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有苦難言

他們回到院子沒來得及坐下喝口茶,門口文貴通禀說文昌侯府的人來了,聽聲音,語氣不是很好,周氏不知道她們被人沖撞了一事,納悶道,“我們與文昌侯府并無往來,她們來是為何?”

餘氏端起茶盞啜了口茶,言簡意赅将亭子裏的事說了,“劉少爺傷得重,劉家那位老太太沒來就算了,來了只怕會鬧起來。”

周氏忙拉着沈月淺仔細檢查,一臉擔憂,“沒傷着你那哪兒吧?是我沒考慮周到,這幾日人本來就多了,我該提醒你們戴上帷帽出門的。”細看,周氏察覺她裙擺有處卻是褶皺了,“你回屋裏換身衣衫,我出去看看,對了,丁丁跑哪兒去了,莫不要碰上她們才好。”

劉少爺傷得再重也是自找的,那麽大年紀的人了還不學無術,沈未遠和他鬧得事情滿城皆知,周氏心裏現在都還記得,“玉姐兒,你和阿淺一道回屋,我和你娘出去就好。”

旁邊坐着的文博武沒吭聲,周氏蹙起了眉頭,餘氏補充道,“文大少爺說狗是他的,四妹你別說漏了嘴。”這種事情推給文博武比她們好很多,劉侍郎在朝堂上有兩分人脈,周家不畏懼,可不能壞了兩位姐兒的名聲。

餘氏一怔,張了張嘴,“武哥兒不是上山找方丈嗎,現在還去?”她不想文博武牽扯其中,畢竟,沈月淺在中間,劉家若有心潑髒水的話,還是沈月淺吃虧。

文博武正了正神色,臉上的陰郁之色還未消散,聽明白了周氏話裏的意思,會意道,“我暫時不上去了,我先回我的院子,估摸着時辰,二弟也該下山了。”

周氏松了口氣,沈月淺卻不想回屋,打量文博武兩眼,待他出門了才上前拉着周氏的手,“娘,我和您一道,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要回屋,我們站着理,她們憑什麽找上門來。”沈月淺沒說的是擔心周氏應付不了劉氏,和劉氏打了一輩子交道,劉氏為人心腸狠毒,不擇手段,周氏不願與人結仇的性子哪是劉氏的對手?

“你聽話,娘心裏有數,回屋去。”

她們猶豫的時候,劉家太夫人和劉氏已經進了院子,大山苦惱的站在門口,劉家老太太以死相逼,他不得不讓開,她們進來時,文博武和文貴剛越過拱門而出,雙方沒見着面,否則,沈月淺她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文昌侯府如今差不多是劉氏說了算,滿面春風,盡是掌家後的高人一等,若有似無的垂着睫毛,不屑一顧的神情,比起她,旁邊的劉太夫人則是怒氣沖沖,眼角下拉,嘴叫下抿,朱紅色的唇瓣岷成了月牙,見着幾人在屋子裏說話,更是生氣,“周大夫人好定力,我孫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你們還能悠閑地坐着喝茶,不愧是女兒名聲壞了都無動于衷的人,讓我老婆子着實佩服。”

劉書邦傷勢嚴重,去山下請的大夫還沒來,劉太夫人急得團團轉,聽宋子禦提到周家大夫人和小姐她心裏就來氣,一個名聲敗壞的女子害得他孫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出口惡氣,怎麽咽得下?

餘氏神色微變,冷着臉出了屋子,沈月淺和周氏跟着。劉太夫人五十多歲了,看得出劉氏随了她,眼睛小得像眯着眼打瞌睡似的,穿着身不符合年齡的桃紅色緞面長裙,外罩一件西瓜紅的外衣,看上去和六十多歲的人差不多,半白的發髻複雜繁瑣,發髻上玉釵金簪一樣不少,頭頂還插着金色的步搖,乍一看不像是出門上香禮佛的,倒像是要赴誰家宴會的人,妝容精致。

“劉太夫人說的什麽話?劉少爺躺在床上并非是我們做的,想必宋世子也和你說過了,那只狗出來得突然,我們也被吓了一跳。”餘氏臉上絲毫沒有畏懼和瞻前顧後的唯唯諾諾,這點讓沈月淺刮目相看。

劉太夫人徑直上了臺階,住的院子都是屬于南山寺,而這座院子在這一片宅院中算得上上乘,劉太夫人不認為周氏有能力住到這邊來,目光慢悠悠地看向周氏,京裏驚訝了把,不免想起早些年關于沈懷淵的傳聞,嘴裏哼了聲,難怪旁人怎麽給他塞人都不要,竟是家裏住這個美人,“這位是?”裝作不認識周氏道。

