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不解

見着這溫泉仿佛确實有恢複體力的功效，兩人在泉水裏又多泡了一陣才終于上岸。宋梓塵卻也不準沐秋動，自己先跳上了岸，利落地擦幹水穿好衣服，才又把沐秋給拉了出來，用披風的內襯替他細細擦幹：“快把衣服穿上，千萬不要再着涼了。”

“洞裏很暖和，不妨事的。”

沐秋淺笑着應了一句，卻還是依着他的話利落地換上了衣物。洞中無日月，他又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不知多久，此時卻也弄不大清究竟到了什麽時辰。将臉上的水抹淨了，便忍不住好奇道：“殿下，現在是幾時了——我們是不是該出去找找彭将軍他們了？”

“不急，天還沒亮呢。”

宋梓塵指了指頂上一個拳頭大的氣孔，懶散地靠在石壁上，輕笑着應了一句。沐秋不由生出些好奇來，探着身子望了一眼，才發現那一處竟是可以直接看見外面的。漫天星子散落在濃黑色的夜幕之下，倒叫人莫名便覺惬意安然，只想就這樣放松地躺下去，不再管什麽勾心鬥角、權力傾軋，就這麽舒舒坦坦地潇灑一生。

“我忽然明白——殿下為什麽這麽想在這裏隐居，就這麽過上一輩子了。”

沐秋忽然淺笑着低聲開口，一貫溫潤的嗓音因為方才的情事而帶了些罕有的低啞，卻仿佛愈發浸潤過些許情欲的餘韻，叫宋梓塵的呼吸止不住地急促了些，苦笑着擺了擺手道：“沐秋，你現在最好什麽話都不要說——我怕你一開口，我就又忍不住想要跟你做些不好的事……”

“食色性也，本來就是人之常情，也沒什麽不好的。”

沐秋輕笑着應了一句，見着宋梓塵作勢便要上前，連忙不疊擺手讨饒道：“殿下，殿下——我不過是過過嘴瘾罷了。所謂食色性也，是說食色乃人之本性，說得可不是那個意思，殿下切莫當真……”

“我沒有當真，只不過真想要再和你來一次罷了。”

宋梓塵一本正經地應了一句，望着沐秋微變的臉色，就忍不住失笑出聲，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身子，在他頸間來回蹭了蹭：“沐秋，我還當你是天不怕地不怕，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呢——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我自然害怕了，萬一殿下一時激動，說不準就做出來什麽事。我現在已經夠累的了，萬一再來一回，怕是直接就能當場睡過去……”

沐秋輕笑着搖了搖頭，心有餘悸地應了一句，就被宋梓塵不由分說地吻住了雙唇。沐秋已确實沒了力氣再同他胡鬧，索性閉了眼放任那個人的舌頭在自己的口中作着怪。見着他居然這樣不配合，宋梓塵吻了一陣卻也終于洩了氣，側了身子栽倒在他身旁，挑起他的一縷頭發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着：“沐秋，你又欺負我……”

“我哪有——殿下做什麽我就認什麽，這還不夠聽話麽？”

沐秋已然乏得睜不開眼，含混着緩聲應了一句，忽然又忍不住輕笑出聲：“也不知道彭将軍他們在外頭找了多久，我們卻在這裏悠哉悠哉地泡着溫泉……”

“張口閉口彭将軍——不用管他，我連兵符都交給他了，吃點兒苦有什麽不行的？”

聽着沐秋已不是第一次提起了彭飛歸，宋梓塵忍不住覺着有些不高興，低哼了一聲趴在他身旁，懲罰似的用力摟了摟他的身子。沐秋被他勒的一時沒喘過氣來，輕咳了幾聲才又無奈笑道：“殿下好像總是看彭将軍不順眼——究竟是為了什麽？”

“自然是因為他莫名其妙地同你走得近，我看着就來氣。”

宋梓塵輕哼了一聲，把頭埋在他頸側低聲抱怨一句，頓了許久才又忽然道：“沐秋，有件事我始終都想不通——你說為什麽以飛歸的性子，前世居然會同那些一起圍攻我？無論今生還是前世，我都覺得他不該是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人……”

“彭将軍前世也參與過圍攻麽？”

沐秋不由微蹙了眉，撐着身子坐起來了些，思索着緩聲道：“以彭将軍的性情，确實不像是能做出落井下石這種事的人來。若是他認定了不對的事，縱然有君命壓着，只怕也不會去做的——彭将軍在前世裏，與殿下也是這般惺惺相惜的麽？”

