能動彈,手還是能自由活動的,扭頭見着薛氏,氣得鼻子都歪了,她現在的處境是誰害的她心裏記得清楚着呢,伸手拽着薛氏衣衫,努力張嘴想要罵人,可她面前的薛氏哪還有平時對她的恭順?漫不經心地看着手指甲上的丹紅,輕輕就将她的手揮開了。
“娘,得知您被相公氣得卧病在床兒媳輾轉難眠,這不,急着回來侍疾了嗎?相公又拿了銀子出去了?”薛氏想起上次她說侍疾時王氏還瞪她,現在可好,眼睛鼓得再大都沒威懾力了,彎腰替她掖了掖被角,誠懇道,“娘,您好生養病,府裏一切有我呢。”
王氏雙手顫抖,雙眼瞪得大大的,眼角周圍深邃的皺紋愈發清晰可見,薛氏緩緩轉身,得意地走到門口,故意扯着嗓音吩咐,“太夫人病重,以後府裏皆由我說了算,對了,葉媽媽呢,将她叫來,我有事吩咐她做。”
風水輪流轉,葉媽媽的地位一升千丈,哪怕在柴房待了一晚,衣衫起了褶子,盛氣淩人的氣勢絲毫不減,反而愈發精神矍铄。
“以後你幫着我管事,李媽媽伺候了太夫人多年,臨安堂就交給她了。”
葉媽媽手裏拿着太夫人櫃子的鑰匙,薛氏需要她的地方多,自然會諸多倚重她。
一夕之間,府裏的風向全變了,薛氏春風得意,手裏握着銀子,虎虎生威,李媽媽仍老實本分地服侍太夫人,漸漸沉默下來。
期間,薛氏做主又賣了太夫人屋子裏的一些東西,太夫人氣得嘴巴歪了也無濟于事,李媽媽在旁邊冷眼看着,忍不住出聲提醒,“大夫人,人在做天在看,您多積點福吧。”
幸好三小姐猜着大夫人會有此舉,将二老爺送太夫人的東西早轉移了出去,否則,那些東西也沒了。
薛氏不以為然,“李媽媽還是顧着自己吧。”
太夫人屋裏的東西都是好的,賣了不少銀子,手裏有了銀子,薛氏愈發得意,沈懷慶回來了兩次,什麽都沒要到不說,薛氏還琢磨着将他的一群小妾發賣出去。
“太夫人病重,您怎麽能只惦記着那件事,瞧瞧您現在的模樣,定是後院待久的緣故。”薛氏腦子沒發暈,雖然她最想将陳姨娘攆出府,可陳姨娘為沈懷慶生了孩子,平白無故打發出去會讓人诟病,她如今算是沈府當家主母了,行事上該更周全。
沈懷慶氣得不輕,去了陳姨娘院子,陳姨娘性子和薛氏截然相反,陳姨娘容貌生得好,說話輕聲細語,性子也十足的軟,每次來,沈懷慶都能感受到陳姨娘離不開他,故而,當陳姨娘抱怨薛氏克扣月例時,沈懷慶想都沒想便道,“當日真該休了那個毒婦,現在娘卧病在床,她手裏握着銀子,誰還指使得動她?”
這幾日手氣不好,若非遇着賭場老板家中老父生辰可以欠債,他早就輸得分文不剩了,從懷裏拿出當東西的銀票交給陳姨娘,“這是我當東西得來的,你先留着,明日去臨安堂看看太夫人,問問她有什麽法子沒?”
陳姨娘不料他身上有銀子,感動得痛哭流涕,沈懷慶抱着她哄了一通又将薛氏從頭到腳罵了遍,“你等着,過些日子我手氣好了再給你拿銀子回來,月牙過得怎樣?”
薛氏能克扣她,可見月牙的日子也不好過,沈懷慶再氣也拿薛氏沒法子,此時将人休了,銀子一文也拿不到,況且,太夫人手裏的鋪子多值錢他是清楚的,越想越坐立難安,“你早些睡,我去臨安堂看看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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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懷慶進了臨安堂的門便聞到股濃濃的藥味,捏着鼻子,嫌棄地推開門走了進去,不想沈懷康和羅氏也在,他尴尬地拍了拍腰間的腰帶,“三弟三弟妹也在?娘的病怎麽樣了?”
床上的王氏聽到他的聲音望了過來,眼神難掩悲痛,通紅的眼眶立即蓄滿了淚,手指着差不多空了的屋子,啊啊說着。
羅氏掖着手帕替她擦拭眼角,安慰道,“娘,您別生氣了,錢財乃身外之物,大嫂喜歡管家由着她去吧。”羅氏早已心灰意冷,不想管一府的糟心事,她看來,誰管家不是過日子呢。
王氏非但沒停下哭得愈發厲害了,沈懷康側目朝沈懷慶道,“大哥,大嫂這樣子成何體統了?看看娘屋裏的東西,二哥二嫂送的全被賣了……”刑部尚書說過等風聲過後他可以繼續在刑部當值,如果沈府再鬧出點事情,他一輩子算徹底毀了。
沈懷慶也拿薛氏沒有辦法,摸了摸鼻子,一臉悻悻地看着沈懷康,“三弟,最近手頭有點緊,能否借點銀子給我?”
