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1)
◎繼奶奶葛翠萍◎
胸前佩戴一枚萌芽徽章,走在農場的農耕大道上,接受着衆人投來的羨慕目光,這感覺——還別說,爽!
林滿慧抱着蘭花走回家,剛到連脊房就聽到一陣喧鬧,自家屋前圍了一群人。
吳嬸那胖胖的身影顯得尤其活躍,一看到林滿慧立馬叫起來:“唉喲,林家奶奶,你要找的正主來了,有什麽事你找她呀。”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擠出人群,“嗷——”地一聲叫就向林滿慧撲來,嘴裏不清不楚地叫罵着:“你個沒良心的,我們家養了你三年,嘉明對你掏心掏肺,你竟然搶她的指标!”
末世歷練出的敏捷身手讓林滿慧迅速向右一閃,但随之而來從內心升起的恐懼感讓她整個人都頓在當地,無法動彈。
老婦人沒提防到林滿慧會躲閃,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擡手就是一巴掌,正抽在林滿慧胳膊上。
“啪嗒!”林滿慧連人帶花,滾落在地。
花盆抱在懷中,沒有摔碎。林滿慧強忍着這股突如其來的恐懼感,勉強擡起頭,看向居高臨下的老婦人。
微胖,身穿寬松藍布大褂,頭發整齊盤在腦後。三角眼、八字眉,眼白渾濁,臉頰深陷,透着刻薄相。
——這人,是誰?
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上來,林滿慧有點喘不上氣。即使這個靈魂經歷末世錘煉已經強大無畏,但此刻身體裏的潛意識卻讓她渾身顫抖,根本無法正常思考。
看到林滿慧面色慘白坐在地上發愣,住連脊房西頭的年青小夥子範志傑看不過眼,走過來彎下腰扶起她,關切地問:“你還好吧?”
老婦人叉着腰破口大罵:“不要臉的小娼婦,和你那早死的娘一樣盡會勾搭男人……”刺耳的話噴得林滿慧的腦子簡直要炸開。
範志傑轉頭吼道:“你神經病啊,跑這裏來欺負人家小姑娘!”
吳嬸扯了他一把,小聲說:“小範你莫管閑事,這人是林滿慧的奶奶,家務事咧。”
範志傑被吳嬸拉開,失去依靠的林滿慧差點跌倒。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奪回身體的控制權,拖着虛浮的腳步,慢慢跨上檐廊,将蘭花擺在門口,在那把破竹椅上坐下。
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林滿慧的內心翻湧,卡住她的喉嚨,悶住她的心,讓她無法呼吸、無法動彈。
悲傷、憋屈、難過、自我厭憎……
這個老婦人,是林嘉明的奶奶葛翠萍,也是林滿慧名義上的奶奶、繼奶奶。
林滿慧的父親林正則與林嘉明的父親林正剛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眼前這個老婦人是林正剛的親生母親。
林正剛八歲時母親去世,林春雨再婚,葛翠萍與林春雨生下一兒一女,林正剛、林碧蘭。
葛翠萍見林滿慧連奶奶都不叫,徑直坐在椅子上不理睬她,氣得七竅生煙,沖到檐廊揚起右手,就要抽這個沒良心的林滿慧一巴掌。
“你幹什麽!”一聲少年清叱傳來,林景嚴像頭小豹子一樣從外面匆匆跑來,一把推開葛翠萍的手。
葛翠萍一擊不中,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趁勢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孫子打奶奶~沒良心、沒天理啊~”
天氣熱,太陽把地面烤得發燙,葛翠萍這一屁股坐下頓時燙得受不了,她嚎了兩句之後馬上爬起來,繼續假哭:“大家都來看啊,孫子打奶奶,把老人家推倒在地上,還有沒有家教、有沒有良心?”
有不明真相的群衆在一旁幫腔:“欺負老人要不得啊,現在的小孩子一點禮貌都沒有,真不曉得學校是怎麽教育的!”
正是中午,左鄰右舍過來看熱鬧的人不多,但也圍攏了七、八個人,七嘴八舌地勸說着。
“林景嚴你要尊敬長輩,莫動手啊。”
“到底是什麽事,讓這麽大年紀的人生氣?好好解釋、道個歉吧。”
“這麽熱的天,林家奶奶跑過來罵人也不怕曬,看來是動了真火,林滿慧這孩子,唉!”
