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當衆休夫

睿親王府來鬧的陣勢相當之大,幾乎整個王府的人盡數出動。

且不說一群膀大腰圓的家丁拎着棍棒個個面色不善,單是前面一排捏着手帕一個勁兒擦眼睛卻不見掉淚的婦女們就夠路人圍觀許久了,特別是連哭聲帶罵聲編織成的吵雜,足以媲美最熱鬧市集。

樓雪色好整以暇走到大門口時,淮良侯正對一群人的指責感到莫名其妙,回身看見昨天才出嫁的女兒出現眼前,一雙眼驚得溜圓。

“樓淵,你我同朝為政近二十年,曾經也是親如手足的至交,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同意讓長子娶你女兒過門,結果你女兒發瘋,大婚之夜将我兒打成重傷,這筆賬你還想跟我裝糊塗?”

見樓雪色出現,睿親王滿面怒容,指着淮良侯鼻子毫不客氣低喝。

片刻前無辜的淮良侯還表示不知道女兒在哪裏,這會兒居然眼睜睜看樓雪色從後院走來,顫抖地伸出手指,一頭霧水立刻變成一陣心悸:“你、你怎麽在這裏?!”

“昨晚婚事不順,半夜回了娘家。”樓雪色回答得言簡意赅。

紀纭躺在藤椅上不停呻吟,看到樓雪色嚎得更加賣力,凄慘程度不亞于全身骨碎。

聽着兒子痛苦哀嚎,睿親王愈發憤怒:“才過門就對夫君痛下殺手,樓淵,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女兒?簡直是個毒婦!”

不等淮良侯回應,樓雪色挑眉冷笑:“若說毒,我哪裏毒得過王爺父子?世家之婚,不風風光光去置辦也就罷了,昨夜貴府公子那番劣行舉動,還需我當着衆人的面說個清楚嗎?”

樓清玉怯懦膽小,經常被權貴子弟們欺辱,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實,然而既然已經同意将她娶進門,成婚後還繼續苛待的話,這就是睿親王府的不對了。

這門親事睿親王本不想結,無奈淮良侯拿着當年二人妻子指腹為婚的事去找皇上哭訴,鬧得許多大臣私下裏指指點點說閑話。

為免皇帝心生厭惡,也是為不讓人說自己不守承諾,睿親王不得已才答應這門當初為拉攏淮良侯才應下的親事,心裏的怨氣不滿并不比紀纭少,所以昨天為了給樓雪色及淮良侯臉色的一系列舉動,事實上多半是他授意紀纭去做的。

只不過他沒想到軟弱的樓清玉竟有膽量将這一切公之于衆,真相若是被說出來,他這多年努力鍍金的臉面可就要丢大了。

見睿親王一時語塞,樓雪色料到自己的猜測基本正确,笑容愈發冰冷。

“王爺和大公子苛待新媳,新媳被欺負狠了自然要反抗,總不能忍氣吞聲等死。昨晚要不是紀纭做得太過分,我也不會貿然出手。說到底,責任并不全在我身上,王爺帶人來府上讨說法,怎麽看都是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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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無理取鬧?真是笑話!”衆目睽睽睽下被毫不留情指責,睿親王惱羞成怒,鐵青着臉色轉向淮良侯,“樓淵!我懶得與你們父女多費唇舌,這件事該怎麽處理,你自己說!”

“我、我說什麽……這種事……”

淮良侯吞吞吐吐,連倒吸涼氣的力氣都沒有,半是糾結半是惱火地向樓雪色望去——他看得出樓雪色是故意激怒睿親王的,但其中緣由不得而知,此時該賠不是平息風波,還是該順着樓雪色意圖裝聾作啞,實在難以決斷。

睿親王看淮良侯猶猶豫豫,以為他是舍不得懲罰女兒,更加覺得臉面無光,怒極反笑:“好你個樓淵,包庇護短是吧?好!本王這就去面見皇上,讓皇上也知道知道,淮良侯家二小姐是個什麽貨色!”

凡事鬧到皇帝那邊可就不好收場了。淮良侯大驚,也顧不得樓雪色有什麽計劃,急忙攔住轉身要走的睿親王苦苦哀求。

樓雪色搖搖頭,無聲低嘆。

她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軟弱可欺的人麽?難怪自幼在侯府長大的妹妹會有那般性格,也難怪樓清玉這些年來寫給她的家書上總是說,侯府的狀況一日不如一日了。

深吸口氣捏緊拳頭,樓雪色昂首挺胸走到糾纏的二人中間,面對睿親王,将淮良侯擋在自己身後。

“王爺想要個說法找我便是,不必為難我爹。”樓雪色睥睨睿親王府衆人,淡然道,“昨夜的事情兩方都有責任,依我看其中恩怨不如一筆勾銷,再也不提;至于這門婚事,如果兩家都覺得委屈不滿,何不就此作罷?”

睿親王和淮良侯都沒想到樓雪色會提出這麽個建議,面面相觑,誰也不知道樓雪色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才想開口,卻被樓雪色揮揮手阻止,淡淡目光落到紀纭面上。

“這場婚事本就是個鬧劇。你不情我不願,沒有人主婚也未拜過天地,洞房花燭夜倒是打得熱鬧。倘若大公子願意,你我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對兩家而言有利無弊,如此可好?當然,如果大公子需要的話,我随時可以補一張休書,就當是賀禮好了。”

淮良侯府內外,從涉事者到圍觀的好事者,一瞬鴉雀無聲。

這種時候,所有人都被樓雪色意外言論徹底驚呆,根本無從反應。

休夫之事雖不常見,卻也沒到能夠震驚衆人的地步,可紀纭是睿親王長公子,諸多纨绔子弟之首,多少女子巴望不得的乘龍快婿……這麽一眨眼的功夫,就被誰都能欺負一把的淮良侯府二小姐給休了?

“這二小姐腦子有問題吧?還病得不輕!”

圍觀人群中不知誰嘟囔了一句,立刻引來旁人贊同附和,無數道同情憐憫目光聚集在紀纭身上,偶爾還有坐等看好戲的細碎笑聲傳來。

紀纭很快變了臉色。

被嘲笑的人是樓清玉,但真正的丢臉的人是他,樓清玉背負的譏諷越多,他的臉就被打得越疼越腫。

“樓清玉!反了你了!”紀纭騰地從藤椅中跳起,完全忘了自己片刻前扮演的悲情角色,指着樓雪色破口大罵,各種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再多唾罵,樓雪色只當是蒼蠅在叫,然而紀纭的暴怒仿佛是某種信號,令得睿親王府那一群人中十餘個彪形大漢擠到前面,個個滿臉獰笑,緩緩向樓雪色圍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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