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搭救
“不行,你帶人回去,我在後面壓陣。”
看着沐秋單薄的身形,彭飛歸便不由皺了眉,不由分說地把他推到了前面。毒煙眼見着越來越濃,沐秋雖不懼毒性,卻也被嗆得止不住咳了幾聲,喘勻了氣無奈淺笑道:“彭将軍若是壓陣,只怕走不了半裏就要留在此處了——行軍打仗不是該推脫謙讓的時候,将軍快去吧,不然等這毒煙散去,怕是就該有埋伏的人沖上來了。”
彭飛歸欲言又止,終于還是點了點頭快步牽了馬傳令折返。軍士們這時也已多多少少起了些反應,幸而谷中現下無風,毒煙散的也不算快,即使道路崎岖走得慢些,也好歹是越走便越覺胸口的淤塞漸漸消散,總算叫衆人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沐秋在隊尾壓着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動靜。他知道那些人定然不止這樣簡單的一種手段,只是不知後招什麽時候才會跟上來,凝神提防了一陣,身後卻始終一片安靜,心中正覺疑惑,不經意間一擡頭,面色便驟然一變:“彭将軍,留神上面!”
彭飛歸聽了他的聲音心中便是一緊,擡頭向崖頂望去,只見着兩側山石間竟都牢牢扣着飛爪,數十個黑衣人正順着谷壁向下攀爬,顯然是要對這一隊人成圍剿之勢。
“這些人是什麽來路——他們不知道這是朝廷的大軍嗎!”
那些黑衣人的動作極快,彭飛歸的瞳孔不由微縮,厲聲喝問了一句。沐秋心中雖然明了,卻畢竟不能當衆說出來,握了腰側佩劍翻身下馬,快步上前淡聲道:“現在說這些也已無用……彭将軍還是下馬步戰的好,這裏路上盡是碎石,戰馬施展不開,反倒束手束腳。”
他的話顯然有理有據,彭飛歸也不再遲疑,斷然下了馬,握緊了手中的長刀高聲喝道:“都不要慌亂,列陣迎敵!”
軍士們剛從毒煙下逃出一條生路,轉頭就迎上了這麽多詭異的黑衣人,又如何能冷靜得下來,又兼腳下盡是碎石,列陣間便有不少人腳下一軟坐倒在地。還不及起身,那些黑衣人手中就忽然射出數枚飛镖,毫不留情地沒入了他們的頸間胸口。
“小心,镖上有毒!”
彭飛歸一望那傷口上發烏的血色,心中便驀地一沉,奮力擋開兩枚飛镖,只覺那镖上力道極沉,竟震得他持刀的手臂隐隐發麻。沐秋劍勢輕靈,精準地挑開了數枚飛镖,左手一揚便穩穩接住了一枚,暗運內勁朝着其中一個黑衣人擲了回去,那人竟連躲都不知道躲,被飛镖深深沒入後心,便頹然松手摔了下來。
“這些人有蹊跷,他們怕是不知道疼,也不知道恐懼,只有擊中了他們的命門才能叫他們停下。”
沐秋淡聲開口,眼中劃過一抹凝重——他是聽說過這種死士的,以蠱毒控制心智,變成徹底只知道服從的工具,就像是一把沒有思想的刀,只知道劈下去,即使刀刃碎裂也不會停下。
——宋梓軒居然已經培養出了這種死士,既然會用來對付他,難保就不會用來對付殿下。殿下雖然性子固執些,卻反而是最容易心軟的,對上這樣的死士只怕難免吃虧……
一想起被他哄着留在谷外的宋梓塵,沐秋心中便愈發生出了些擔憂。擡劍挑開兩枚毒镖,平了平氣息才低聲道:“将軍是被我牽累——我當盡力送将軍出去,只請将軍出谷後千萬看住殿下,不可叫他亂來……”
“論什麽牽累不牽累,果然是讀書人矯情的毛病——行軍打仗被人圍攻本就是天經地義,還要找個人負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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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飛歸冷聲應了一句,一刀劈翻了一個黑衣人,卻見着那人已鮮血淋漓,居然還是搖搖晃晃地往起站着,便覺頭痛得要命:“這些人果然詭異得很,不要分心,先一起殺出去再說!”
沐秋輕嘆一聲便不再多說,一并同那些黑衣人混戰在一起。彭飛歸是軍中戰将,論這樣的拼殺并不占上風,他的身手雖然不弱,卻因了身體的限制不敢全力施為,那些殺手招式詭異又不知疼痛,打起來根本占不到半點上風。沐秋将刺向彭飛歸的匕首一劍挑開,借着短暫的空隙快速低聲道:“兩個人不可能沖得出去,必須有一個人留下拖住他們——”
“那就你出去,我和淩家有仇,別想叫我替你看着你們家那個殿下!”