……
議論聲陣陣,大都偏向葛翠萍。
林景嚴氣得臉紅脖子粗,大聲辯解:“你根本就不是我奶奶!誰動手了?明明是你要動手打小妹。”
葛翠萍擡起袖子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道:“我嫁你親爺爺四十幾年,一把屎一把尿地養大你爸,你爸以前見我恭恭敬敬喊一聲媽,現在你竟然不認我這個奶奶?只怪正則死得早,不然他得抽死你!”
聽到對方說出父親的名字,林景嚴羞憤交加,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才好。
林滿慧眼前瞬間閃過無數畫面,噴湧而來的記憶碎片塞滿了大腦,撕裂般的劇烈疼痛襲來,讓她苦不堪言。
自己剛一出生便死了娘,瘦得跟猴子一樣,啼哭都顯得有氣無力。
那一年五哥四歲、四哥八歲、三哥十一歲、二哥十六歲、大哥二十歲。大哥在省城讀大學馬上就要畢業,無暇顧及家中。為了養大弟妹,二哥放棄高中學業上班掙錢。
農場有人願意抱養林滿慧,葛翠萍說這孩子克父克母恐怕是個不詳之人,也勸幾兄弟把滿慧送人,但他們舍不得。這是母親拼了性命才下的妹妹,再苦再難也要養大。
叔叔林正剛當時正在農場競争糖廠副廠長職位,為營造和善人設主動提出撫養滿慧,和嘉明一起長大。
為了不委屈妹妹,為了讓叔叔嬸嬸安心帶孩子,林家兄弟将父母留下的紗廠平房給了爺爺奶奶、叔叔嬸嬸,他們則搬到三分場新建的連脊房居住。
在林場當臨時工的林景信每個月交給他們八塊錢,想着林滿慧與林嘉明同一天出生,放在叔叔那邊也算有個伴,嬸嬸剛生孩子,喂一個是喂,喂兩個也是喂。
卻不料林滿慧并沒有被善待。叔叔嬸嬸好歹還講個面子功夫,葛翠萍卻刻薄自私,對林滿慧百般挑剔、非打即罵。
自林滿慧有記憶起,見到葛翠萍就兩股戰戰,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她寄人籬下、早慧敏感,整日裏聽到的話是這樣的——
“算命先生說了,辰時生是福星,未時生是災星。你們把這個克死父母的小東西放在家裏,是嫌家裏人命長嗎?”
“小東西滾一邊去,別在這裏礙眼!這個家哪有你待的地方?”
“病了?一天到晚生病,別管她,死了最好,省得浪費糧食。”
“今天她哥哥要來探望,給她洗把臉換件新衣裳,莫讓旁人說我們虐待了她,好歹她家每天還給了八塊錢的嘛。”
“死丫頭,如果你敢對旁人亂說話,我就把你丢河裏去,看哪個還要你。”
直到後來,三哥發現林滿慧捧着個破飯碗縮在角落瑟瑟發抖,三歲了連話都說不好,這才知道自己信錯了人。
都只有十幾歲的三哥、四哥憤怒地沖進叔叔家大鬧一場,将林滿慧抱回來自己養,這才結束她悲慘的童年生活。
可以說,十二歲之前林滿慧懦弱、內向的個性,與這段童年往事是分不開的。
林正剛在外面會裝,話裏話外都是說侄兒太暴躁,稍微有一點不如意就怪老人沒帶好孩子。林滿慧本就早産體弱,兩個孩子一起吃一起養,也沒人苛待了她,她自己長不好怪誰呢?自家不嫌棄她背着個災星名頭,辛辛苦苦撫養了三年,卻沒落到半點好,真是好心沒好報。
林家兄弟當時唯一成家的大哥在縣城工作,二哥老實嘴笨,其餘幾個年紀小,在農場根基淺,性子又急,不擅争辯,就這樣被叔叔一家打壓到底。
原書中兄妹六人就是炮灰一般的存在,為了襯托林嘉明的福氣滿滿——父母在農場是領導、有地位;哥哥們在縣城農業局上班,事業有成;爺爺奶奶身體健康、慈愛有加,一家人趁着八十年代的改革春風,齊心協力奔小康。
終于……撿回曾經失去的記憶,林滿慧有了一個結論:林嘉明一家都不是好東西。
林家兄妹被欺負、被拉踩,卻不知道如何正确反抗。暴躁、憤怒、對立有什麽用?只會讓負能量越積越多、日子越過越差。
對這樣的無恥之人,最好的反抗是——
積蓄力量,奮勇一搏!