沈懷康已聽說他染上賭博之事,聞言,扭頭不說話了,沈懷慶硬着頭皮看向羅氏,羅氏低頭當沒看見,王氏看着兩個兒子,絕望地閉上了眼,是她的報應,報應。
周氏給周家丁家帖子的日子是下個月初三,初一這日,循着規矩要起老屋探望太夫人,府邸是皇上賞賜的,離老屋有些距離,馬車上,沈月淺将沈府的情況大致與周氏說了,“玲芍有走得近的姐妹在祖母身邊伺候,說了老屋不少的事,娘怎麽看?”
周氏抱着懷裏的小七,嘆了口氣,“既是分家了,老屋的事情我們也管不着了,只是沒想到你祖母會弄成現在這樣子,她屋裏的東西好些都是你爹從外邊淘回來的。”
“娘,爹爹送給祖母的東西我讓玲芍買回來了,祖母不懂珍惜,我們留着,以後小七長大了也能清楚爹爹的為人……”沈月淺揮了揮小七胖嘟嘟的小手,小七以為沈月淺跟她玩游戲,攤手和沈月淺擊掌,手到半空,沈月淺已縮回了手,等了會也不見她再擡手,撅撅嘴,嘤嘤哭了起來。
沈月淺好笑不已,作勢拍了拍他手掌小七才安靜下來。
到沈府門口,沈月淺才發現,沈府的門匾換成了沈宅,官府對府字用處極為嚴苛,沈家如今沒有官身,府字卻是說不上了,現在的管家是薛氏提拔起來的,葉媽媽的夫家萬安,之前的管家降為了一個小管事。
萬安皮膚黝黑,個子偏矮,長得賊眉鼠眼,可卻是個妻管嚴,葉媽媽禦夫有術,哪怕生了三個女兒,萬安都不敢亂生出心思,她與周氏走到臺階,萬安垂頭恭順地施了禮,“二夫人三小姐回來了?大夫人估摸着您會來探望太夫人,一早就讓小的候着了。”
周氏點了點頭,“起來吧,府裏事情多,我們去臨安堂坐會就是。”
萬安垂着頭在前邊帶路,半個月光景再踏進沈家大門,好似已有幾年之久了,院子裏的花草有些時日沒修剪了,長出了院牆,有的伸出來擋住了路,萬安伸手扶着讓她們先走,邊走邊解釋道,“府裏的銀子都被三小姐和小少爺拿走了,入不敷出好長一段時間了,這些也沒來得及修剪。”
周氏神色晦暗如深,“淺姐兒和小七得的是老爺掙下的那份,府裏公中有鋪子田産每年也有上千兩銀子入賬,你在府裏好些年怎會連這些都不知道?大嫂掌家入不敷出與淺姐兒小七有何關系?”
沈月淺微微挑了挑眉,她沒想到周氏會出言反駁,周氏心裏跟明鏡似的不代表會有所行動,她以為周氏會冷眼看着。
周氏回以一笑,握着她的手,眼露愧疚,如果她懂得做生意,怎麽也不會收下那筆銀子,她與小七也用不着被人诟病。
周氏和沈月淺到了屋裏時,難得大房三房的人都在,幾個孩子也在,王氏躺下靠枕上,眼含期待地望着門口,見着周氏和沈月淺的一剎那,激動得流下淚來,沈月淺面色如常,周氏也沒多大的神情,兩人上前給王氏請了安便站着不說話了。
“二弟妹終于回來了,你們走後娘茶不思飯不想沒幾日就病成這個樣子了。哎,都是沈家的孩子,哪是能說分就分的?”薛氏坐在離王氏最近的椅子上,一身大紅色牡丹底案的褙子,外罩一件深紫色的錦緞,雍容華貴了不少。
“大嫂說得哪兒的話,娘不是因着您和大哥打架被氣得一病不起的嗎?外邊皆是這麽傳的啊?”周氏的手搭在沈月淺肩上,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看着薛氏,吩咐将給太夫人的禮物端上來。
沈月淺見薛氏眼露精光,嘴角不由得揚起嘲諷的弧度,桂媽媽放上禮盒就退到了一邊,薛氏緊了緊手裏的錦帕,“娘現在只盼着小七回來,哪用得着送東西?”
