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1)

“陸汀?”焦旭良濃眉緊擰, “他是怎麽告訴你的?你把當時的原話複述一遍。”

“他說,今晚十一點前,去A329 號別墅蹲守。”經理兩手一攤, “就這麽些, 沒有提鬼哭,也沒有提周舟。但是他的語氣非常肯定, 好像對我們小區的事情了若指掌。”

焦旭良認為, 陸汀可能在今天,甚至是今天之前就發現了事情是周舟做的。

事情的過程如何暫且不提,但對方選擇借物業和警方的手,讓事情曝光于公衆, 并且間接讓他知道了自己女兒正在遭受的痛苦……以上這些, 足以讓他對青年表示感謝。

焦旭良陪着妻子回到家,兩人一起上了二樓。

阿姨依舊守在門外, 見夫妻倆回來, 焦急的走過去,“小姐一直在裏面沒有出來過, 我好像還聽見了哭聲。先生, 太太, 要不要讓人來把門破開。我怕這麽下去會出事。”

焦旭良發跡之前,為了賺夠第一筆金, 幹過不少粗活重活。他示意妻子和保姆後退一步, 一腳揣壞了門鎖, 房門順着那股力量砸到牆上, 發出砰一聲巨響。

樹樹坐在電腦前, 一動不動, 臺燈光将她臉上的水痕照得一清二楚。

她在哭, 哭了很久。

焦太太撲進去抱住女兒,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溫聲安撫:“沒事兒了,都過去了,媽媽和爸爸都在呢。”

樹樹推開媽媽,被劉海遮住的眼睛露了出來,漆黑得吓人,“你們為什麽不讓他繼續,為什麽要報警!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

焦旭良蹙眉,握住女兒亂揮的胳膊,“他犯了錯,我們當然要報警,難道讓他繼續這樣折磨大家嗎?”

“你不懂,你什麽也不懂!”樹樹尖叫,“說不定他馬上就要出現了,但這一切都被你們給毀了!”

“你到底在說什麽。”焦旭良完全聽不懂女兒的胡言亂語。

“我都是裝的,哭也好,像個瘋子一行在地上掙紮也好,都是裝的,就是為了把他引出來!”樹樹的性格一直很活潑,但在姐姐去世後,她的性格漸漸變得低沉而安靜。說話細聲細氣,做事也很靜。

焦旭良忽然有些不認識這樣大聲吵嚷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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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又開始痛,心髒随着女兒帶着強烈恨意的眼睛開始瘋狂跳動,直覺提醒着他,樹樹言語中的他,代表的或許不只是一個人,還是一段不能回首的往事。

焦旭良張了張嘴,聲音嘶啞,“樹樹,你在等誰,為什麽要引他出來,他做了什麽。”

“姐姐……”樹樹忽然轉頭看向窗口,眼神并非空洞,而是聚焦在某個點上,仿佛那裏真的站着一個人。

“你們知道姐姐為什麽要自殺嗎?”她将腦袋轉回來,目光從爸爸臉上滑過,停在了媽媽的臉上。

短暫的停留後,她低頭,将視線落在自己的放于膝蓋的手背上。

焦太太的呼吸變得急|促,十指用力掐住掌心,身體打了個晃,是身後的阿姨扶住了她。

“為什麽?”女人推開阿姨的手,單膝跪在地上,用力握住女兒的手,“你知道對不對?對不對!”

“對,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樹樹推開母親,沖到床頭,床頭櫃旁擺着一個小木箱。

箱子上了鎖,除了樹樹本人,誰都不能打開,也沒人知道裏面到底有什麽。

女孩從脖子上取下從不離身的小鑰匙,咔嚓一聲打開鎖。

遺照,積滿了香灰的香爐,黑色的牌位,還有楠楠在世時穿過的校服。

校服很舊了,沒有洗過,上面已經有了黴菌,青灰色的黴菌附近,還有一點血跡。

“這是姐姐死的那天穿過的校服,你們一定還記得吧?”樹樹拿起那件衣服抖開,翻起一邊領子,上面有一朵小花和“楠楠”,這是焦太太為了女兒和別人拿錯校服,特意繡上去的。

焦旭良在原地僵直片刻,接下那件校服捧在手裏,指尖拂過凸出的刺繡,眼眶頓時濕潤。

“我不知道是誰将話傳出去的,嘲笑姐姐是個沒人要的孤兒,被你和爸爸撿到是幾輩子修來的福。他們開始只是偶爾找姐姐一些小麻煩,丢掉她的鋼筆,撕壞課本,藏起作業……可是在他們發現姐姐不會把事情告訴家長和老師後,便開始動手,他們不會在她身上留下明顯痕跡,打人從不打臉,他們會抓她的頭發,用力擠壓她的腦袋……”

