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周世禮并沒有回家。

在這個晚上,歐韻致的坦白出乎他的意料,令他終于沒有任何退路地看清楚了:她是真的只和自己玩玩而已,從來沒有認真過。

更加沒有愛過他。

為什麽呢?他感到憤怒而委屈,他周世禮又不是不可愛,又不是不值得愛,為什麽她沒有愛上他?

現在他該怎麽辦呢?

以他的能力,自然多的是手段可以讓她就範。可是,不擇手段地将她留在自己身邊,令她帶着仇恨為他生下一兒半女,然後彼此淪為對手,從此勢不兩立,這是他想要的嗎?

他相信她做得到,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是周世禮就是知道,歐韻致絕對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物。

為了一個孩子,他值得這樣做嗎如果留下這個孩子的代價是傷了她的心,他又願意這樣做嗎?

答案是否定的。

他并不願傷她的心。他希望她是得意張揚而活靈活現的,一如他在機場初見她時的模樣,沒有人可以令她的美麗失去顏色,沒有人可以令她的神采稍退半分,他不願意她遭受這樣的委屈。

可是,讓他不聞不問,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她把孩子拿掉,他又絕做不到。

只因那是她的孩子。

如果,這樣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心情就是愛情,那麽,他想,他就是愛上她了。

這個答案在周世禮心底一閃而過的時候,周世禮驚得連心髒都抖了一抖。

都市夜晚的天空,難得有幾點星光。周世禮坐在海喬大廈頂層的辦公室裏,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空出神。

耳邊傳來“篤篤”的兩聲敲門聲,周世禮轉頭,是韓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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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下班啊?”他轉回了頭,仍然一動不動,臉上帶着明顯的悵惘。

韓博高很少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心下好奇,一面探頭打量他一面問道:“你這是怎麽了?下班不回家,坐在這兒幹什麽?”

周世禮緊抿着唇角不說話。

韓博高更加奇怪。抻了抻褲腿在他身邊的沙發上坐下,正待再問,忽聽周世禮聲音悶悶地蹦出了一句:“博高,你說我結婚怎麽樣?”冷不防吓得韓博高一個踉跄,差點沒摔坐在地上!

他一臉驚惶地瞪住周世禮,那模樣簡直似見了鬼!

周世禮哭笑不得。掃了一眼韓博高問:“你這是幹什麽?”

韓博高臉色青青白白,滿臉都是不可思議。他小心翼翼地試探他:“世禮,你是否中了邪?”

只見周世禮尴尬地笑了兩聲。

他卻驀地反應過來。忽然間神來一筆:“是否你的哪位紅顏有了夢熊之喜,所以仗着肚子,逼你結婚?”

周世禮的神色更尴尬了。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輕咳了兩聲,這才說道:“夢熊之喜是有的,不過,她并沒有逼我結婚……”

翰博高跳了起來。

他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竟是真的!這讓他由衷地替周世禮高興。

他興奮的與周世禮确認:“是真的嗎?這真是恭喜你了!”

周世禮這下是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眼角帶起細細的紋路,眸中含着點點歡喜,笑眯眯地跟韓博高道謝:“多謝你了博高。”

韓博高莞爾。又再追問:“你還沒告訴我這即将母憑子貴的女人是誰。”

周世禮笑着:“不需依仗肚子,她原本已經足夠矜貴。”話音未落,韓博高“哈哈”大笑。

他這樣的精明人,又怎麽會猜不到那個令周世禮困坐愁城的人是誰?單是一個孩子,決不至使原本抱定主意孤獨終老的周大少痛下決心結婚去!

他笑眯眯地看着周世禮:“你已向歐小姐求了婚?”

周世禮搖了搖頭。

“沒有,”他心底湧起一陣後悔,“我似乎錯過了向她求婚的最佳時機。”

“為什麽?”韓博高訝然,“我以為你喜歡她喜歡到情難自禁。否則的話,何至于因為一點小事就對馮家痛下狠手?據我所知,馮兆北可并不是她的對手。”他說到這裏,忽然間笑起來,“歐大小姐的身手想來必定不錯!”

周世禮原本滿心苦澀,被他這麽一說,不由得啼笑皆非。

他橫了韓博高一眼。

韓博高卻興致勃勃地與他開着玩笑:“不知道你們日後有了争執,誰又打得過誰。”

不過只是一句玩笑話,可是周世禮卻認真起來,他一臉嚴肅地反問:“為什麽我們日後不是夫妻和諧,琴瑟和鳴?”

一句話令韓博高簡直笑彎了腰。

待擡起頭來,卻意外地發現周世禮面上的苦澀更甚剛才。

他不由“咦”了一聲,問道:“怎麽,難道還有什麽事情令你感到為難?”

周世禮想起就在剛才,歐韻致說起那個姓譚的小子時臉上的神情,只覺得滿嘴的苦味。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好半晌才回答:“博高,我想她并不見得願意與我結婚,更遑論為我生孩子。”

韓博高大吃一驚:“為什麽?”周世禮與歐韻致可謂是男才女貌,門當戶對,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一段好婚姻?歐韻致竟然會不願意?再說了,周翟聯姻在誰看來都是件有百利無一害的事情。雖然日前周翟兩家因為争奪華貿的大權而互為對手,但這世上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他相信翟九重絕對會做出英明的決定。

“不知為什麽,”周世禮苦澀地牽了牽嘴角,“女人一旦不同我講金,我反倒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起來。韻致是個十分有主見的女孩子,不見得會聽她父親的擺布。”

韓博高愕然。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周世禮如此不自信,簡直妄自菲薄!