沈府大門的牌匾是昨日京兆尹派人強行拆走的,沒有官身自稱府邊是對官府大不敬,薛氏膽子再大也不敢惹京兆尹的人,咬牙切齒地随意弄了塊牌匾回來,為着這事,氣得午飯都沒吃。
原本,二房的爵位該是沈未遠的,周氏好命平安生下了兒子就算了,沈未遠偷偷移到大房名下竟也被挖了出來,目光淬毒地看向沈月淺,是她,是她給沈未遠暗示讓沈未遠參刑部侍郎的,若非如此,這件事這麽會被發現?
沈月淺抿唇笑道,“大伯母看着我幹什麽,幾日不見不認識了不成?娘,您今日不是約了夫子來侯府教導我禮儀吧,妝娘子最是讨厭不守信用之人,萬萬別遲了。”
在侯府二字上她咬地極重,就是有意惡心薛氏一回。
薛氏神色一變,臉上的笑垮了下來,随即,往下抿了抿,嘴角抽動道,“淺姐兒,你說的妝娘子不會是那個妝娘子吧?”
沈月淺似懂非懂道,“大伯母說的是哪位妝娘子?京裏還有其他教導禮儀的夫子也叫妝娘子嗎?”話完,又催促地扯了扯周氏手臂,“娘,祖母不會放在心上的,下個月我們來多坐坐就是了。”
周氏為難地看向床上不能言語的王氏,“娘,那我和淺姐兒先回去了,下個月再來看您。”說着兩人扭頭準備回了,薛氏叫住兩人,腦子裏快速運轉,“二弟妹,我們也沒去你們那邊坐,擇日不如撞日,今日給你們添添喜氣如何?”
“大伯母真是貴人多忘事,我爹爹走後不到一年哪來的喜事,莫要往我晨屏侯府潑髒水壞了我們名聲才是。”沈月淺冷着臉,眼神說不出的淩厲,吓得薛氏沒了話說。
兩人走了,薛氏嘴裏罵了兩句,上前打開盒子,不過是些補品,無聊地推給李媽媽,“二弟妹孝敬娘的,你可要收拾好了,本以為二弟妹會請我們過去坐坐,誰知人家現在身份地位不一樣了,看不起我們了,娘,您心裏是不是也氣不過?”
“大嫂說的什麽話,一群孩子還在呢,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拎不清楚嗎?月裳,牽着小五小六去學堂。”沈懷康看了眼到處亂瞄的沈懷慶,失望地搖了搖頭,上前扶着太夫人躺下,“娘,您好生養着身子,待身子好了,讓娘子陪着您去侯府坐坐。”
薛氏為人小肚雞腸,小氣摳門,看最近府中菜色就明白了,常去侯府換換心情也好。
薛氏不以為意,她把銀子牢牢地握在手裏比什麽都好,誰敢得罪她?得意地掃了一圈,鬥志昂揚。
“娘,您現在需要人伺候,芸裙要打理後宅不容易,我琢磨着擡了陳姨娘為平妻,幫芸裙打理後宅,她也能分出更多的時間照顧您,您要是同意的話就點了個頭。”沈懷慶坐在邊上,不緊不慢地說出自己的打算。
薛氏僵在了當場,平妻?沈懷慶真是日子過久了糊塗了,她還未出聲,王氏已點了點頭,而被剛進屋的小王氏見得個正着,若非自己這個侄子千叮咛萬囑咐她才不願意來這一趟,不想是為着這件事。
“娘既然同意,芸裙,你管家的權利也交出一半給陳姨娘,多分些時間伺候娘。”沈懷慶這句話說出來,壓在心裏的一口悶氣才算消散了,小王氏在,由不得她敢反駁。
沈懷康氣自家大哥糊塗,卻也沒反駁,甚至還幫腔道,“那大哥挑個日子擡了陳姨娘吧,她這些年照顧月牙不容易。”
屋子裏所有人皆沒反對,薛氏咬牙切齒好一會才平複下心情,一張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瞪着沈懷慶,“公中財産皆在我手裏,陳姨娘要管事自己想辦法。”
她擡高了嗓音,不料啪的聲被小王氏抽了一耳光,“家中長輩還在,大聲嚷嚷什麽?你娘說不出話來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信不信我做主讓懷慶休了你……”
小王氏要強了一輩子,容不得人反抗,“今日我在府裏待着,你吞了你娘多少銀子乖乖拿出來,否則,自己拿了休書走人,至于幫你的那些個婆子,沒了你,我照樣收拾得她們服服帖帖。”
葉媽媽這才害怕起來,她再和薛氏沆瀣一氣,她的賣身契還在太夫人手裏,弄不好會落得個凄慘的下場,慢慢退到一邊,盡量不讓自己入了小王氏的眼。
至此,平妻的人選和日子就這麽定了,為了出口惡氣,太夫人讓柳媽媽幫襯陳姨娘,如此一來,周氏與陳氏徹底撕破了臉皮,薛氏将小王氏也一并記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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