“前世我們就是生死兄弟，我始終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最後的那些人裏面竟會有他……”

宋梓塵跟着他坐直了身子，把人攬進了懷裏，極輕地嘆了口氣：“我想過很多原因，也替他找過很多理由——有時候我也會想，何必非要去執着于這些事呢？畢竟不過都是前世的事了，除了我也不會有人記得。可即使再怎麽叫自己這樣去想，一旦見到他，當初的那些記憶還是止不住的冒出來……”

“發生過了就是發生過，更何況是這樣事關生死的誤會，殿下忘不掉也是正常的。”

沐秋溫聲應了一句，垂了目光沉吟片刻，才又擡了頭道：“殿下是不是在什麽不知道的時候，與他生出過什麽誤會——在彭将軍參與那一場圍攻之前，可還是與殿下如往日一般親密無間麽？”

“胡說什麽，我跟他可什麽時候都沒親密無間過！”

宋梓塵下意識挺直了身子，連聲音都止不住地提高了幾分。沐秋忍不住無奈失笑，忙妥協地改口道：“好好，是我一時失言，殿下不要往心裏去——在那一場圍攻之前，殿下可還同他以弟兄相待麽？”

“說實話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了，那時候我已回了京城，一直在京中替宋梓軒做事，對軍中的掌握已淡了許多。我們兩個就只在最後那一仗見過一次，那時候明明還沒什麽不對的。”

宋梓塵思索着搖了搖頭，百思不得其解地應了一句。沐秋聞言卻也不由茫然，抿了唇思索片刻，目光卻忽然微凝：“我記得殿下曾對我說過，孟将軍陣亡的時候，殿下恰好沒有随軍上陣——”

“我不上陣就怪我，也實在太過不講道理了吧？”

宋梓塵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撐直了身子義憤填膺地拍了一把大腿。沐秋無奈地笑了笑，安撫地順了順他的手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殿下既然沒有随軍，自然不清楚軍中發生了什麽。依着殿下的說法，唯一可能發生變故的就是那一次孟将軍陣亡的戰役，彭将軍與孟将軍是結義兄弟，向來最為交好，會不會是那一次出現了什麽誤會，甚至是有意為之的挑撥離間，有人有意以孟将軍的死來嫁禍殿下，才叫彭将軍因此對殿下生出了誤會？”

“到也不無可能……”

宋梓塵蹙緊了眉思索着當時的情形，尋思了半晌，卻又洩氣地重重拍了一把腦袋：“我當時實在是太蠢了，居然就什麽都不想地按着宋梓軒的吩咐去做，如今想要找出當時有什麽蹊跷之處來，居然都無從下手……”

“殿下殿下，不要打腦袋，留神回頭再打得越發不好用了。”

沐秋輕笑着擡手攔住了他，一本正經地關切了一句，又溫聲耐心道：“過去的事畢竟都已過去了，如今恰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我們該做的不應當是在這裏自責。而是要看能不能利用先知先覺的優勢，去避開一些原本逃不開的危險，去做成一些原本可能做不成的事……”

“沐秋，你這樣講道理的時候，還真像個教書先生。”

宋梓塵望着他耐心的神色，忽然忍不住輕笑了一句，卻又将他愈發攬緊了些，吻了吻他的額角：“我是最不喜歡聽先生教書的，卻偏偏願意聽你講道理，無論你講什麽我都願意聽……”

“殿下小時候就是用這幾句話騙我每天替殿下再講一遍課程，如今還是少來拿這一招糊弄我了。”

沐秋的伴讀早已做出了經驗，聞言便不由失笑搖頭。宋梓塵面上卻也帶了些赧然，讪笑着摸了摸腦袋，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道：“怎麽就是糊弄你了，我這一次可真的是真心的——沐秋，你得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殿下，無論到什麽時候，無論發生什麽事。”

沐秋淺笑着溫聲應了一句，不閃不避地迎上那雙漆黑的眸子。宋梓塵不由微怔，下意識摒了呼吸回望向他，星子倒映在那一雙眼睛裏面，叫那個一向溫潤的人仿佛也帶了隐隐的亮芒。

“殿下只要往前走，一直走下去——我會始終陪着殿下的，我能活多久，就陪着殿下多久……”

“不對，應該是我能活多久，你就陪着我多久。”

宋梓塵正色糾正了一句，也不給那人辯駁的機會，二話不說便又問了上去。沐秋被他鬧得無法，忍不住輕笑出聲，無奈地推了推不由分說就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殿下——殿下要是老用這一招不讓我回話，我早晚是要被殿下給活活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