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洛凰醒着的時候被百裏熙幹脆利落的劍法給震驚了一下。

沒想到在她昏迷了以後,夢裏也還是不輕松。

遠遠的,她看見百裏熙正被一群黑衣刺客追殺,映着漫天的火光,刀光劍影裏險象環生。

而此時的百裏熙卻好像又變成了昔日的洛溪,将渾厚的內力當成了神力在用,遇上武功高強的刺客,有好幾次刀劍差點就砍在了他的身上。

“阿溪——”

洛凰想要上去幫他,可無論她跑的怎麽快,卻都追不上百裏熙。

她只能看着他被黑衣刺客圍攻卻無能為力的着急。

看着百裏熙被一劍刺中,紅色的血液噴薄而出,洛凰更是焦急。

阿溪的武功不是很厲害,他怎麽也會被人砍傷了呢?

這個念頭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浮現在洛凰的腦海中,而後布滿白雪的城郊之外黑衣刺客的慘況閃現。

電光石閃間,被圍堵的走投無路的百裏熙身形驀然一頓。

颀長的身影伫立在火光夜空下,帶着幾分蕭索轉身,卻是劍起劍落,變得異常彪悍,一劍殺一人,驚叫慘呼不止,洛凰聽着都不由生出幾分涼意。

紅色血液順着銀色的劍身蜿蜒低落在地上,黑衣刺客倒了一地,百裏熙站在其中仿若嗜血的修羅,周身散發冰冷。

像是察覺到自己的實現,洛凰看見百裏熙幽幽看了自己一眼,卻是徑自轉身就要離開。

“阿溪——”

洛凰想要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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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身影一閃,百裏熙倏地一下到了她眼前。

“阿溪……”

洛凰伸手想要握住他,卻見他玉顏冰冷:“你是誰?如何認識本王,難道也是與那些刺客一夥的?”

眸中不掩殺意,洛凰一怔,莫不是又失憶了?可失憶了為什麽還沒有變回洛溪?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就見百裏熙冰冷面容上薄唇淡揚:“本王從來不是洛溪。”

說完,他便是飄然離去,越來越遠,即将消失無蹤。

“阿溪——”

不是說好了要帶她一起回祈城的麽?!

驀然睜開眼睛,洛凰就看見淺色的床幔,上面依舊是熟悉了的紋絡。

原來是一場夢,洛凰郁悶了,居然做夢的時候都夢見阿溪要将自己留下。

“洛姑娘,你醒了。”

鼻端淡淡的藥香,就見一個小丫鬟探頭驚喜望着自己。

“你是?”

這段時間,除了翠環,洛凰還沒見過其他丫鬟來過。

“翠環呢?”洛凰起身,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

外面暮色已濃,已是夜晚,如墨潑下。

“洛姑娘,奴婢柳兒是王爺院子裏的,是特意來服侍姑娘的。”小丫鬟一臉的乖巧,卻是只字不提翠環。

避而不答,有時才是反常。

柳兒看上去雖然比翠環小一兩歲,但看行事卻更穩重,話也不多。

洛凰喝了苦口的湯藥後,吃過飯後,便只能看着柳兒發呆。

而乖巧的柳兒則是靜靜站在一邊,洛凰不說話,她便也不說話,仿若空氣一般。

哎,難怪是百裏熙院中的小丫鬟。

閑了下來,也就能想其他事情了。

翠環不會無緣無故的就不見了,而這兩日最大的事情也就是今天百裏熙遇刺一事。

從洛凰跟着寧長生他們來了清閑莊後,雖然是住在這裏,可行事蹤跡除了百裏熙和範昀,唯一能知曉的也就只有翠環。

遇見的黑衣刺客,若不是湊巧出現在那裏,莫非……翠環……

似乎還能看見翠環與自己八卦永安城裏發生的一些事情,還有她對李若安和顏勻一事的感嘆。

那樣天真無邪将所有心思都擺在臉上的翠環,她會是內奸麽?

