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善惡難辨

關鍵時刻打亂局面的是個年輕男人,看年紀與秦先相仿,然而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遠比秦先成熟,帶着一種令人信服的穩重感。

樓雪色有種奇怪感覺,似是在哪裏見過這個人,但仔細搜索一番,腦海中并沒有任何曾與他碰面的記憶。

見那男人出現,已經亮出利刃的幾人急忙斂起刀光,為首的甚至牽強賠笑:“原來是二公子,失禮了。方才見這位姑娘匆匆而行,還以為她遇到了麻煩,我們幾個過來問問。既然無事,那我們就先去幫忙撲火,二公子小心着些,多加保重。”

在那男人注視下,來勢洶洶的幾人低頭迅速離去,一臉不甘神情盡收樓雪色眼底。

其實他們應該慶幸才對,若不是有人橫插一腳,他們幾個今晚必然要挂幾道傷痕回去不可。

“遠遠看着像你,追過來果然沒錯,再晚些你又要被欺負了。”那男人回身面向樓雪色,如釋重負般松口氣,言語間十分親近,聽起來似乎與樓清玉頗為熟悉。

“沒什麽。”

樓雪色淡道一句,凝眉猜測這男人可能身份,然而結果仍是未知。

與樓清玉多年往來信箋中并不曾提到有哪個男人與妹妹熟識,按道理說,如果有人對樓清玉十分關心呵護,沒道理不寫在信上。

那男人沒有注意到樓雪色細微表情,垂下眉眼嘆口氣,竟有幾分愧疚暗藏:“大哥這次做得着實過分,回去後我會對父王說明情況。前幾日我一直在泠州,回來後才知道你出了事,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你最需要幫助時沒能在你身邊……抱歉了,玉丫頭。”

樓雪色本在猜測中,聽到這句話,陡然倒吸口氣——玉丫頭,這名字是娘親對妹妹的愛稱,外人根本不知道!

這男人到底是誰?

假設他口說所說的“大哥”是紀纭,那麽說來,他也是睿親王的兒子?

答案很快有了分曉。

“雪色!”秦先的喊聲穿透吵鬧街市傳來,擠開人群艱難走到樓雪色面前時故意隔開那男人,表情裏帶着幾分古怪提防,“紀塵?你不是去泠州了嗎?怎麽會在這裏?”

“昨日才回來的,今天本想看看煙花放松心情,不想竟遇到這種事。”紀塵身子略微前傾,一副溫潤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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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纭,紀塵,沒想到這兩個性情截然相反的人居然是兄弟,仔細端詳還真有六分相似,難怪會覺得眼熟。

樓雪色感慨之餘不由多看紀塵一眼,愈發覺得他與秦先等人不同,氣質風度可以說是她所認識同齡人中佼佼者。

“人多混亂,你們先去安全的地方避避,我去那邊看看可有什麽能幫忙的。”紀塵回頭張望,眸子裏映出沖天大火,沉下眉頭輕問道,“秦先,君墨離今晚在場嗎?”

秦先搖頭:“不在,不過這會兒應該正往這邊趕。”

之後紀塵又與秦先說了幾句話,均與火勢有關,而後便匆匆離開奔向火勢兇猛的高臺方向。

“雪色?”樓雪色目光一直落在紀塵離背影上,這讓秦先頗為不爽快,悶悶喚了一聲。

樓雪色收回視線,漫不經心瞥一眼仍伏在對面街巷的惡徒,淡淡揚起唇角:“今晚真夠熱鬧的,妖魔鬼怪都跑出來丢人現眼了。現在你是要回王府還是在這裏等君墨離?”

“時辰還早,不着急回去。”秦先撓撓頭,笑時露出一排整齊牙齒,“墨離一時半刻趕不到,我先送你去找間客棧吧。”

秦先這一整天的舉動已經不止親切一詞可以形容了,頗有幾分獻殷勤的嫌疑,但還不至于懷揣惡意。樓雪色懶得理會紀纭派來那些煩人的家夥,思忖片刻點頭答應,至少秦先在時那些人不會跑來礙眼。

往客棧走的路上,樓雪色又打聽了些與紀塵有關的事情,仍沒有發覺任何可能與樓清玉有關的線索,難免有些百無聊賴。

秦先不停找話題攀談,無奈樓雪色心不在焉,幾乎都成了他自言自語,最後也只能沮喪地閉上嘴,跑前跑後為樓雪色找了帝都之中最為幹淨安全的一家客棧,之後戀戀不舍離開。

樓雪色奔波一天,稍作洗漱後很快睡下,秦先卻沒那安逸機會,回到朱雀大街的途中就被君墨離截住。

“展俦說你整日都和樓清玉在一起,鬼迷心竅了麽?”

“沒有啊,就是覺得她一個人很辛苦,盡量幫把手嘛!”秦先矢口否認,臉色卻有幾分不自然,“展俦那臭小子,怎麽什麽都到處嚷嚷?我不就向他借點兒銀子麽,真是的……”

君墨離淡淡嘆口氣:“我要去舅舅那邊看情況,今晚沒什麽時間與你細談。不過你聽着,秦先,我和展俦都是為你好,你喜歡追逐哪家姑娘都沒關系,唯獨樓清玉不行。她身上的謎團太多,我擔心你會被她利用。”

“我有什麽可利用的?”秦先嘟囔一聲,“還有啊,她現在叫雪色,以後別叫她清玉了,她不喜歡被那樣叫。”

時間緊促,君墨離沒功夫與秦先争辯,随手在秦先肩頭重重一拍。

“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譬如她真的是樓清玉,還是其他什麽人?在仵作和親人都确定樓清玉已死數日後她突然出現,口口聲聲說是仵作誤判,你信麽?秦先,仔細想想吧,這樣來歷不明的神秘女人,你真的應付得了嗎?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君墨離重新登上馬車往朱雀大街趕去,留下秦先孤單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好友所說是對是錯?

樓雪色究竟是真是假?

自己呢?為什麽被她看上一眼就會開心,為什麽見她笑一笑,就會覺得做什麽都值得?

秦先對許多女子留過情,卻從不相信一見鐘情這種事,但他現在無從分辨,自己竭盡全力去幫樓雪色到底應不應該。

濃重夜色裏,秦先一個人站在街口失神,全然不知道,寂靜的黑暗處正有一雙眼緊緊盯着他。

夾着長形黃紙的嶙峋指骨一抖,一團混沌黑霧升起,悄無聲息向秦先背後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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