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琵琶精的初悟
雨後的夏夜潮濕悶熱,是喜愛陰暗的小動物最迷戀的季節。立于街頭的路燈招來一些飛蟲小蛾,迷迷糊糊,不斷在薄光中尋覓飛舞。
就在燈光灑落的一角,一道俏麗的身影降落。
“還在下雨嗎?”聽聲音是一名年輕女子。
她語氣不耐,順手拍了拍手臂上的露珠,幾片輕盈的碎片悄然落地。路燈滑過,柔軟的光澤,煙青般的淡色,是羽毛。
禦風是飛禽的天性,只要一點點羽毛,甚至連口訣都不用,就能乘風翺翔。悄悄收起手臂上的紅色羽毛,胡荞喜勾了勾下巴,放開如翅膀般的神識,開始搜索着附近鄰裏。
阿阿,在那阿?
她踩着高跟鞋,移動卻極快。夜風吹卷了她俏麗至肩膀的短發,女子身子娉婷,秀發漆黑伏貼,宛如帶着優美頭紗的淑女。
不知轉了第幾個相似的路燈,胡荞喜在一處幽暗的巷口停下來了。
“血味?凡人的……”
她娥眉輕挑,下意識往右手一看,還殘留着方才那男人的血,啧啧,血雖然美味,但要是姜家人的可就會吃壞肚子了。
随意将手上的血往腰間抹了抹,在見到三妹前還是保持幹淨好。三妹可不喜歡血味了,嫌它髒臭,以前兩妖進食都是盡量避着琵琶精,免得中途被加料了一堆野菜野果。
阿,方才還踩到了髒東西,鞋子也得丢掉!
胡荞喜哼着歌,心情不錯,擡頭看了看,鳥妖視力極好,從遠遠的街頭,她一眼就看到了三妹纖細的背影,只是對方似乎是半遵着,背影有些僵硬,好半晌都沒見到動靜。
血味,似乎是從她那邊來着……
胡荞喜眉目一皺。她加快步伐,朝着那道人影伸手。
“哐當!”腳下踢到了東西,胡荞喜立刻警覺地往後退了幾步,只是她還來不及看清那東西,前方的人出聲了:“二姐……”
“三妹!”親眼見到玉子瓊完好無缺,胡荞喜一顆心終于放下,但還是拉過對方,左右查看。
“都怪我!”胡荞喜摸着她堅硬的皮膚,深知是靈力枯竭的後遺症,嘴上止不住自責道:“方才只顧着折騰那個姜家的男人!沒能早點趕來,三妹吓到了吧?沒事吧?”
“我沒事……”玉子瓊收回手。
沒等胡荞喜展開微笑,她退開了身軀,暗下半張臉道:“她為我擋了一劍。”
血的氣味撲鼻而來,胡荞喜下意識顯出鮮紅妖目,但在看清地上那人時,本能的食欲立刻退卻。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潮濕的泥地,年輕的少女躺卧血泊,潔白的制服開着大片血花,明明是極其殘忍的景象,卻在少女安祥的表情下變成一種柔和的凄美。
腰間的血窟變得模糊不清,面容娴靜的少女宛如置身在玫瑰花瓣鋪成的睡床上,緊閉的眼睛似乎是陷入暫時的小睡,也許很快,她就會展開眼睛,對着兩個觀衆微笑。
她走的不痛苦。這是少女遺體給人的第一印象
“阿,這不是……妳那雇主的義女嗎?”
說同情也不算,只是胡荞喜一心擔憂玉子瓊的安危,現在見到與玉子瓊身形相仿的冰冷遺體,難免替對方升起一種兔死狐悲的不安。
“我沒能實現約定。”玉子瓊沒打算和胡荞喜解釋。
她回頭,望着毫無氣息的少女,心中依然虛浮得很,拿不得半點主意。
這是第一次吧。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一種陌生的感覺正膠着她那顆玉石心髒,明明依然沒有溫度,卻有另一種煩躁奇特的觸感在控制她的心跳、阻礙她的思考。
好奇怪阿,她是怎麽了?
玉子瓊摸着胸口,玉甲微微伸出。她有種奇怪的沖動,想把那種膠着的情緒扯出來,再也不去思考。
“三妹!”玉子瓊回頭,對上胡荞喜驚疑不定的臉。
“你累了!回去休息!剩下的我來處理吧。” 胡荞喜勉強維持鎮定。
她注意到玉子瓊的異常,那種異常她很熟悉,那是……即将陷入紅塵的預兆阿!
一時間,胡荞喜半喜半憂,喜的是三妹終于通曉人性、也許很快就有大突破了;另一邊憂的卻是害怕三妹越陷越深、堕入魔障。
孩子長大就是這種心情吧?
