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月上柳梢頭,晴朗的月光透過梧桐樹在地上撒下一片斑駁的光影,因着張媽為這株細瘦的梧桐殷勤的澆水施肥,梧桐的枝葉日漸繁茂,連梧桐花都開的旺盛,院內滿是濃郁的香味。
春燕與秋霜并沒有睡覺,兩人房內點着燈盞,各人手裏一只算盤,正圍坐在桌案旁加加減減的算賬。
聽到沈瑜從夫人房裏出來,春燕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的算盤,擡步匆匆走到門口,低聲喊了句:“小姐。”
聲音放的低,怕吵醒張媽和沈夫人,也怕打擾對面廂房中還亮着燈燭認真讀書的公子。
沈瑜無奈地一笑,她本想讓兩人早些休息,待有閑暇時再學習用算盤和核對鋪子賬目,但春燕和秋霜勁頭十足,每晚必得點燈熬油地學上一段時間才行。
沈瑜進到兩人的房內,看兩人用撥着算珠對賬,時不時的指點幾句。
秋霜底子好,原來跟着沈瑜貼身服侍,已經學認了不少字,算起賬來也快。
春燕是原來跟着廚娘打下手,沒識過字,底子薄弱,但她頭腦聰明,自接受了管理“食來香”包子鋪的重任以來,每日勤學苦練,現今算起賬來也已經不在話下。
春燕把這月來食鋪的每日進項一并算出,刨除菜蔬成本、張全與英娘的工錢,最後算來竟然有将近五兩銀子的盈餘。
她懷疑自己算錯了,又扒拉着算盤算了一通,最後結果還是如此,她疑惑地看向沈瑜:“小姐,咱們鋪子以往不是每月才掙二兩銀子嗎?如今怎麽不到一個月,怎麽就掙了五兩?”
“食鋪每日顧客增加,再加上開張時間延長到一天,英娘與張全做事勤快,鋪子的收入自然會增加。”
沈瑜笑眯眯地看着春燕,從她算出的結果中又扣下一兩銀子的工錢:“你算的沒錯,不過忘了扣除你自己的工錢。”
春燕伸手按住算盤,忙道:“小姐,使不得,我是沈家的丫鬟,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你以後總得要嫁人的,這些攢起來留着以後做嫁妝,”沈瑜笑着看她,“這事我說的算,不要再推辭了。”
聽到嫁人兩個字,春燕的耳尖有些可疑的發紅,她猶豫片刻,終于勉強接受了沈瑜的好意。
沈瑜轉首看向秋霜:“今日脂粉鋪的賬面理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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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霜點頭,口齒清晰地報來:“一共賣出三十盒面脂,二十五盒口脂,還有些水粉青黛等,一共賣得三兩銀子并六百文錢,減去進貨成本,共賺得二兩銀子。”
當然這其中沒有算陸琢那一錠十兩銀子,那是個例外,算不得數。
春燕驚訝地啊了一聲,這脂粉鋪比她管理的食鋪賺的銀子多啊!
秋霜耐心地同她解釋:“‘顏如玉’脂粉鋪賺銀多是因為今日開張生意好,這裏算的賬還沒有刨去寧瑤姑娘租賃鋪子的本錢,要等到年底一并算出來。況且脂粉鋪開張第一日的收入算不得數,得看以後每天的銷量才行。”
春燕大概明白了,脂粉鋪今日雖然賺的多,但目前看來不穩定,不如她的食鋪每日進項都是那麽多,若是以後擴大店面,說不定賺的還會更多。
沈瑜目前将大部分精力分給了脂粉鋪,她也在思考如何将脂粉鋪今日的勢頭延續下去。
但目前還有一個關鍵的問題,脂粉鋪僅有她和秋霜看顧店面顯然不夠,況且沈瑜還打算近日帶秋霜去百香鎮選購花瓣做口脂用,一來一回怎麽也得三五日之久,得盡快找個合适的人選才行。
但脂粉鋪的用人與其他鋪子不一樣,首先需要年輕女子,再者還要容貌過得去才好,但大齊一向遵從女子呆在宅內不能在外輕易抛頭露面的禮法,即便是在百姓富庶民風相對開放的樂安縣內,要盡快找到一個合适的年輕女子也不容易。
春燕和秋霜自然也清楚目前脂粉鋪子急需人手,房內安靜了片刻,春燕突然靈光一閃,說:“小姐,前幾日我聽張全說他的阿姐被夫家休棄,如今住在娘家,不如我問上一問?”