“這是我四妹,太夫人既然來了就進屋吧,您不來我們還準備過去叨擾您一會兒呢。”餘氏不想惹事,真遇上死皮賴臉倒打一耙的她也不怕,周氏側開身子,給明月打眼色讓她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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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太夫人進屋後,随意打量了眼屋內景象,在最上邊的椅子上坐下,“不用了,我們來可不是敘舊聊天的,我家孫子一事還請兩位夫人給個說法。”

劉氏目光一直盯着沈月淺,盯得沈月淺差點以為她也是重生的了,誰知,劉氏自己收回了目光,坐在劉太夫人身側,聽着劉太夫人說,她不張嘴,自家兒子年紀不小了,難得看上這麽個人,雖然家世不好,進門做妾也合适,一來二去,心裏有了心思。

餘氏在離她們近的椅子上坐下,茶幾上的茶是她剛才沒喝完的,拿起來,接着抿了兩口,反駁劉太夫人,“劉少爺是被狗咬傷的,劉太夫人要說法也找狗或者狗的主人去,與我們何幹,再者,我倒是想問問劉太夫人,佛門重地,劉少爺行為舉止輕浮孟浪,是府上沒教好還是他骨子裏就是那樣的人?”

餘氏說的話可謂是毫不客氣,不管劉太夫人怎麽回答,都跳進了坑,如果說是則承認劉府家風不好,說不是,劉書邦骨子裏流着劉家人的血,可不就是間接承認劉家人都是那樣子的?

劉氏多看了餘氏兩眼,沒想到她能說得自家娘啞口無言,岔開話題道,“兩位小姐不常在京裏,書邦看着你們面生想認識也是自然,京中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以後你們回京了也能有個照應不是?”話是回答餘氏的,卻是看着沈月淺說的。

不得不承認,沈月淺的确長得好看,彎彎的眉黑得恰到好處,杏眼水光潋滟,膚若凝脂,眉目含春,像是從畫上走出來的人似的,米分色衣衫更是為她平添了一份勃勃生氣,俏皮動人,難為宋子禦如論如何也要想法子幫她說上這門親事,就是她多看兩眼都忍不住為之心動了。

“劉夫人說笑了,我外祖父雖已辭官可舅舅們還在朝堂為官,照應我和我娘還是可以的,用不着旁人代勞。”劉氏以為她聽不懂話裏的意思,糊弄她,在寺裏這兩年多,她心裏的仇恨淡了,可看着上輩子折磨她多年的臉,她的心仍無法如想象中的平靜,沈家人已經得到了報應,文昌侯府,她對文昌侯府的怨念沒有之前深了,前提是劉氏不惹怒她的話。

劉氏嘴角抽了抽,面上悅,抿着唇,臉上膚淺地露出笑容來,“以前就覺得沈小姐驚豔絕倫,今日看着了,比三年前那會更好看了,嬌豔得跟多花似的,難怪書邦和子禦走在路上會多看兩眼,何況你們有沒戴帷帽,誰見了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的。”

劉太夫人起先不滿劉氏接話,現下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冷哼道,“自己家的女兒不懂規矩還怪別人了?今日書邦的事情不說個子醜來,回京後我定會讓劉海參周家一本。”

母女兩一本白臉一個紅臉,配合得天衣無縫,餘氏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遲疑地看向皺眉不言的周氏,參周府一本她倒不怕,只是其中牽扯到沈月淺和周淳玉的名聲,說來,的确是她們疏忽了,出門忘記給她們準備帷帽,事情鬧大了,外人還以為兩人是專門勾引人的狐媚子,周淳玉年紀等不得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沒人要了。

劉太夫人垂眸,手輕輕敲着桌面,有恃無恐的看着兩人,大夫還沒來,可她身邊的以為管事懂些醫術,說縱然劉書邦臉上的傷口好了也會在臉上留下印子,劉書邦平日引以為傲的臉毀了心裏如何承受得住?加之,劉書邦花名在外說親本就困難,臉上有了疤痕誰敢嫁給他?劉家雖不需要他光耀門楣挑起劉家的重擔,可不能連繼承香火的人都沒有。

“我來的可是不是時候?”院子裏傳來一聲清朗的聲音,劉太夫人擡眸眺了眼,心下震驚,宋子禦說遇着将軍府那位大的,沒想着小的也來了,一身竹青色織錦長袍,身姿挺直,面容俊郎,懷裏抱着只白色的狗,依稀能看見狗的嘴邊還挂着血絲,劉太夫人和劉氏對視一眼,始作俑者總算來了。

文博文不疾不徐走上臺階,進屋給在場的人見了禮,歉意的看着劉太夫人,“我在山上,聽寺裏的師傅說見着我家丁丁滿嘴是血的到處跑,像是吓得不輕,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柴房的柴堆裏把它抱出來,嘴角果然全是血,洗幹淨了都還有血腥味……”

比起文博武,文博文說話一點不惜字,緩緩道,“仔細檢查一番,發現他身上受了幾處傷,現在下地走路都不行,一打聽才知道在半山腰咬了人,我去劉家住的院子一問他們說您過來了,我這才來了……”說着,又給旁邊的周氏作揖,“突然到訪,還請沈夫人不要覺得冒昧了,實在是這只狗入了我和我大哥的眼,準備等今年我祖母大壽送給她老人家當禮物的,現在成了這個樣子怎麽辦?”