樹樹的眼神直勾勾的,好像正在親眼目睹那些畫面。

“他們從那時候起就在直播,只是沒有現在的‘主播’罷了。每次姐姐被他們堵在廁所和倉庫,那些人就會派出一個拿出手機拍攝,會有很多人觀看,他們會留彈幕,會打賞,有時候打賞多的人,可以指定‘節目’。就像你們從周舟手機裏看到的那樣……”

聽到這裏,焦太太早已經泣不成聲,哽咽着說:“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因為她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孩子,怕你們覺得她惹麻煩,抛棄她。”樹樹的眼睛緩慢轉動,看向媽媽,“你們會嗎?”

“不會。”焦旭良聲音低沉,因為角度緣故,臺燈光沒有照到他的臉,顯得他目光尤為陰沉。

知道楠楠是領養來的人都是自家人,到底是誰說出去亂嚼舌根子!

焦旭良攥着拳頭,一字一句問:“樹樹,接着說。”

焦樹樹看了眼她爸爸可怕的臉,手指頭糾在一起,“後來有一次,姐姐被他們扒了校服鎖在衛生間裏,有幾個女生故意拿手機拍照,然後把照片傳到各個群裏。我那時候并不知道,同學們經常說的高一被欺負的女人是她,直到,那些照片傳到了我們班同學的手機上。”

“爸爸,照片裏的姐姐好狼狽,我能夠感覺到她的害怕和屈辱。然後我就逃課了,從初中部跑去高中部的衛生間。剛把門打開,那些人又回來了。”

“姐姐抱着我,捂着我的嘴,那些手機從隔間上面伸進來,緊跟着,他們發現裏面多了一個人,既驚訝又興奮,急切地想把我拉出去。是姐姐拼命護住我,跪在地上求他們。她磕了好久的頭,腦袋都磕破了……”

“所以她剪了頭發……”楠楠是沒有劉海的,但是焦太太記得很清楚,有一天她和妹妹很晚才回家,說是去剪了頭發。

小女孩正是愛漂亮的年紀,焦太太沒有多想,當時覺得新發型很漂亮,還想伸手去摸大女兒的頭,被她躲開了。

楠楠看出媽媽的詫異,拉着媽媽的手說:“媽媽,今天作業好多,我上樓去做作業了。”

女兒還是一如既往地乖巧,焦太太摸摸她的臉,轉身進廚房給兩個女兒做果盤。

如果當時她撥開了楠楠的劉海,如果她能觀察再仔細一點,是不是悲劇就不會發生?

“那些欺負姐姐的人總是罵她醜小鴨,明明是孤兒院出來的,被抛棄的野|種,憑什麽能生活在富人家庭。他們不斷的說她不配,說她是家裏的拖油瓶,說她的出生就是錯誤,否則又怎麽會被親生父母抛棄……在衛生間的事情之後,我也被他們盯上了,我很害怕,很委屈,想過要把事情告訴你們,但是姐姐說,事情馬上就要結束了,誰也傷害不了我們。”

焦樹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她推開浴室,看見一池鮮血。

楠楠割裂了動脈,傷口又深又長,浴缸裏的水早已經冷卻。她最愛的姐姐一個人躺在冷水裏,該有多疼……浴缸上的架子上,放着一份遺書。

【我不應該來這個家裏的,對不起給你帶來了麻煩,樹樹,你要好好的,姐姐會一直陪着你。】

從來沒想過,結束,是以死亡畫上句點。

之後的母親患上抑郁症,徹夜失眠,父親也因為姐姐的離世傷心落淚,在醫院和公司來回奔波。樹樹就把一切都藏在心裏,在自己房間裏偷偷地祭拜。

“回國後,我一直在關注那些人,發現他們的游戲還在繼續,只是參與者換了一批人。而被暴力的‘主播’,則是由房主在學校挑選指定。他才是藏在背後的真正兇手,一直都是他。

所以我向同學透露自己曾因心理問題在國外療養,不出所料,很快就有人找到我,問我是不是神經病。我假裝反抗,引起他們興趣。

不過一周時間,那些人就開始找我麻煩,他們威脅我,如果我把事情告訴老師和父母,他們就會撕爛我的衣服,把照片拍下來貼到宣傳欄上……他們最近迷上了靈異游戲,每天夜裏都會播放女鬼的哭聲,說是可以招鬼……”

