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雲無恙手一抖,剛夾的小鹹菜掉到了桌沿,他看了看林驚空,幹笑兩聲:“不,不會吧,林統領。”
天可憐見,上蒼有眼,閻王爺無常鬼,舉頭三尺有神明呦,他不會這麽烏鴉嘴,一猜就猜中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吧?
甭管雲無恙在心裏喊了多少祖宗神鬼祈禱,端看林驚空意味不明的目光,還有裴折與金陵九同情的眼神,這事兒也注定如不了他的意了。
林驚空沒搭理他這通編排,頭一回沖着雲無恙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森森的白牙,怎麽看怎麽瘆人:“挺會猜啊,不若你再猜猜,那字寫在哪裏?”
雲無恙咽了咽口水,特地蒙了個最不可能的地方:“腳底板?”
他心裏這般思量,想的是表明兇手身份肯定都是張揚自大的,挑明顯的地方寫,那腳底板還要脫鞋,多大味兒啊,還可能很久才會被發現,一點都不像兇手會幹的事。
他說完越發覺得自己沒錯,沖林驚空擡了擡下巴,一臉“我猜錯了吧”的得意表情。
裴折輕輕嘆了口氣,他都不好意思戳破這蠢孩子的美夢了。
金陵九抿了抿唇,喉結上下一滾,将茶水咽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折:“教的不錯。”
也沒說教的哪方面,裴折好似直接明白了他的意思,搖搖頭,睨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雲無恙,對金陵九小聲嘀咕了一句話。
他說得又快又急促,金陵九沒聽清,挑了挑眉:“什麽?”
一張桌上,他倆人挨在一起,側一側身就能碰到,裴折索性朝他身側靠了靠,将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您可真行,淨寒碜我了。”
裴折是南地潇湘來的,那邊的人說話音軟調柔,跟唱小曲兒似的,帶着股子慵懶氣,聽在耳朵裏虛軟,跟撒着嬌似的。
金陵九貼着裴折的那半邊身子一麻,覺得這位白面皮的探花郎形象太多變,偶爾會露出那麽一點不一樣的東西,瞧這吐氣,頗有些姑娘家的嬌軟。
沒聽到金陵九的回話,裴折得意一笑,跟剛才的雲無恙似的,不得不說主仆倆某些地方頗有類似:“這是被我說中了心事?”
金陵九含糊地“嗯”了聲,他要把自個兒心裏頭想的事說出來,保管會惹裴折生氣,雖然剛認識,但金陵九自覺與這位探花郎神交已久,此時只覺不要多言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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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因為金陵九的退讓,兩人的聊天還稱得上友好,另一邊就不一樣了,林驚空就不是個懂進退的人,再者說了,他也不屑于顧及雲無恙的心情。
“雲無恙,我今時方知自己小瞧了你。”林驚空皮笑肉不笑,“你這斷案的手段,連蒙帶猜,結果還挺厲害,不若改個名字,就叫雲九如何?”
裴折笑點低,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雲九不錯,但不恰當,不若雲十,天下第一樓有個九公子,我瞧着再來個十公子才相配。”
雲無恙:“……”
林驚空:“……”
林驚空與雲無恙俱是一臉冷漠,裴折一點沒覺得下不來臺,偏頭看着金陵九:“九公子意下如何?”
金陵九眼皮不擡:“甚好。”
和有腦子的人講話耗費精力,但也省事省心,只要對方想讓你痛快,指定八九不離十,裴折拊掌大笑,整個雅間裏俱是他自得其樂的聲音。
官兵們動作很快,沒耽擱,将屍體擡進了雅間。
“诶呦,多缺德啊!”雲無恙鼻子一皺,将手上的筷子扔了,“林大統領是多不見得別人安安心心吃個飯?”
屍體沒經過處理,屍臭味熏得人差點把剛吃的東西并隔夜飯嘔出來,就連不動聲色的金陵九就有點忍不住了,微微變了臉色。
林驚空早有心理準備,他早上一睜開眼就讓管家帶着,和這玩意兒打了個照面,該吐早就吐了,此時站着說話不腰疼,幸災樂禍一般,道:“小時候聽過老人家講故事沒,吃得太多,可活不長久。”
雲無恙:“……”不用吃了,他讓這缺德玩意兒給氣飽了,真活該斷子絕孫!
四個人之中,還有一個人出乎意料的淡定。
裴折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擡了擡,面不改色地指揮:“搬那邊去,對對,就林統領旁邊,那有張空椅子,體面人,讓他坐着回話。”
林驚空:“……”
一衆官兵:“……”
雲無恙“噗嗤”一聲笑開了:“沒錯沒錯,林大統領最喜歡和這種東西靠在一處呢,還不趕緊放過去。”
林驚空:“……”我喜歡你個鬼!