周氏心底好笑,面上神色如常,“文二少爺客氣了,快坐下吧,明月,給文二少爺倒茶。”文博文跟着文博武來了幾次,周氏對他也算了解些,性子和文博武散發出來的淡薄不同,文博文待人親厚随後,沒有架子,好相處得很,此時撇清兩家人一點不認識的關系也是想幫她們,周氏眉梢浮起感激。

劉太夫人被文博文說得白了臉,氣勢頓時消了三分,“不會吧,它咬了人可是跑得極快,完全不像不能走路的樣子。”劉太夫人沒親眼看着當時的情景,說話不敢太過篤定。

文博文當即将狗放下,丁丁到了地上身子瞬間軟了下去,一動不動,文博文又将它抱起來,“劉太夫人相信了?我找劉夫人是想問問您怎麽看?剛聽說您要參周府一本,若是因為我家的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害得周家沈家受牽連,真就是我們的罪過了。”文博文眉色嚴肅凝重,聲音沉穩不卑不亢,和文博武一副“我家的狗就是咬人了你能把我怎麽着”的神情完全不同,周淳玉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文博文和文博武有兩分相像,皆是長得好看之人,可說話行事完全不同,文博武對沈家人近乎讨好然對其他人極為冷清淡漠,說話也是冷着臉惜字如金,她所見過的武将就文博武多些她以為武将人家都是那樣的性格,文博文卻是讓她眼前一亮。

劉太夫人這時候能怎麽說,這件事本就她們不占理,加之今年所有的官員都要回京考核,劉海在那個位子上待了多年今年還想更進一步,得罪了将軍府,一切可能都沒了,劉太夫人立即有了決斷,“誤會一場誤會一場,書邦自己走路不注意摔到山下去了,臉上被坡上的枝桠刮成了那個樣子的,誤會,誤會。”

文博文沒點頭也沒搖頭,“那剛才劉太夫人說參周家一本的事?”

“胡說的,胡說的,我們來寺裏上香誰都沒見着,怎麽和周家扯上關系了?一切都是誤會。”劉氏不喜劉太夫人見風使舵,牆頭草,大将軍府雖受器重,可文昌侯府也不怕事,張嘴還想多說兩句,文博文搶了先,“文昌侯身子骨不好,可需要在家靜養一段時間?”語氣輕和的看着劉氏,“宋夫人可是有話要說?”

“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娘,我扶着您吧。”侯爺身子好得差不多了,這些日子正打算給宋子禦謀份差職,有什麽事,等事情定下了再說不遲。

文博文也順勢起身,“聽說劉少爺走路不看腳下摔得不輕,正好我屋裏有瓶藥膏,我讓小厮去拿,陪太夫人去看看劉少爺病情吧。”

劉太夫人苦不堪言,他是要親眼看着她們睜眼說瞎話堵了所有人的嘴啊,今後若再說個版本,別人也不會信了,誰會相信孫子出事捂着真相不說過後在大吐苦水的?說不定還會懷疑她們背後真正的目的。

劉書邦傷得重,臉上有幾塊肉都被撕下來了,診斷的還是之前給沈月淺把脈的少年,“少爺的傷口有幾處重,要看傷口能不能愈合,不能的話,臉上就是坑了。”

開了止痛和消炎的藥,說明注意事項後拿診金就下了山。

劉太夫人看着被裹成粽子的臉,忍不住放聲大哭,惹來周圍院子丫鬟小厮的詢問,都問院子裏怎麽了?

“我家少爺走路不注意,摔到山下去了,臉被刮傷了,大夫說以後估計是毀容了。”

不到一個時辰,劉書邦摔下山的事情就傳了個遍,回京城的馬車上,玲珑說起來還唏噓不已,她沒跟着去,不知道真相,轉達從其他院子裏的丫鬟嘴裏聽來的,“據劉家的丫鬟說,剛到院子裏,劉少爺就要喝酒,估計是喝多了,走路打晃摔下山的,可是也奇怪,去山上的話都是林蔭小道,他從哪兒摔下去?”

沈月淺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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