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針鋒相對

既然對方主動開口,樓雪色總不能繼續沉默下去,微微躬身,避開面具之後射來的淡漠視線。

“樓雪色,奉旨服役。”

程錦竹愣了一下,面上浮現一絲惑然:“這名字好像聽誰說起過……樓兄弟,我們之前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她從小在帝都長大,從未離開鳳落城半步;而你七歲就随程将軍戍守穎闌邊陲,前幾日才為應征返回帝都家中,自然沒有見面的可能。”話畢,雲蘇将目光移到樓雪色身上。

那種像是探尋,又像是什麽都了解的目光讓樓雪色十分別扭,無聲點點頭,再次故作不經意避開雲蘇的對視。

程錦竹頗為激動,并未注意到樓雪色舉動,臉色微微泛紅:“雲将軍知道我嗎?我、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

“程家四代金戈鐵馬,一族七将,去年你又在良古之戰單刀逐敵立下赫赫戰功,我怎會不知?”

因着有面具遮擋,程錦竹看不見雲蘇是否面帶笑意,但聽他語氣是極其認真在誇獎,登時心花怒放,又驚又喜。

樓雪色餘光打量程錦竹,心中多了幾分驚訝——看年紀,程錦竹并不會太大,竟不想也是個有軍功在身的将門之後,雲蘇一定很看重他吧?相比之下,她這侯門裏一身謠言的二小姐可就遜色多了。

“以你資歷,完全可以求皇上賞賜一官半職,再不濟也能在軍中混個六品以上散官,何必跑回帝都服役?”有意無意瞥了樓雪色一眼,雲蘇刻意加重語氣,“你不知道麽?有不少人可是千方百計想要逃脫兵役的。”

樓雪色低頭翻了個白眼。

她怎麽覺得,雲蘇好像有種故意針對她的意思呢?這就是君墨離所謂打過招呼的結果?

好在雲蘇表現得還不算太明顯。

“今年招募入伍的新兵較多,原有四位教頭已經忙不過來,你在軍中生活多年又學過功夫,等新校軍場修築好就去那邊帶新兵吧。至于你——”雲蘇踱步到樓雪色面前,微微低頭,語氣略帶淡薄,“你能做些什麽?”

那種語氣不像在考慮,而是一種瞧不起的态度,如同在質疑她是否有用處一般。

樓雪色心裏一陣不爽,昂首挺胸,直直望着對面玉壁,目不斜視:“雲将軍聲名遠揚,想來于用人之道也有獨到心得,我能做什麽,全憑雲将軍定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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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讓你做個普通士兵,別人會覺得我委屈良才;我若給你官職而你做不好,那便是我用人失當——你以為,這樣說就能難得住我?”

“怎敢?雲将軍想多了。”樓雪色不動聲色。

程錦竹再怎麽遲鈍,終于也覺察到二人之間氣氛怪異,左看看右看看,不免有絲尴尬。

雲蘇在樓雪色面前站了片刻,揮揮手對程錦竹道:“你直接去東營找鄧将軍,他會安排你之後任務,現在就去。”

“啊?哦……”程錦竹有些失神,反應過來後朝雲蘇恭敬行禮,臨出門時不無擔憂地看了樓雪色一眼。

這之後,偌大議事堂中就只剩下雲蘇和樓雪色兩個人。

“你打算就這樣以男兒身混跡營中?”雲蘇的語氣聽起來略顯滄桑,稍稍有些啞,但嗓音意外地幹淨好聽,“我可以不揭露你身份,但無論衣食住行還是操練幹活,你必須和其他士兵一樣。”

樓雪色面無表情:“不故意難為我就好。”

“我與你并無仇怨。”

君墨離還說與她無冤無仇呢,不還是到處找她麻煩?樓雪色對這句話抱着九分懷疑态度,剩下一分則是半信半疑。

見樓雪色不再接話,雲蘇負手慢慢走到她身後,忽地一彎腰,冰冷的銅面具險些貼到樓雪色頸間。樓雪色沒有料到他會有如此怪異突兀的舉動,下意識向側邊退了一步,不等腦子反應過來,握緊的拳頭已經直飛向雲蘇面門。

也不知那面具有多結實,這一拳頭下去,會不會直接打掉面具,看一眼他真容?

心念如電,樓雪色索性放任自己的拳頭攻擊過去,甚至故意加了一份力度——反正是雲蘇先舉止失度的,就算她“不小心”把他打傷,那也是出于自保,誰也怪罪不得。

只可惜一時興起的小陰謀沒能得逞,那一拳還未來得及貼上銅面具,便被雲蘇随随便便擡手擋住。

皮膚與雲蘇掌心接觸的剎那,一種異樣感覺自那抹溫熱傳來,令得樓雪色微微一愣。

短暫走神的瞬息,肩膀猛地一痛,竟是被雲蘇毫不留情扳過手臂擒住。

“沙場上,眨眼破綻能決定一個人生死,倘若我是手執兵刃的敵人,你已經是一具屍首。”

雲蘇放開手,聲音冷淡無情。

這裏是軍營,又不是戰場,誰想到他會當真反擊?樓雪色揉着微痛肩膀倒吸口氣,狠狠瞪了雲蘇一眼。

現在她完全可以肯定,君墨離絕對沒在雲蘇面前說她好話。

不過她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她知道了關于雲蘇別人或許不知道的秘密——剛才接觸那一瞬,她感受到來自他體內的巨大罡氣,氣勢如龍,磅礴遮天。

罡氣即為天地之浩然正氣,可令諸邪莫侵、百鬼辟易。

劍門仙宗一脈對氣之修煉十分注重,幾位師尊多主張在子、午、卯、酉四個時辰修煉,就因為這四個時辰天地之間罡氣最盛,可讓修行事半功倍;所以劍門仙宗那些修為較高的男弟子,身上罡氣通常要比常人旺盛許多。

然而,集劍門所有男弟子的修行在一起,也未必比雲蘇體內罡氣更烈。

樓雪色靜下心,重新仔仔細細将雲蘇打量一番。

身材颀長勻稱,與君墨離差不多高;渾身上下都被戎裝銀家覆蓋,是而看不清胖瘦黑白,但那雙手絕對是難得的好看,修長而蒼勁。至于雲蘇的模樣,那銅面具實在礙事,根本見不得半點,只能看到那雙眼眸,漆黑,明亮,如一潭深水。

樓雪色很快挪開視線。

她不得不承認,那樣複雜深邃的目光是她致命弱點,若是不小心,極有可能泥足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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