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再遇怪事

“這、這是怎麽回事?”

一聽到“中毒”和“發瘋”兩個字眼兒,黎妃馬上吓得花容失色。

熙貴人已經徹底失去力氣,兩個小太監放手後便癱坐在地上,低着頭無聲啜泣。

樓雪色看她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如我所說,阮嫔發瘋并非沖撞陰邪,而是被人下毒暗害所致。通常來說,陰邪妖靈沒有同時附到多個生人身上的可能,所以最開始我就排除了這個猜測。之後我把注意力放在阮嫔與兩位宮女的共同點上,在得知發瘋的還包括阮嫔養的那只雙花貓後,終于找到了線索。”

不明就裏的三位嫔妃如墜雲霧,滿腹疑惑不知從何說起。

“膳房送來的飯菜,主子和下人都會吃一些,如果有毒,怎麽其他宮女沒事呢?再說了,我那邊吃的是和阮嫔屋裏一起出鍋的飯菜,沒道理她出事而我安然無恙啊!”襄嫔最是不解。

樓雪色從桌上拿起一張紙遞到三人面前:“有毒的不是飯菜,也不是熏香。确切些說,這兩樣東西都沒有問題,但是合到一起就劇毒無比,足以致人發瘋了。”

黎妃等人低頭看了幾眼,終于明白問題出在何處。

那張紙上有禦醫書寫的診斷,還有額外幾句話,其中很清楚說明,烹饪用的鮮百合與紫蘇合本性相沖,不可同時服用,即便研磨成熏香粉末吸入也不可以,否則會導致神智失常,也就是所謂的發瘋。

而阮嫔的病,最直接表現就是瘋狂。

“阮嫔時常對身邊宮女說自己對不起熙貴人,姐妹一場,卻因毫無意義的虛名日漸疏遠。因此那天熙貴人笑着送來熏香,告訴她要保重身體時,阮嫔天真認為,自己得到了好姐妹的原諒,卻不知道,于她而言,那是致命的毒。”

端起茶杯,打開熏爐蓋子,樓雪色将熏香澆滅,眼角裏藏着一絲惋惜。

“熙貴人深谙各種香料功用,心裏清楚鮮百合與紫蘇合放在一起會是什麽結果,所以剛才在喝了百合玉珍湯後,她見公公燃的是紫蘇合,立刻想到自己也會如阮嫔一樣中毒,說什麽都要離開這房間。按照我的猜想,當她從皇上那裏得到名貴的紫蘇合香料作為賞賜時,就已經對曾經的姐妹起了殺心,所以說阮嫔發瘋并非偶然,而是源于一場久遠的陰謀。”

低低啜泣聲不知什麽時候變為啞笑,越來越大聲,越來越蒼狂,到最後,竟然如同瘋魔一般。

熙貴人癱坐地上,斜擡起頭,陰恻目光死死盯着樓雪色,面上笑容猙獰:“是,我是故意把紫蘇合送給她的,我就是想讓她瘋掉!她不是喜歡跟我搶嗎?好啊,我不與她争,皇上給我的,我給她便是,就看看到底誰能活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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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妃閉上眼,扭頭不忍再看。

昔日姐妹情深,一起入宮,一起幻想有朝一日能凰袍加身,無論喜怒哀樂都一起分享,那是這群終生都要耗盡在這深宮裏的女子們,最美好無憂的時光。

可嘆的是,這份美好總是不長久,當感情與名利、與一生榮華相比時,勝利的,往往是那份無盡貪欲。

以及,由此衍生的嫉妒,憎恨,瘋狂。

“公公,向皇上複命吧,這生意不在我生意範圍內,接下來的事就不歸我管了。”

樓雪色轉身,邁着平靜腳步離開馨香缭繞卻充滿悲涼回憶的房間,遠遠還能聽見撕心裂肺的哭聲化為沙啞笑聲,又慢慢變成哭聲。

瘋了的,又豈是阮嫔一人?

秦先跟着樓雪色寸步不離,走到玉漣宮外很遠才長出口氣,沉甸甸壓在背上的緊張感緩緩消弭。

“雪色,你是怎麽發現真相的?禦醫來來回回那麽多次,居然沒一個發現是飯菜和熏香相克,是他們太蠢還是你太聰明?”

樓雪色知道親顯示故意在逗她開心,清淡一笑,也放松許多。

“其實這件事很容易就能發現端倪。阮嫔和中毒的兩個宮女都是在那間屋子裏用膳的,正巧是染香之時;連那只雙花貓也一樣,那位公公說,阮嫔用膳時它就在屋子裏走動,要推斷出結果并不難。只是大家一開始就把真相往鬼神之事上想,難免會錯過那些該發現的東西,禦醫也難免其俗。”

“這真是可笑了,看病救人的沒發現病人中毒,驅鬼招魂的反而發現真相……雪色,我真服你,會打架會抓鬼還會斷案子,我看啊,你一個人就能頂十個廢物官宦了!”

秦先的話頗有些讨好味道,卻也不失為事實。

樓雪色低頭想想,忽而一聲幽幽嘆息:“能怪誰呢?一出事就都喜歡往妖魔鬼怪身上推,卻有幾個人知道,人心比惡鬼更可怕?”

惡鬼害人,不藏着掖着,終歸還有蹤跡可尋;人懷歹心,往往笑裏藏尖刀,背後下黑手,許多人被坑害到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到最後卻可悲地不知道自己死在誰手中,這還不夠可怕嗎?

過于蕭索的語氣讓秦先也沾染幾分憂郁,停下腳步攔到樓雪色身前,眼神誠摯幹淨。

“雪色,我知道你很難信任別人,可我還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秦先發誓,絕對不會做任何對不起朋友的事,只要我有口氣在,一定會保護雪色你不被人欺負!”

秦先人高馬大,比常人高出一頭有餘,認真起來時,意外地給樓雪色一絲安全之感。

倒不是說他如何有力能夠保護她,而是他的心,幹淨單純的像透明冰塊,沒有半點雜質塵埃,讓她可以毫無顧忌地信任。

“有你這樣的朋友,君墨離和顧展俦是十世修來的福氣。”樓雪色感慨萬千,眸中些許動容,“你這朋友我交定了,不過以後你不能再犯傻,今早那種事以後不可以出現。”

秦先一臉欣喜忙不疊點頭,還沒看夠和煦熏風般笑容,樓雪色卻突然收起笑意凝眉看向他身後,墨色眼眸中倒映出一個純黑身影。

沒有臉孔,沒有四肢,有的僅是一身混沌黑色,連衣衫都不存在。

那是實實在在,真正意義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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