林驚空沒有指示,擡着屍體的官兵們手足無措,待在原地,裴折仍嫌不過意,沒什麽溫度地呵了聲:“怎麽,不聽本官的話?”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就有三六九等,有三六九等之分後,就有了尊卑。
按官職來算,裴折高出林驚空好幾級,他以往從不端着架子,所以顯得格外溫和,現在突然提起官職,多了幾分威嚴,吓得那些個擡着屍體的官兵渾身一抖,差點把那屍體給扔出去。
裴折沒有一點開玩笑的跡象,面目冷淡,緊盯着官兵們,像是要監督他們趕緊把屍體照自己的吩咐布置好:“再磨蹭下去,一個個都陪着這屍體待到晚上吧。”
官兵們互相對了個眼色,将蒙在屍體上的白布揭了一點下來,拉到脖頸,然後把屍體擺在椅子上,一左一右兩個人固定着屍體的一只手。
現下這屍體坐南朝北,背對着窗戶,右手邊是林驚空,隔着小半張桌子的位置上坐着金陵九,正對面是裴折,可謂風水寶地。
林驚空臉黑得能研出墨來:“裴大人好獨特的興致。”
裴折眼皮不擡:“算哪檔子興致,不過是覺得死者為大,給幾分尊重罷了。”
林驚空心裏暗罵,死者為大個屁,當初看到知府大人的屍體時,也沒見你多尊重人家:“死者為大,讀書人就是知禮,不像我們動武的粗人,瞧見屍體都不當回事,一點憐惜都沒有。都在這裏堵着幹什麽,布揭下來,讓裴大人好好瞧瞧這屍體,方可斷一斷案!”
官兵們面面相觑:“統領,真的要揭下來?”
林驚空呵斥出聲:“我還能開玩笑逗樂子不成?趕緊的,別讓裴大人等久了。”
見林驚空不似說笑,官兵們才依着他的意思,将那遮着屍體的白布揭了下來。
雅間裏頓時陷入了一種沉默的氛圍,沒有人說話,都注視着那桌旁坐着的屍體,金陵九和裴折還勉強能保持臉色,只要雲無恙一臉懵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林驚空站起身來,将椅子往旁邊一推,擡腳就踩了上去,匪氣十足,他随手從桌上拿了根筷子,去挑屍體的下巴,偏頭看向裴折,掀了掀唇角:“裴大人瞧瞧,可有指教?”
裴折:“……”
直到這時候,裴折才開始正視林驚空,他對這個人的印象早就定下了,不怎麽好,卻沒想過,林驚空會這般與他争鋒。
如此看來,倒有幾分少見的男兒氣概了。
“你他娘的!”沉默的氛圍被打破,又有一人拍桌而起,“林驚空,你拿老子的筷子幹什麽!”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衆人都愣了一下,尤其是林驚空,原本滿是匪氣的表情顯出一絲淺淡的迷茫,荒唐又可笑:“你說什麽?”
雲無恙一腳踹向林驚空踩着的椅子,立掌為刀,往他右胳膊上一劈,将林驚空挑着屍體下巴的手打掉:“裝什麽糊塗,還是說你真瞎了?”
筷子掉在地上,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雲無恙欺身上前,揪着林驚空的衣領:“你拿筷子就拿筷子,拿老子的幹什麽?還用老子的筷子去碰屍體,你故意的吧!”
林驚空反應過來了,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間或有笑聲傳出,原本沉凝的氣氛瞬間輕松起來。
“你是誰老子?”林驚空此時反應過來是自己先做錯了,但林大統領何時被人揪着衣領子罵兒子,他臉色一沉,瞬間沒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情。
雲無恙初生牛犢不怕虎,毫不客氣地與他對視:“誰應了,便是誰的。”
林驚空推着雲無恙肩膀,将他退離幾分,然後反手揪着人衣領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老子可沒你這麽大的兒子。”
雲無恙不甘示弱,磨了磨後槽牙:“你當然沒有,你斷子絕孫,可得不到我這麽俊俏的兒子。”
林驚空:“……”
一張桌子,兩邊相對,這一頭劍拔弩張,那一頭風平浪靜。
裴折支着下颌,悶笑,低聲跟金陵九叨叨:“這倆人還挺有意思,比唱戲的有意思,不過這雲無恙怎麽這麽自戀,還說自個兒俊俏,他家公子還在這裏,他說這話不心虧?”
金陵九:“……”
金陵九沒接這話,突然發問:“剛才置什麽氣?”
原本笑着的人臉色一僵:“誰置氣了?”
金陵九瞟了他一眼,學着雲無恙的話:“誰應了,便是誰。”
裴折:“……”
金陵九:“依着裴探花的心性,不至于為了屍體生氣,官架子都擺出來了,你是覺得旁人都與林統領一樣嗎?”
裴折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裴某人年紀輕,九公子給幾分薄面,學學林統領,裝裝糊塗,裝裝眼瞎,咱們這事不就揭過去了嗎?”
金陵九原本雙手交疊,置于膝上,聞言擡手倒了杯茶,推到裴折面前:“願聞其詳。”
裴折:“……”
和聰明人說話,如果對方不想讓你痛快了,你說什麽都避不過去,金陵九這意思擺得很清楚,今日勢必要刨根問底了。
裴折拿起那杯茶,捏在指間晃了晃,茶水不燙,濺出幾滴在他手上:“佳人如茶,我願品之,沏茶之前,自然得先進行準備,什麽水啊杯盞啊,都要上上乘的,少不了悉心呵護,九公子品過茶嗎?覺得是也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小探花今日一騷:品茶說。
久等,說一下更新吧,連載期入v會日更,在糾結要不要v,最近挺忙的,這種類型的文又是第一次嘗試,怕寫不好,我再考慮一下,暫時緣更,感謝閱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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