樹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很平靜,和之前被鬼哭吓得近乎時常的女孩截然不同。她身上透着一種夫妻倆不認識的,超出年齡的冷靜。

“爸爸,媽媽。”樹樹的聲音忽然變得嬌憨,“你們知道嗎,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表演他們很滿意,只差一點了,房主就會現身,只要他出現,我就想辦法知道他是誰。我要給姐姐報仇,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女孩激動地垂着書桌,聲音尖利的嘶吼,“你們為什麽要抓周舟,為什麽為什麽!”

“樹樹,你冷靜一點。”焦旭良将女兒擁入懷裏,年近四十的男人,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抓,無法自已的身體在顫抖,“這件事情交給爸爸,爸爸一定把那個人找出來,我保證。”

“你拿什麽保證?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我沒有時間了,我想讓她在離開前看到害她的人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樹樹,你口中的她是誰?”焦太太步伐沉重,渾身的骨頭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往事像一把利刃,将她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淩遲了一遍。

她心裏其實已經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是楠楠對嗎,一定是楠楠!”

“楠楠,你在哪裏,你出來讓我媽媽看看你。”

“乖女兒,你是不是怪媽媽沒有保護好,不肯見我。”

“楠楠,你讓媽媽看看你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我給你跪下好不好……”焦太太淚眼模糊,腦子裏一片空白,那些呼喊完全是一個母親對女兒發自本能的呼喊。

樹樹隐忍着眼淚,一言不發,片刻後,她指着一個方向說:“她就床邊,一直看着我們。媽媽,姐姐在哭,她哭得好傷心。”

焦太太肝腸寸斷,泣不成聲,膝行着撲到床邊,兩只手胡亂地摸索着,哪怕是能碰到一片衣角也好。可是,那裏什麽也沒有。

鬧鬼的源頭被揪了出來,小區裏的人總算是能睡個好覺了。唯有焦家的別墅,徹夜亮着燈火。

保姆縮在角落裏,看着像瘋子一樣找女兒的太太,平日裏總是安靜的女孩,此刻也呆呆坐在茶幾前,眼睛裏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複雜情緒。

焦旭良緊握着妻子的手,強行把人按着坐下來,“楠楠已經死了!”

“沒有,她還活着!”焦太太眼睛裏充滿了希望,扭頭看向小女兒,“樹樹,你姐姐在哪,為什麽媽媽看不見她。”

樹樹張了張嘴,歪着腦袋盯着牆角,“她就在那裏啊。”

焦旭良感覺腦袋要炸了,妻子在病情最嚴重的時候出現過幻覺,但女兒的精神狀況只是較常人更加不穩定,并沒有幻覺的症狀出現。

好不容易恢複平穩的家,一夜之間就碎了。

他找到心理醫生的電話,那頭沒多說就挂了,不多時,對方上門。一番問診後,給出的答案卻很奇怪。

“我覺得焦太太的狀況并不算糟糕,只是受了刺激,加之過度悲傷才會失控。我記得你家裏有備用藥,給她吃一粒,睡個覺起來情緒應該能平複一點。”他皺了下眉,又看向樹樹,“剛剛做完測試的結果你親眼看了,樹樹的情況平穩,沒有複發的跡象。”

焦旭良:“可,可她一直說看見楠楠。”

心理醫生也很困惑,他師從名醫,眼睛辣,的确會有故意僞裝成健康人士,想蒙混過關的病人,但他從來沒被成功騙到過。

通過仔細觀察過,他發現女孩很安靜,情緒平和,似乎為了方便他的審視,她還去樓上拿了作業下來寫。唯有在她母親問到姐姐的時候,臉上會露出怪異的神色。

非要形容的話,樹樹的表情有點神經質,有點詭異,好像那地方真的站了一個,只有她才能看見的人。

心理疾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在病發前,日常生活中會有所體現。而每隔一周,楠楠都會在焦旭良的陪同下,和她媽媽到診室做心理評估。