沒想到一受傷一暈,大半天的時間就流逝而去。

躺了很久,洛凰覺得再待在床上反而更難受,便是出了院子,往百裏熙那裏去。

清閑莊內,每日都很平靜,仿若一泓不起波瀾的湖水,內裏卻都是小心謹慎,治下嚴謹。

想起身首異處的紅珞,再想起城郊黑衣刺客的慘狀。

洛凰明白,其實百裏熙真實的性格,遠比她所見到的要狠戾絕情的多。

如果翠環真的是內奸,以百裏熙的行事風格……

到了百裏熙院門前的時候,洛凰卻是頓住了腳步,如果一邁進去看見的情形有些觸目驚心呢……

想一想自己的膽子,其實也不是太大。

正躊躇着,就見幾名一看就很沉默的仆人正擡着一個架子出來,上面覆着的白布上已經沾染了大片的紅色,一路而行,有血色從架子上滲透低落,其後自有人将血色清除幹淨。

不用看見,也能想象到白布覆蓋下的人一定很慘。

看着那幾個仆人消失在拐角。都說衆生平等,可人生下來就卻注定了有貴賤之分,否則又為何有王侯将相,為何有平頭百姓,尤其在這樣幾國紛争的亂世。

“洛姑娘……”

幽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洛凰一轉身就被吓了一跳。

只見神色凄然的翠環站在夜幕裏,蒼白的面色,話語中都透了股子冰涼。

“翠環?你沒事吧?”看她還好好站着,也沒受什麽傷,那內奸應該不是她了。

翠環搖頭:“洛姑娘,奴婢被調去其他院子,以後不能伺候你了,在這裏特此拜別。”

輕輕俯身後,洛凰就看着她如一抹幽魂似得走遠了,就連背影看着都覺得失魂落魄,在這樣閃爍幾盞昏黃燈光的夜色裏,洛凰不由生出幾分冷意。

果真是安穩的日子過久了,膽子真是愈發小了。

将自己剛剛遇見翠環時的情形給百裏熙說了一下,才說完洛凰就後悔了。

“也許你膽子從來就沒大過。”

心中嘆一聲,本來在百裏熙暗中就沒什麽好的形象了,現在更是沒有了。

想想以前在阿溪嚴重,他那麽信任自己,怎樣都覺得自己是好的,那個時候的阿溪真可愛。

百裏熙的院子裏,淡燈傾瀉,一如往常的寧靜,血色早已被擦淨,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而後,百裏熙才是告訴洛凰。

将消息傳遞出去的人,并非翠環,而是一個與她交好的小厮,兩人是同鄉,平日來往頗多。

一個沒有防備,一個佯裝随口一問。

“難怪剛剛我見翠環時,她那麽失魂落魄了……”

洛凰輕嘆一聲,被交好的人利用,那背叛真的很痛,何況……記得翠環以往也說過幾次她有一個同鄉的人同在清閑莊,看她那時的神情,并非只是簡單的同鄉而已。

對此,百裏熙卻并無什麽感觸,只淡淡道:“連母尚會害子,只是一個同鄉,她那般輕易相信,就算不被這個人騙也會被另外一個人騙。這世上,本就沒幾個人是能相信的。”

冷峻的側臉,洛凰不懷疑,如今的百裏熙就不是輕易會信他人的人。

從三年前初見百裏熙時,縱然重傷無意識,他也是冰冷戒備。

旸國皇帝的幾個兒子中,百裏熙最受寵愛,兄弟幾個幼年時也傳出些個兄友弟恭的佳話,只是那時天真無邪,注定不會在深宮中存活。

旸國之內形勢變幻莫測,百裏熙離開旸國近五年,在此期間,以大皇子百裏瀚和五皇子百裏浚最受擁護,一個是皇後所生嫡長子有姚相國一派支持,一個是貴妃之子有安北将軍可一仗。

雖然同為皇後所出,百裏熙顯然不會再有百裏瀚的好運。

旸國皇帝百裏霈現在召百裏熙回去究竟是何用意,有人猜測他想要将皇位傳給寵愛的兒子,可當日,邺國只要求送一名皇子來,那麽多名皇子,若真的看重,送來的又為何是百裏熙呢?

還有百裏熙,他的回歸在旸國又會掀起什麽樣的風雨,他又是否,也想坐上那萬人之上的位置?