彭飛歸急促地喘息着,手下長刀狠狠劈翻了面前的黑衣人,硬邦邦寒聲回了一句。他從未透露過自己身上居然還有這一樁往事,饒是情形已極端緊急,沐秋心中卻還是不由微驚——淩家是宋梓塵與宋梓軒的母家,當今的雲麾侯,先皇後的娘家。彭家與淩家素無冤仇,如何竟又多了這樣的一份仇恨……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側身一箭穿心放倒了一個死士,輕嘆一聲無奈笑道:“非是我不願……彭将軍憑心說——若是将軍留下,可能留得住這一群亡命之徒?”
“我——”
彭飛歸心中有些不服氣,本能地應了一句,卻又無法再說得下去——畢竟他的身手要遜色沐秋太多。若是沐秋留下拖住這些人,他回去報信,只怕還能留有一絲生機,可若是他留下,怕是出不了百招,就要被這些死士給剁成了肉泥,到時沐秋只怕依舊難以脫身。
“将軍快回去罷,我擔心中軍那裏——若是這邊下手了,他們未必就不會沖着另一邊下手……”
沐秋見他已有動搖,便又緩聲勸了一句。彭飛歸咬牙劈下一刀,正要開口時,卻忽然被他平平一掌推在胸口。
那一掌上的勁道極厚實充沛,卻也極溫和,沒叫他覺出半分疼痛,只是身子不由自主地被送出了數丈開外。沐秋橫劍攔住了幾個要追上去的黑衣死士,提氣朗聲喝道:“不必瞻前顧後,先走了再說!”
彭飛歸咬了咬牙,終于還是踉跄着快步朝谷外趕去。見他身影已漸行漸遠,沐秋的臉上卻驀地褪盡了全部的血色,擡手倉促地掩了口,卻依然有殷紅的液體順着指縫不住滴落。
“殿下……”
沐秋的眼中帶了些無奈的苦澀笑意,極輕聲地低喃了一句。他手上的招式依然沒有半分猶疑,力道卻已然漸漸不足,喘息也眼見着愈發粗重,眼前一陣陣地泛過淡淡的黑霧,只能憑着本能繼續拼殺下去。
他也是入谷之前才剛想明白,如果那些人下定了決心要沖着殿下動手,第一個要對付的其實反倒是自己——因為只要自己還守在殿下身旁,他們要傷到殿下就是難上加難。只有自己倒下去,他們才會真正放心地朝殿下下手。
如果遲早都要有這麽一戰,他倒寧肯這一戰發生在那人看不到的地方——所以即使已想到了會有此一戰,他也不曾對這樣的安排提出過任何的異議。畢竟他們還是在本土境內,宋梓軒注定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動手,能動用的力量顯然是有限的,而自己能消耗得越多,殿下那裏就會越安全……
現在——就只能寄希望于孟将軍加上彭将軍兩個人,能把殿下按住,不叫那個人沖動行事了。
身上幾乎已覺不出疼痛疲累,只是刻骨的疲倦越發濃重深厚。沒了內力的壓制,體內的毒性便又開始發作起來,沐秋卻已無暇再顧忌從唇角溢出的鮮血,拄着劍踉跄地半跪在地上,放任那些刀劍迎頭劈下,眼中便帶了些近乎釋然的決絕。
這樣其實也很好,不必死在醉紅塵之下,殿下便不會再因那些往事而自責。只是仿佛還稍微有些遺憾,有些——想再見他的殿下一面,為着自己這一回的食言,好好地同那人道一個歉……
“沐秋!”
昏沉之際,他竟仿佛忽然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彭将軍是不可能回去得這麽快的,他有些悵然地笑了笑,自嘲了一句自己居然也會生出這樣軟弱的幻覺,頭頂的兵器卻被一柄劍狠狠蕩開。一只有力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腕子,竟是硬生生将他一把扯到了馬上,結結實實地護在了懷中,甚至還有功夫分心往他口中塞了一枚丸藥:“沐秋,我們可是約好了的——居然真打算就這麽把我給撇下,你這麽幹可實在太不夠意思了!”
“殿下……”
沐秋神思已近昏沉,感覺到身後踏實有力的懷抱,便忽覺心安不少,竟隐隐生出了幾分不管不顧合眼睡去的念頭。那丸藥不是他往日服用的那一種,見效竟極快,不過服下片刻便覺胸口血氣漸平,原本混沌的意識仿佛也跟着清醒了幾分,輕咳了兩聲淺笑道:“殿下果然已學得不聽話了——都說了不能跟來,卻還是這樣冒冒失失就進了谷……”
“看咱們倆現在的情形,這一句冒冒失失也不知該給誰。”
宋梓塵輕嗤了一聲,懲罰似的将攬着他的手臂緊了緊,手中長刀狠狠劈翻了一個黑衣人。他的騎術在前世的數次戰場征伐中早已近乎爐火純青,在這樣崎岖的道路上也能縱馬如履平地,見着谷中黑衣人已盡數誅滅,便一扥馬缰将馬頭調轉了個方向:“走——此處不可久留,先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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