在今天之前,心理醫生非常肯定,女孩的心理狀況一直很正常,而且沒有幻想症的趨勢。

難道是她僞裝的功夫太過爐火純青,把他也給騙過去了?可這女孩子才十五歲,是只知道學習和玩樂的年紀。

樹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停下打草稿的筆,一瞬不瞬地看着醫生:“我沒有生病,也沒有騙你,檢測不出來是因為姐姐一直都在。她不是幻覺,我自然也沒必要僞裝。”

心理醫生覺得身上有點冷,這個女孩兒的眼神太過尖銳,好像能刺進人的心裏。沒多久,他就離開了,離開前叮囑焦旭良多觀察,實在不行明天一早就醫檢查。

焦旭良送走醫生,已經淩晨三點。妻子吃了藥後在沙發上睡着了,女兒收起書本,起身看着他:“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所以才一直沒有說。我沒有病,你才有病。”

“樹樹!”焦旭良有些生氣。

樹樹:“你就是有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被騙了一次就懷疑別人都是騙子!爸爸,你不覺得你太絕對了嗎?!”

焦太太抑郁症嚴重的時候,焦旭良不忍心把她送進精神病院,他将工作搬到家裏,親自守着成天像個游魂在家裏晃蕩的妻子。無暇顧及,只好把女兒送出國,托朋友幫忙照顧。

那天廠裏出了事故,他必須趕過去,剛好他母親來了,身後還帶了一個朋友。

焦旭良沒有多想,囑托幾句,說自己會馬上回來後,匆忙趕去了廠裏。

等他回來的時候,家裏一個人也沒有,地上撒了一灘黑水。他給母親打電話,無人接聽,又給阿姨打電話,得知妻子居然進了醫院。

原因是食物中。

要不是保姆阿姨怎麽說都要送妻子上醫院,焦旭良的母親和神婆還想将妻子留在家裏觀察。

得知一切的焦旭良大發脾氣,當即将兩人趕走,從那之後,本就不太信鬼神的焦旭良,對封建迷信更是深惡痛絕。

就在他以為生活可以繼續美滿的時候,悲痛卷土重來,将整個家搞得陰雲密布。焦旭良坐在沙發上,無力的沖女兒擺了擺手,“樹樹,去睡吧,今天太晚了。明天暫時別去學校,爸爸給你請假。”

“我真的能看見她!你為什麽不信!”樹樹生氣的扔掉手裏的書本,指着焦旭良的腳邊說,“我沒有瘋,爸爸你信我,你快點看看她,你再不看她就要走了!”

鬼使神差的,焦旭良僵硬地轉頭看過去,地板上空空如也。

從爸爸的眼神裏,樹樹看見了茫然,她知道,爸爸看不見,媽媽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上只有她能看見姐姐。

楠楠是個很溫柔的人,樹樹在外面和小朋友打架弄散了辮子,她會拉着妹妹坐在小花園裏,一點點的替她編好。那時候她想,姐姐多好啊,她應該是我一個人的,永遠對我好。

可是現在,她一點也不希望姐姐只是她一個人的,她不要只有自己看見。

“樹樹,去睡吧,聽話。”焦旭良聲音低啞,眼神哀傷而沉重。

樹樹咬了咬嘴唇,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東西,踩着拖鞋嗒嗒嗒的上樓了。

樓下客廳一片死寂,阿姨同樣一夜沒睡,她從角落裏走出來,用抹布擦拭茶幾上的水,“先生,太太那件事的确很令人生氣,可是我還想是說,我們家鄉有人真的能見鬼。他的日常生活和別人沒有區別,唯一不同的是,他說自己每天都能見到過世的妻子。我也不知道這是執念,還是世界上真的存在無法解釋的事物,但樹樹的情況和那個人真的很像……”

焦旭良腦子裏嗡嗡一片,耳朵裏是尖銳的鳴響,擡手沖阿姨揮了揮,“你去休息吧,這些我來收拾。”

