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不可違抗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傳宗接代是尋常百姓家最重要的事情,對皇族天家來說更甚,哪個皇帝不拼了命想多得幾個兒子延續香火、承繼江山?怎麽穎闌國的皇帝偏偏如此特殊,就是不想要孩子呢?

這種問題連蕙妃都沒有答案,樓雪色更不會理解,看起來與要追查的真相也沒什麽關系,樓雪色只能帶着些微失望離去。

就在樓雪色走過的僻靜甬路不遠處,枯葉開始掉落的參天古樹之後,兩個隐沒在陰影中的男人緩步走出,望着消失在亭臺水榭後的背影負手長立。

“你說的就是她?”

“嗯,來歷不明,但絕非淮良侯次女,有不少人在暗中查她底細。”

身着淺色衣衫的男子笑了一聲:“女人見過不少,會抓鬼驅邪的倒是第一次看到。怎麽,你想把她收到麾下?”

“能不能收進來,試試才知道。”深色衣衫的男人拂去袖上一片落葉,遮住面頰的樹影之下,只看得到單薄唇瓣抿出淡淡弧線,“想要攪亂帝都這潭渾水,她可以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就看能不能馴服了。”

“聽着有些刺耳。”

“無缰野馬,除了馴服外還能怎麽形容?不小心一些的話,很可能你我都要被她颠個頭破血流。”

淺衣男子許久沒有說話,只有淡而無味的輕笑,似乎對同伴的言論沒什麽興趣。

“罷了,現在說再多你也體會不到。”一聲不滿輕哼,身旁男子揚手,指間夾着一封書信,“眼下正有機會把她調到我身邊,你別從中搗亂,有人問起,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那封信落在淺衣男子手中,随意翻了翻,幹脆利落撕了個粉碎。

“想怎麽辦你自便,別陷太深就行。眼下邊陲戰亂又起,穎闌國可還指望你這神将鎮守呢!”

樓雪色總在宮中甬路上,總覺得背後好像有人在注視着她,幾次回頭卻又什麽都沒發現,一路謹慎小心,走走停停回到店鋪,時辰已到晌午。

平時樓雪色有事要出門的話,暖意都會跑來幫忙看店,今天卻不知怎麽,暖意一直沒有現身,反倒讓樓雪色生出幾分擔憂。到午後仍未看見暖意,樓雪色越發擔心她是不是被樓清兮母女為難了,短暫考慮後關了店鋪直奔淮良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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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清兮是個心胸狹窄、善妒又十分記仇的人,之前樓雪色将計就計害得她失身于地痞朱大戶,這段恩怨肯定沒那麽容易翻過。

樓雪色心知她早晚會來報複,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并且是以一種幾乎無法抗拒的方式突然降臨。

每月十五應該是淮良侯進宮上朝的日子,今天卻不知為什麽,淮良侯沒有起早進宮。樓雪色回到淮良侯府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淮良侯與兩個戎裝銀甲将軍模樣的人在門口交談,眉宇間盡是愁雲。

“爹。”樓雪色上前打了個招呼,“出了什麽事麽?”

不等淮良侯答話,身側蓄着羊角胡須的中年人朝樓雪色拱拱手:“沒記錯的話,這位就是二小姐吧?今日我與宋将軍正是為二小姐而來。”

前陣子才有官府的人來抓她,最後不了了之,今天又換成軍隊的将軍了嗎?這是打算用成千上萬士兵來恐吓她的意思?

樓雪色笑笑,依舊不動聲色:“我既不懂行軍打仗,似乎也不認識軍隊的人,二位将軍确定沒有找錯人嗎?”

“二小姐聽得沒錯,我們就是特地來找您的。”較為年輕的宋将軍略顯傲慢,語氣帶着幾分生硬,“近月我穎闌國南陲和東關屢屢遭蠻夷侵襲,戍邊軍人馬嚴重缺乏,皇上下旨令朝中年歲三十以下武将及功臣子嗣入軍服役——”

話說一半,淮良侯重重一聲嘆息懊惱打斷:“宋将軍,皇上應當知道我府上情況,我膝下無兒僅有兩女,哪來的子嗣送去服兵役?皇上要是不肯通融,那我這把老骨頭去上陣殺敵還不行嗎?何必為難個孩子!”

“樓侯爺,皇命如天,我們也只能奉旨行事。再說這件事您不是已經上奏過皇上嗎?皇上不同意,我們又能如何?”宋将軍手中握着一卷聖旨晃了晃,“侯爺府上長女有疾在身不能入軍,那也只能讓二小姐頂替,這決定合情合理。侯爺多番阻攔,是想抗旨不遵麽?”

淮良侯臉色一白,倒吸口涼氣。

說理沒問題,但是當說理對象是天子之時,太過争執就要被扣上抗旨的罪名,這結果他一個以軍功封侯的小人物可擔當不起。

樓雪色大致聽明白了來龍去脈,略一思索,故意“咦”了一聲:“這就怪了,我也認識一些王侯家的公子千金,怎麽未曾聽說他們要服役?莫非這聖旨專門是給我們侯府下的?”

“皇上聖旨裏說得明白,此次征役只針對二品以下武将,家中獨子者可免,已出閣之女可免,未成年子嗣可免,病者可免。這四條标準順下來,女子裏也就二小姐一人需要跟我們走了。”

也就是說,聽着挺吓人的強征兵役,其實只她一人倒黴?

樓雪色冷笑:“這個可以免,那個可以免,二位不如直說有人只想讓我去服這兵役更簡潔。我倒是想知道,如果我不願去,會有什麽後果?”

兩個将軍對視一眼,仍是那宋将軍板着臉回答:“二小姐執意不去,我們也奈何不了,只能上奏皇上說樓侯爺抗旨不尊,之後會怎樣那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

這麽精準的挑人法,很明顯是有意沖樓雪色來的。依着她平日脾氣,才不管什麽聖旨不聖旨,直接把人踢出門完事;可如今事情牽扯到淮良侯,樓雪色就沒辦法任意妄為了,畢竟那是她的生父,她總不能為保自己連累親人。

緩緩深吸口氣,樓雪色放松雙肩,擡眉默默看了淮良侯一眼,而後平靜地朝那兩位将軍點點頭。

“好,這征役,我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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