張全的阿姐名為香雲,年方二十五歲,自十六歲嫁入夫家後,一心侍奉公婆、任勞任怨,但不知什麽原因一直沒有生育。
其丈夫姓袁,叫袁啓,去年不知做了樁什麽生意,手頭忽然闊綽了起來,非要鬧納妾不可,香雲不過就勸說幾句,被袁啓一怒之下一紙休書遣回了娘家,所幸父母阿弟開明,沒有逼她再嫁。
第二日春燕向張全說了脂粉鋪需要人手的事情,張全回家問過阿姐,香雲點頭應下,之後就去脂粉鋪見了沈瑜。
香雲為人親和,是個溫柔實誠的性子,沈瑜與她交談片刻後便同她敲定了每日到鋪子上工的事宜,不過兩日,秋霜就教香雲學會了脂粉鋪中的大小事務。
這兩日來,脂粉鋪中的生意稀松平常,也并不勞累,沈瑜命香雲守好脂粉鋪子,又叮囑春燕看好食鋪,家宅裏的吃穿用度一向由張媽照顧,她自可以放心。
做好這一切後,沈瑜便同秋霜簡單收拾好了包袱,雇了輛馬車,出發去往距離樂安百裏之遙的百香鎮。
百香鎮地理位置特殊,它雖然屬于樂安縣,但已經在樂安的最南端,與山陽縣的村鎮僅有一河之隔。
沈瑜以前随父親到過百香鎮,對這裏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此地山清水秀,鳥語花香,風景十分優美。
百香鎮東側有青雲山,南面有百香河,各處村莊又自然生長了很多種類的花,百姓便以花為原料,制作成各類香料售賣,因此雖然是個鎮子,倒比普通鎮子要富裕的多。
沈瑜租的馬車行了一個白天,又在官道旁的客棧投宿一晚,直到第二日下午才趕到了百香鎮。
到了鎮上,自然要先去客棧辦理住宿,趕車的馬夫叫孫六,年過四十,微微駝背,是個憨厚老實的人,他常來往于樂安與百香鎮之間,對這裏的客棧十分熟悉。
馬車停在悅來客棧前,這是百香鎮最大的一家客棧,專門用來招待官差和來往商戶的。
沈瑜要了一間人字號房,與秋霜兩個同住在一間房內以便相互照應,孫六則趕了馬車去客棧的後院喂馬休息。
兩人進了客棧二樓的房間,環顧一周,這房間雖然面積不大,但勝在幹淨雅致。
房內一左一右放了兩張雕花木床,挂着青紗帳,正中間是一張圓木桌并幾個圓凳。
房間的一側還有個小小的垂簾隔間,裏面放着浴桶,若是想沐浴了,吩咐店裏的夥計提來熱水即可。
秋霜将攜帶的行囊放下,點燃了房內的熏香,又去樓下吩咐夥計送水上來。
兩人前後沐浴完,天色已暗,客棧已經到了掌燈時分。
今日已晚,沒有時間去鎮上尋找合适的香料了,不過客棧大堂內人來人往,倒是可以打聽一下這些消息,而且主仆兩人尚未用飯,恰好到堂內去。
但女子外出住客棧的本就少,再加上沈瑜這樣的相貌未免太過顯眼,還好秋霜早有準備,她帶了兩套适合兩人身量的男子長袍。
兩人換過長袍,秋霜将小姐的長發用一根發帶高高束了個馬尾,又特意将她的眉毛畫粗一些,如此裝扮下來,倒有五六分像個書生了。
秋霜也給自己簡單收拾了一下,兩人手裏分別拿了把竹扇,一前一後地出門去。
剛走出房間,沈瑜沒來得及擡頭,一下便和迎面過來的男人撞了個滿懷。
男子還沒出聲,後面先傳來一句呵斥:“怎麽走路的?沒長眼啊,撞到我們大人了!”
沈瑜登時側開一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低頭拱手致歉:“這位大人,抱歉,剛才出來的急,沒有看清楚。”
這不是個男人嗎?聲音怎麽這麽婉轉耳熟?那拱手的姿勢也不太熟練,而且那手白皙纖細,一看便是女子的手。
陸琢擺手止住了身後差役的斥責,溫聲道:“你,擡起頭來。”
沈瑜身子一頓,滿臉訝異,她好像聽到了陸大人的聲音?!
擡頭望過去,活生生的陸大人果真正在眼前,一身月白錦袍常服,眉眼俊美無俦。
這簡直是從天而降,雖然不過幾日未見,但兩人不約而同地在百香鎮的客棧相遇,沈瑜竟然有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她心內的喜悅毫不遮掩,眼眸大睜,吃驚地問道:“陸大人,你怎麽在這?”
秋霜也從後面追了過來,看到陸琢也是一愣,她已經知道了陸琢的身份,便福身施了一禮後默默站到一旁。
陸琢看到這一主一仆兩人的打扮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的視線在沈瑜特意畫粗的眉毛上掠過,又落在她紅潤的柔唇上。
真像個唇紅齒白的俊秀書生,不過身量太纖細了些,那腰身恐怕不盈一握。
陸琢忍住笑意,不答反問:“用飯了嗎?”
沈瑜搖搖頭。
陸琢唇角微揚,沖着主仆兩人說:“一起用飯吧,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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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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