阿姨讷讷的看着主家,男人的意氣風發的模樣不複存在,現在的他,更像一個被壓彎了的老樹。任何一點意外,都能将他徹底壓垮。

“三年……”焦旭良重複着這個數字,忍不住想,滿打滿算,今年剛好是楠楠離開的第三年。

心裏沒來由的恐慌,讓他的臉色更加難看,焦旭良垂下腦袋掩飾自己的表情,再次示意阿姨回房間去。

他轉頭看向沉睡的妻子,幹涸的淚痕還挂在臉上,取過濕巾替妻子擦了擦臉,彎腰把人橫抱起來。

樹樹一直沒睡,她躲在門縫後,看着父親抱着母親略微佝偻的背,難過的蹲下,抱着膝蓋無聲哭泣。

她後悔把那些事情說出來,藏在心裏,痛苦的只有她一個人。說出來後,爸爸,媽媽,就連看着她長大的阿姨臉上都是深深的擔憂。

“姐姐,我是不是錯了?”楠楠擡頭,有個漂亮的女孩兒正低頭看她,沒有溫度的掌心輕輕覆上她的頭頂,是無聲的安慰。

雖然知道無法握住對方的手,但她還是将手舉到半空,虛虛的抓握住。

天光熹微,光亮趕走黑暗,安靜的萬嘉別院終于迎來了黎明。

焦旭良在沙發上枯坐了很久,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低頭看向手機上的時間。再等等吧,說不定人還沒起。

在原地不知道又站了多久,他再次看向手機,七點半,常華盛應該起了吧。

電話撥出去,只響了三聲就接通了。

“焦總。”常華盛剛從跑步機上下來,執起毛巾擦掉頭上的熱汗,“今天怎麽這麽早?”

換做任何時候,焦旭良都張不開這個口,可是現在,只要他一想到“三年”就渾身冒虛汗,連手機都有些握不住。

萬一,萬一阿姨說的事情是真的呢?

他無法像從前一樣否定這些可笑的言論,事關自己的女兒,他不敢有半點冒險。

“常老弟,”他清了下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方便引薦一下那位陸先生嗎。”

焦旭良從未拿正眼看過陸汀,僅有的尊重完全是看在常華盛的面子。他知道,陸汀是個很敏銳的人,對方不會對他的情緒毫無察覺。所以他需要一個新的,更鄭重的見面方式,好讓陸汀摒棄前嫌。

常華盛一聽就知道出事了,“出什麽事了?”

“是樹樹。”焦旭良一夜沒睡,腦仁針紮似的疼,手指揉按着太陽穴,“見面的事情我希望你盡快安排,拜托了。”

常華盛和焦旭良打交道三四年了,第一次聽對方用這樣的近乎哀求的語氣說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立刻給陸汀打了電話。

此時陸汀剛從睡夢中醒來,身旁留出的位置依舊沒有人睡,在心裏輕輕嘆息一聲,掀開被子下到地上。

剛一開門,管家捧着一套衣服立在外面。

管家:“這是老爺命我送上來的。”

衣服、鞋子、黑色的西褲,一看就是按照林歸的風格準備的。至于是給誰,不言而喻。

陸汀捧着衣服轉過身,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小叔叔一直保持那副打扮,不是不想換身新衣服,而是在等着他去發現。

當然,也可能是看他太窮,才沒有提出要求。

“小叔叔。”陸汀走到窗前,男人放下手中的書,不等青年開口,接過衣物進了衛生間。

白色的襯衣大小正好,胸口的肌肉被衣物包裹,露出模糊的輪廓,腰身精瘦,被黑色的皮帶環繞,有種說不出的性感,再配上那雙筆直的大長腿。

陸汀後悔自己沒發現男人的需求,默默走上前,“你以後想要什麽,可以提出來。”

林歸垂眸将鑽石袖扣扣上,淡淡道:“不用,你買不起。”

雖然知道男人在體貼自己,但是陸汀還是想說一句,那個社交牛逼症他又回來了!

“下去用餐吧,別讓他們等。”陸汀說完扭頭就走,鞋子踩在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林歸不緊不慢的走在後面,即便是穿着皮鞋,也顯了身形,走路依舊是靜悄悄的,很難讓人除察覺他的存在。

偏偏他氣勢又很強勢,連帶着空氣也變得沉悶。

陡然一出現,餐桌上等候的幾人立刻噤聲,林之風第一時間扭過頭,輕輕碰了下自己的嘴唇。

林兆琛親手替小叔倒上咖啡,“您嘗嘗,味道不錯。”

林歸:“嗯。”

男人修長的指尖碰到咖啡杯,輕輕執起,放在唇邊抿了一口。紅潤的嘴唇多出些許濕潤感,喉結随着吞咽上下攢動。

陸汀默默地移開眼,雙手用力抓着膝蓋,在心裏吶喊:小叔叔居然能吃東西,太神奇了!