“不同你講金,那你就同她講心。”他笑眯眯地說,“現今這社會,稍有姿色的女孩子尚不肯輕易為哪個男人回歸家庭洗手做羹湯,又何況歐小姐?女人如歐韻致小姐這般,要才華有才華,要身家有身家,再兼長得天香國色,身邊的男人必定趨之若鹜,有誰肯輕易為哪個男人征服?再說,你也是久歷江湖,難道還搞不定一個小丫頭?”

周世禮苦笑不語。

要怎麽告訴韓博高,這個小丫頭的心其實并不在他身上呢?他想要同人家講心,也要人家願意才行。如果他舍棄尊嚴,舍棄半生的堅持,孤注一擲最後得到的仍然是她的拒絕,他又該怎麽辦?

退一步講,即便歐韻致願意為了孩子而屈就于他,他又怎麽甘心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親心裏愛着別的人?

他不能夠忍受!

這麽做究竟值得嗎?

在這個晚上,周世禮感到深深的迷茫。

他幾乎徹夜無眠,但,仍然堅持在早晨五點半前起床,梳洗完畢,立即就打電話給留守歐家附近的楊志忠詢問歐韻致的情況。

楊志忠在電話那頭向他彙報:“歐小姐還沒有出門,不過我從樓下看到她家的燈亮着,應當已起了床。”

知道她的動靜,周世禮這才覺得稍稍安心一些,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走到健身房晨練,吃完早餐,又看了一會兒報紙,明紹康便同司機一起驅車前來接他到公司辦公。

快到海喬大廈的時候,遠遠地就瞧見一家國際品牌珠寶的樓宇廣告:一個濃妝豔抹的女郎,頸間、手上俱都佩以華美碩大的鑽飾,看上去十分誘人。周世禮一路盯着那海報,心裏掙紮萬分,就在車子将将要從那幢樓前駛過去的瞬間,忽然間揚聲吩咐司機:“把車靠邊停下。”

司機連忙踩下剎車,将車子穩穩地停在了路邊。

不待司機或明紹康來開門,周世禮已下了車,闊步往珠寶店走去。明紹康緊趕幾步想要追上,周世禮頭也不回地沖他擺了擺手。

此時還不到營業時間,珠寶店裏只兩三個店員在打掃衛生。那當先的營業員年紀尚輕,遠遠地瞧見他來,立即就迎上去微笑着提醒:“先生,現在還不到營業時間哦。”話音未落,已有人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個躬,禮貌地問:“您好先生,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周世禮的這身裝扮,一望就知非富即貴,這營業員在這一行做得久了,早已學會帶眼識人,又豈會錯過如此一個生財的機會?

周世禮沒有說話。他是個商人,又不是什麽電影明星,素來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和照片見諸于媒體報端,因此內地識得他的人并不多。而且,這還是他第一次走進一間珠寶店,為哪個女人親自挑選禮物。以往他總是直接用支票打發,或是交代秘書代為解決。

他在窗明幾淨的珠寶店裏掃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麽看得入眼的貨品。那營業員一見他的神色,立即就聰明地迎上來,問道:“先生想要買些什麽?是送給愛人還是母親的禮物呢?”

周世禮想了想,答道:“給愛人吧!”

那女營業員笑起來,一面将他往VIP接待室領一面與他客套:“……先生您這樣出色,您太太一定是個大美人吧?請您跟我來,我這就給您介紹幾款精品,保證您太太喜歡……”

那是顆重達十克拉的紅寶石,用至頂級的工藝精心鑲嵌在戒托上,甫一打開首飾盒,已是一陣珠光寶氣。周世禮并不能确定歐韻致是否會喜歡,但他覺得适合她的風格,捏在手裏端詳了好一會兒,才說:“那就這顆吧!”

那營業員一聽,頓時喜不自勝,臉上簡直笑出一朵花,一面忙不疊地向周世禮道謝,一面沖向前臺開單去了。

在珠寶店耽擱了半天,到公司的時候辦公桌上已堆了一堆文件。他并不急着處理,打電話招了秦洪波進來,囑他為自己定一束鮮花。

秦洪波很習慣為他處理此類事件的,待聽完吩咐便問他:“請問您要送到哪裏去?”

他答:“這個你不用管。今天下班前送到我的辦公室來,我自己送去!”

秦洪波這才“哦”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畢竟是新娘子上轎頭一回,他竟然感到坐立難安。好在這一整天都挺忙,所以時間還不算難過。下班的時候秦洪波将一大束鮮豔欲滴的玫瑰遞到他手中,他看着這開得正好的紅玫瑰,心情一瞬間好了很多。

該發生的,就讓它發生吧!他早已年逾不惑,既然上天能安排他在有生之年遇見她,他相信,命運對他總是有所偏愛的。

作者有話要說:柴的碼字速度特別慢,一碼字,就啥也顧不上了。所以碼一章很不容易,親們久等了

周大少恐婚的,能邁出這一步其實很不容易,大家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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