滿腦子都是旸國的事情,有些事情依舊想不通。

早知道,那時不應該和那人賭氣,該多聽聽與旸國有關的事情……

一夜睡醒,洛凰醒來的時候,都還覺得百裏熙的處境當真是不妙啊不妙。

撲棱撲棱,洛凰才想着日後百裏熙在旸國的事情,就聽見幾聲揮動翅膀的聲音。

天氣晴朗,陽光明媚,雖然在化雪,可看着暖暖的日光,卻感覺比以前暖了不少。

穿過半開的窗子,一只青鳥就飛落在桌子上。

而洛凰也絲毫不意外,在她離開了靖安王府以後,它能在偌大的永安城裏找到自己。

和以往一樣,依舊提溜着金色的眼睛,朝洛凰示意一下爪子上綁着的信,然後扭頭看着,好奇為何今日桌子上怎麽沒有松子給它吃呢?

“小灰,才一段時間沒見你更渾圓了,再吃下去,我都要擔心你能不能飛起來了。”

聽着洛凰說話,被叫做小灰的青鳥看着她,卻是蹦一蹦似在抗議。

洛凰依舊如以往一樣,沒有取下小灰帶來的信件,不過她卻寫了一封信,讓小灰帶回去。

看着青色的影子飛入天空,洛凰才回過神來,就見百裏熙正站在門口同樣擡頭看着飛走的青鳥,而他身後的範昀則是靜靜看着她。

洛凰想,百裏熙是會問自己關于小灰的事情。

可除了問她的傷勢如何了,百裏熙也只是泰然自若道:“明天就起程回旸國了,永安城裏你若還有什麽想要帶的東西不方便取,就告訴範叔,他會替你準備妥當。”

居然只字不提小灰的事情。

看着與往日無異的百裏熙,還是洛凰先按耐不住了:“你就不想問我,剛才是跟誰通信麽?”

才鬧出內奸的事情,自己這也算是行動詭異吧。

誰知百裏熙只是淡淡哦一聲,才是悠悠道:“在你眼裏,本王是不是太冷漠天下間誰都不相信?”

哎,他居然還很了解自己。

心裏贊同,洛凰還是很識趣的搖頭道:“哪裏哪裏,阿溪只是謹慎,謹慎很好。”

果然,她這麽一說完,就見百裏熙也笑了。

睜着眼說瞎話給順毛,果然是對的。

洛凰陪着笑,卻見百裏熙卻是笑容一斂,字字如千斤道:“說實話。”

看着驟然變臉的人,洛凰下意識的點頭就道:“你知道幹嘛還讓我說實話。”

完了……

才說完,洛凰心中就哀嚎了,那麽自戀的家夥,應該不喜歡聽這種太誠實的話吧。

繃着臉,洛凰忐忑着百裏熙會如何以牙還牙。

面前豐神俊朗一笑能讓人看癡的家夥卻是笑了,卻很是和氣道:“問你你就如實說,本王又不會吃了你。”

嗯……是不會吃人,可比吃人還恐怖。

洛凰這會心念堅定着,三思再開口,決不失言。

“其實,本王不問你給誰通信且通的是什麽信,自然是相信你的。”

洛凰愣一愣,相信她?那他剛才讓自己承認他的确不輕易信人是怎麽回事?

迎着他的視線,洛凰第一次覺得,其實這樣的阿溪也是有可愛的時候的。

“你就不擔心,我會害你麽?”

洛凰問出口了,卻又覺得多此一言,凡事何必追根究底呢。

“你是洛凰,本王相信你。”

啊咧?!

能聽見百裏熙這樣認同的話,洛凰是真的受寵若驚了。

他他他他一下也變得可愛太多了吧。

讓她的心情真是……似驚喜又似驚吓的弄不清啊。

百裏熙清朗一笑:“你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懵着點頭,洛凰的确是沒想到上個月還想送走自己的百裏熙是相信自己的。

想一想,洛凰問道:“難道是因為,昨天我替你擋了一劍麽?”

她的話一落,就見百裏熙淡看向她:“願意替本王擋劍的人不少,你覺得本王每一個都會相信麽?”

聽他這麽一說,洛凰只覺得自己應該再糊塗一些了。

這一下子可愛太多,她着實有些招架不住哇。

“雖然洛溪時候的性格跟本王很不一樣,可那也的确是本王,而你,是洛溪最信任的人。雖然本王從不認為有人可以永遠被信任,但是洛凰,本王卻願意試着永遠相信你。或者,你也可以認為,這都是孽緣……”

孽緣……

洛凰微囧,可前面那一番話卻還讓她動容的。

“阿溪……”

“是阿溪,不過以後該是‘熙’。”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她的手掌上寫下一個“熙”字。

洛凰擡頭正看見他認真深邃的墨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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