“我和他們不一樣。”看出青年在想什麽,林歸叩響桌面,像是看不慣他的蠢樣,“快吃,涼了。”

陸汀哦了一聲,按捺住激動捧着碗喝了一口熱粥。

暖粥下肚,空落落的腹腔頓時被暖意充盈,正準備喝第二口,電話響了。

陸汀拿出手機,看着上面跳躍名字,直覺和焦旭良有關。

“常先生。”

“焦旭良托我請你去見一面,見嗎?如果你不願意,我找借口推了。”

“他沒說是因為什麽?”

“只說了和樹樹有關,其他的沒說。”常華盛握着手機,拿出了十足的耐心等待答複。陸汀和焦旭良,一個是救命恩人,一個人是關系還算不錯的朋友,他當然選擇前者。

陸汀沒有思考太久就給了答複:“見吧。”

常華盛點點頭,意識到對面看不見,應了一聲,道:“我待會兒去家裏接你。”

“我在林家。”陸汀說。

林家?想起之前出現在陸汀隔壁的林之炎,常華盛知道該去哪裏接人了。

“跟昨天的事情有關?”林之炎問。

林兆琛昨天下午出去應酬了,晚上回來的也晚,沒來得及跟兩個兒子溝通,順口問道:“什麽事?”

“萬嘉別院鬧鬼。”林之風說,“爸,你不知道,陸汀可厲害了。不過是随意走了走,就看出哪棟房子有問題。”

林兆琛記得自己曾經問過陸汀,是不是從陸老爺子那裏繼承了法術,他的答案是否定。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表明,青年本事不小。從第一面起,他就知道,陸汀是個很真誠的人,所以林兆琛不會覺得是陸汀故意瞞騙自己,而是傾向于,那身本領和陸老爺子根本沒關系,或者關系不大。

作為晚輩,長輩的事情即便再好奇也沒有立場和資格置喙、打聽,他需要做的是保駕護航。陸汀需要什麽,自己就給什麽。

“A329沒有鬧鬼。”陸汀放下勺子,望着林之風道,“是有人在搞鬼。”

林之炎也愣住了:“你說那鬼哭是人弄出來的?”

“是。”陸汀篤定道,“那棟別墅很奇怪,我們在林子裏時,我并沒有發現它有問題,但在我們去找物業經理的時候,我感覺到別墅裏有不同尋常的氣息。”

正是那東西,沾到了焦太太身上。

林兆琛被青年一席話搞懵了,“你的意思是,別墅裏有兩只鬼,一只藏在人心裏,一只藏在那棟房子裏?”

“不是鬼。”陸汀回憶着當時的情景,因為那氣息太過淺淡,而焦太太又是女性,他沒好意思靠太近仔細觀察。

“是死氣。”林歸攪動着咖啡勺,在杯子上輕輕敲了兩下,将勺子放到瓷碟中,“将死之人,或者新死之人留下的不祥之氣。”

林兆琛做出洗耳恭聽狀,林歸看他一眼,沒了後續。

林兆琛:“……”

常華盛仿佛在林家安插了眼線,幾人剛用完早餐,管家就快步走來,說有客人來訪。

出發前,陸汀勸着林兆琛留在家,帶了比較清閑的林之風前行,再算上林歸,一輛車四個人剛好坐滿。

常華盛忍不住從後視鏡打量後座氣勢冷然的男人,容貌優越,棱角線條精致又冷峻,眼窩偏深,顯得眼睛狹長而深邃。

他心裏有個直覺:“是那位嗎?”

陸汀:“是他。”

“那他知道嗎?”常華盛指的是林之風知不知道自己身旁坐着的并非常人。

陸汀:“他知道。”

“你們倆打什麽啞謎呢。”林之風說完看了眼身旁那位爺,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鋒利無比,正死死戳在常華盛的後腦勺上。

他懷疑小爺爺在吃醋,但是他沒有證據。

為了方便聊焦旭良的事情,陸汀坐到了副駕駛,他回頭道:“沒什麽,就是跟常先生介紹一下小叔叔。”

