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思君久矣
帝都和離開時沒什麽不同,依舊繁華熱鬧,車水馬龍。
店鋪在暖意的打理下十分幹淨,樓雪色一回來就有熱茶喝,輕松悠閑是在玉門軍期間絕對無法比的,所面對的人也比雲蘇更讓她安心。
從樓雪色口中得知在玉門軍發生的事情後,紀塵的眉頭一直緊鎖着,茶沒喝幾口,倒是問了一大堆問題。
“詳細情況我所知不多,本來還想問問你那邊有沒有線索的。”樓雪色長出口氣,隐隐帶着疲憊面色,“不過這樣也好,和雲蘇分開的話,再有人攻擊就能辨別是沖誰來的了。現在我唯一擔心的是,假如真是先前那人向我尋仇,恐怕他瘋狂起來會連累到我身邊的人。”
“所以我才勸你暫時住到司常監。”
樓雪色搖頭:“司常監也不是太平地方,再說我不能放着店鋪不管,若是有什麽風聲,這裏收到消息會更快些。”
紀塵明白樓雪色仍放不下樓清玉的事,也不強求她,反複叮囑要小心後又趕回司常監,終于給急得悶悶不樂的暖意留下時間,為樓雪色接風洗塵。
三菜一湯,清淡卻可口,再泡一杯淡茶,被營中粗淡夥食折磨近一月之久的樓雪色總算吃了頓好飯。
飯後,暖意與樓雪色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很快就到掌燈時分。
“小姐,營中生活那麽苦,索性趁這機會讓秦先托托關系把你留下算了。他來跟我抱怨好多次,說那個雲将軍可恨得緊,總是欺負小姐。”
“也不知道他誤會了些什麽,滿嘴亂說。”
樓雪色發了會兒呆,忽然嘆口氣。
“玉門軍我還得回去,雲蘇那邊說不定能找到線索。在那邊呆上一段時間後我發覺,也許我被分到玉門軍并非偶然。雲蘇這個人城府深得很,而且那天他見到陰靈時表現得過于鎮定,我總覺得,他應該早就接觸過這些凡人看不見的東西。”
暖意鼓起腮幫,似是不怎麽高興:“小姐也該休息休息吧?總不能一天到晚都想着這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姐何必急于一時?萬一把自己累壞了,那耽擱的不就更多了嗎?”
暖意一片好心,樓雪色不忍心直接拒絕,只得敷衍點頭。
血肉之軀,誰不會疲憊倦怠呢?自從回到帝都後沒一件順心事,這讓樓雪色背負了比預想更沉重的壓力,她自然會覺得累,想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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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做不到。
或者說,她沒有休息的資格。
妹妹承受那麽多痛苦,遠在劍門的她絲毫不知,直至一心想要保護她的妹妹慘死。如今想要挽回妹妹性命已然來不及,那麽至少親手為妹妹報仇,早一日讓那縷孤寂的魂魄可以安息。
“小姐?”
暖意一聲呼喚叫回失神的樓雪色,迷茫擡頭,卻見暖意滿眼擔憂。
“有些話,暖意知道說出來小姐會不高興,可是憋在心裏很難受——小姐,老爺說得沒錯,二小姐已經不在了,小姐傷心難過是應該的,但不能把自己的生活毀掉啊!這些日子,小姐生生瘦了一圈……”
樓雪色下意識摸摸自己臉頰,心裏亦暖亦痛。
在劍門時,有師父和師兄們疼她護她;回了帝都,無論是暖意還是秦先,他們都竭盡全力幫助她、關心她,她沒理由不知滿足。
然而她有自己的固執,哪怕會傷到那些在意她的人,也不得不逆風走下去。
“暖意,最近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再來店鋪了,我一個人就可以。”狠下心,樓雪色故作平靜淡道。
暖意愣住,好半天才想明白樓雪色的意思,登時臉上血色退去:“小姐以為我是怕死的人嗎?難道我比紀二公子還不如,連這點信任都得不到?”
樓雪色沉默不語,任憑暖意如何詢問也不開口。
暖意脾性大,樓雪色越是沉默她就越惱火,等了片刻仍不見樓雪色開口,腳一跺,猛地紅了眼圈。
“大活人多少擔心你的你看不見,就非要鑽牛角尖兒惦記死了的人嗎?我、我讓你惦記……我看你還惦記什麽!”
暖意氣到極點幾乎失去理智,左右看看,瞥見桌上放着樓清玉生前繡到一半的女紅,想也不想拿過來就撕,尚未完成的春亭水景圖眨眼變得扭曲醜陋。
眼見妹妹留下的東西被毀掉,樓雪色的心都要疼碎了,急忙沖上去攔阻暖意。
視線一晃間,有什麽東西一角映入眼簾。
“先別鬧,暖意。”樓雪色用力吸口氣冷靜下來,視線直直望向用來裝女紅的小箱,臉色凝重嚴肅。
暖意被她一喝停下動作,也好奇地向那小箱看去,很快發現吸引住樓雪色注意力的東西——那是小箱蓋子上一角,因為剛才暖意太過用力,上面貼着的完整女紅被揭開一塊,露出一片白色。
好像是紙張,隐約還透着墨跡。
樓清玉在私塾上過幾年學,讀書寫信不成問題,可是有什麽信件重要到需要如此隐秘收藏?
暖意和樓雪色面面相觑,心裏揣着同樣疑問。
小心翼翼将貼在小箱蓋子上的女紅完全揭下,樓雪色驚訝發現在那後面竟被生硬鑿出一塊凹陷,大小僅次于鋪滿箱蓋的女紅,平時因為有女紅貼在上面遮擋,根本看不見其後另有玄機。
那凹陷約有半個指關節深,裏面擠擠壓壓放着一堆折起的信紙,大致看上一眼,都是相同筆跡。
“暖意,油燈調亮些。”樓雪色拉過凳子坐下,就着油燈光芒開始看那些或長或短的信,不料越看越心驚,到最後幾乎是倒吸着涼氣将信放下的。
那些信很奇怪,不是別人寫給樓清玉的,正相反,所有信都是樓清玉寫的,而且都是寫給同一個人。
對那人,樓清玉用了很簡單的稱呼——塵哥哥。
讀過信後,樓雪色無需再猜測塵哥哥是誰,也不必去質疑,為什麽這些信沒有寄出,信上內容已經給她足夠多的信息,讓她了解到有關妹妹從不曾被人知曉的心事。
這些被謹慎藏起的信,寫滿了樓清玉對紀塵的戀慕,整整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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