胡荞喜将所有情緒藏入心底,她面色冷靜地布置現場,左邊的公寓陽臺似乎在施工,堆放了一些管線器材。胡荞喜便就地取材,布置了一個路人遭殃的意外。
晚歸的學生不小心被掉落的器材刺傷,孤立無援而死,恩,勉強說得過去。
在清理場地時,胡荞喜順手撿起方才踢到的東西。
“避……避邪劍?!”盡管劍身依然毫無靈性,甚至已經有生鏽腐蝕的現象,她雙手還是止不住顫抖。
聰明的胡荞喜左看右看,很快把一切聯想到一起。她握拳用力垂了一下手,似乎是大醒大悟,一臉喜色道:“之前大姐說的姜家劫難就是這個阿!!”
玉子瓊沒聽到胡荞喜說話。她罕見地深陷于疑惑之中,似乎執着地想在少女遺體前得出答案,最好給自己和她一個交待。
“哎喲……這避邪劍可是保家衛國的聖物阿。”
胡荞喜幸災樂禍,露出妖怪天性的涼薄:“如今沾了無辜之人的血,成了廢鐵。姜家以後想對付我們,除非是三眛真火重新降世,不然可沒那麽容易了!”
“三妹?”沒聽到玉子瓊的冷笑附和,胡荞喜轉頭,見少女垂首孤身,幾乎要隐沒在深深的暗夜之中,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就是這代價,似乎有點大了。
“去前頭吧,幫我注意一下附近的動靜。”
對于胡荞喜的好意,玉子瓊接受了。在走之前,她将一塊東西交給胡荞喜。
“三妹……”胡荞喜神色複雜。她摸着手上的玉佩,凸眼翅紋,是一枚玉蟬。
逝者含蟬,羽化而重生,那是凡人曾經有過的信仰。
那少女在三妹心中竟如此重要?
走出巷口,玉子瓊來不及吸取沒有血腥味的空氣,底下腳步一頓,有東西擋着。她淡淡一瞥,不禁有些驚訝。
那是一只狼狽的小動物,尖翹的耳朵,黑溜的眼睛。它一身髒兮兮的毛皮,看不出顏色,似乎是踩着泥水過來,此刻正坐在自己腳邊,姿勢端正,小腦袋高高擡着,似乎是想親近她。
如果是一般的流浪狗貓,玉子瓊肯定是無視,甚至放出妖氣吓走對方,但小動物可不是凡品。
玉子瓊耐下性子,看着他尖瘦的嘴巴,放輕聲音道:“小家夥,聽得懂人話嗎?”
雖然懷疑,但很快又消散下去。八成和方才那些孤魂野鬼一樣,是被那把到處橫沖直撞的劍氣吓出來的吧……
髒兮兮的小家夥點點頭,有模有樣。
玉子瓊表情微松,方才那股膠着的情緒好過不少,一只有靈識的小狐貍,起碼她有事忙了?
她朝狐貍伸出手,小腦袋頓了一下,小爪子有些退縮,少女卻纖臂一覽,自然地将小狐貍抱入懷中。
小狐貍,還有靈識,玉子瓊差點以為是大姐想給她驚喜,只是在抱起小狐貍的那一刻,她自然往下瞄了一眼……
不是?沒想到人類的聚落還潛伏了這麽一只小妖。
也罷,總有她可以護住的生命。
于是胡荞喜弄好一切,回頭,就看到少女手上多了一只髒兮兮的動物。
她一臉嫌棄:“三妹,你心情不好,二姐回去弄一頓好吃的就是!幹麽要帶一只流浪狗回家。”
“這是大姐的親戚。”玉子瓊示意小狐貍露出尖牙,小狐貍很有靈性,立刻照作,還很有架勢地用抓子揮開胡荞喜指着鼻子的手指。
城裏不少地方都藏着狐仙廟,胡荞喜以為是蘇長樂派來的手下,又見那狐貍妖氣極淡,所以也不甚在意,只是讓玉子瓊藏着點,畢竟公寓明文規定不能帶寵物的。
玉子瓊順着那狐貍的毛,雖然髒了,但底下溫熱的觸感卻讓她莫名冷靜下來。起碼,她能暫時忘卻方才的事,忘記冰冷的雨坑和皮膚。
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在接到胡荞喜的電話時,蘇長樂不感意外,她只擔心玉子瓊的安危、
在聽到一切照着她的蔔卦走、三妹也安然無恙後,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那個莫家的姑娘阿,我倒想起來了。”她漏算的大概就是這個了,她老早就忘記玉瑤這個名字了,更不可能去記得她有什麽朋友。
“沒想到是一種這種方式收場,”蘇長樂話裏可惜,語氣卻顯得漫不經心:“害死一條無辜的人命,姜家想必有段時間都動彈,該是我們轉守為攻的時機了。”
“妳是要?”
“我要回來了。”蘇長樂順手戴上墨鏡,她走進機場的大門,盡管身旁有無數人在替她守候,但她還是姿态輕松,彷佛只是剛渡完假回來。
“時機剛好呢……呵呵呵。”她動了動纖指,似乎已經将一切握于掌中。
“我已經感覺了阿。新生的妖魔準備出世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被當成替代品了……
ps:誰是正派誰是反派呢……角度不一樣,立場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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