林之風差點被口水給嗆住,亂輩分了吧!不過換個角度想,夫妻之間需要情趣,小叔叔小叔叔的多喊幾聲,沒準還更親昵。

按照冥壽計算,小爺爺現在得有七十多歲了吧,居然還能配合小年輕這麽玩兒。

特別的,與時俱進。

身旁那尊大佛渾身都散發着冷氣,林之風臉上的表情開始僵硬,往邊上挪了點,緊挨着車門。

焦旭良和之前的态度天差地別,早早等在別墅門口,翹首以盼,看見常華盛的車後,急忙迎出去。

“陸先生。”焦旭良主動替陸汀拉開車門,表情難堪。

陸汀不打算廢話,“我需要見一見樹樹。”

之前他态度那樣輕佻,就差沒指着青年的鼻子罵他是個大騙子,還私底下勸說常華盛離青年遠一點。

甚至,在陸汀下車之前,焦旭良還在想,對方會不會故意為難他。

然而什麽也沒有發生,青年神色冷淡,擺明了對兩人之前的摩擦既往不咎。焦旭良依舊對陸汀保持懷疑,但不得承認,這位面嫩的青年心情成熟,豁達,相比之下,自己倒是小肚雞腸了。

“這邊請。”焦旭良忍下繁複的情緒,帶着陸汀進到家裏。

常華盛和林之風從他面前經過,輪到林歸時,他被突然出現的男人給震懾了下,對方神情冷漠,看他的眼神帶着些許不悅和警告。

焦旭良很确定,自己之前并不認識這名相貌出衆的男人。直到聽見陸汀叫男人“小叔叔”,他恍然大悟,這位年輕的長輩,一定是知道自己之前對陸汀的輕視,記恨上了他。

對方的氣勢太盛,焦旭良竟然感覺有點腿軟。

焦太太正在花園裏曬太陽,她不再像昨晚那樣苦惱,但神情呆滞,像個被抽走了骨頭,只能無力癱着的腐朽木偶。

阿姨給她倒了點花茶,輕聲說:“太太,客人到了。”

焦太太原本只是随意看一眼,沒想到居然看見了昨天好心提醒她的青年,急急站起身走出花園,因為太着急,腳下還絆了一跤,險些摔倒。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推開焦旭良扶過來的手,焦太太定定看着陸汀,“你昨天無緣無故提醒我要多曬太陽是因為什麽?你是不是也能看見楠楠!”

“是,她一直都在。”陸汀對焦旭良說,“之前我們在墓園碰見那次,你女兒也在。”

焦旭良覺得荒謬至極,腦海中卻浮現出青年看向墓碑的眼神,以及問自己的問題。雙眼不受控制的看向自己身旁,手指伸出去,碰到的是虛無的空氣。

“你們看不見她,是因為體內陰陽平衡,但是……”陸汀打量着焦太太,越發确定之前的猜測。

把楠楠留在家裏的,應該是焦家的小女兒。

“但是什麽?”焦太太迫切的追問道。

“沒什麽。”陸汀需要先确認一下,“我能見見樹樹嗎?”

“能,我現在就帶你上去。”焦太太無法解釋,但她就是篤定,青年一定知道什麽。

樹樹的房門從裏面反鎖,這是她的習慣。

焦太太敲了敲門,“樹樹,起了嗎?”

女兒的作息一直很規律,無論是否上學,都會在早上六點半起床,而現在已經八點半了。不多時,裏面傳來腳步聲。

房門從裏面拉開,露出一張慘白的臉,這一晚她根本沒睡,略髒的頭發披散着,隔着劉海看向媽媽身邊的陌生的人。

“我不要醫生!”她激烈的叫喊,甚至有些憤恨父母為什麽不相信她。

“我不是醫生。”陸汀沒有多說其他,而是看向房間一角擺放的書中,書桌前的凳子上坐着一團虛影。

“她綁着兩條馬尾辮,穿着白色的連衣裙,眼睛的顏色比較深,有點偏黑色。”

“她走過來了,摸了摸你的頭頂。雖然你已經十五歲,和她過世的時候一樣大,但你的個子還是很嬌小,姐姐看你的時候,需要微微低頭。”

“你能看見……”樹樹呆怔地看着青年,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她仰起頭,抹掉臉頰的淚珠,倔強的看着焦旭良:“你現在信了嗎?”

焦旭良張了張嘴,看看女兒,又看看陸汀,他想求證其他人是否也看見了,最後視線停在林歸的臉上。

男人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平淡無波,可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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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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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