想到這裏,林滿慧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她身形雖然依然瘦小,但這兩個月個子明顯長高了些,褲腿有些短,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小腿。
無數綠色光點從四面八方飛過來,似乎要助她一臂之力。林滿慧體內木系異能迅速壯大,一遍又一遍地在丹田流轉。
綠色氣霧漸漸濃到極致,開始化為水滴,一滴、兩滴、三滴……
終于,晉級了。
重回到這個世界,今天是林滿慧最清醒的時刻。她緩緩坐回靠背竹椅,閉上眼睛引導異能慢慢凝聚歸位。
葛翠萍被她這懶散的态度氣得四仰八叉,伸出手指指向林滿慧:“你生下來沒奶吃,是我和你嬸一口米湯一口奶地把你喂養大,現在翅膀硬了,半點情面都不講了是不是?”
林滿慧沒有理睬對方颠倒黑白的話語,她正努力将丹田的異能引導至指尖。
葛翠萍繼續責罵:“你和嘉明同一天出生,我可憐你沒爸媽,就算嘉明餓着也要先喂飽你,你怎麽能和同學們一起欺負她?林嘉明今天一回家就躲在屋裏哭,你還好意思在這裏閉着眼睛睡覺!”
林滿慧感覺到指尖傳來濃濃暖意,嘴角漸漸上揚。
葛翠萍見自己一通罵竟然沒有半點效果,氣得渾身哆嗦:“你這是什麽态度!見了奶奶連句話都不回!你看看你那是個什麽懶樣子,你這個痨病鬼!”
一句痨病鬼,徹底激怒了林景嚴。他拳頭捏得緊緊,牙槽緊咬,聲音從齒縫裏擠了出來:“死老婆子,跑到我家來充長輩,真不要臉!”
葛翠萍看林景嚴氣得面色鐵青卻不敢動手,罵得更起勁。卻沒留意到,腳下有一株馬齒苋的莖葉正慢慢向她腳邊蔓延。
馬齒苋是農場田野路邊四處常見的草本植物,生于向陽處,黃褐色的莖幹呈圓柱形,一般也就長到三十厘米左右,此刻卻在林滿慧的異能滋養之下,快速生長。
莖葉沿着地面向前,悄無聲息。
感受到異能外放的掌控感,梨渦在林滿慧的臉頰邊若隐若現。晉升中級之後,催生植物這是最基本的技能。
在一旁看熱鬧的鄰居們悄悄議論:“林滿慧這是怎麽了?被她奶奶罵得這麽難聽,竟然笑得出來。是不是受刺激太大,頭腦不清醒了?唉!這林家兄妹也不容易,她奶奶也太過分了一點。”
“什麽奶奶,根本就不是親的。這老太婆莫名其妙地跑到我們這罵大街,也虧得他們兄妹脾氣好……”
話音未落,變故陡生!
“啊——”地一聲喊,葛翠萍感覺到腳踝處被什麽冰冷的東西纏上,一股大力傳來,她整個人猛地向後倒去。
轟!微胖的老婦人重重砸在地上。
幸好她平時勞動多,反應還算迅速,雙手在空中劃拉了半天,勉強穩住,沒摔到腦殼,半邊屁股坐在地上。
“嘶——”
旁邊看的人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屁股。這一摔,怕是摔得很慘。
一秒之後,葛翠萍高亢的慘叫聲如約而至,震得檐廊上的椽子向下掉灰。
明明沒人推,不知道為什麽她會摔倒,吳嬸想要上前卻被範志傑一把拉住。他擠了擠眼睛,道:“人家那是家務事,你別多管閑事。”
吳嬸被範志傑這一說,想到自己剛才還勸他不要管人家的家務事,便有些讪讪的,沒有上前。
葛翠萍哀哀呼痛,半天才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低頭看腳踝,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叢茁壯的馬齒苋趴伏在腳底。
剛才那冰冷的觸感、突如其來的力道,似乎是自己的幻覺。這一下可把葛翠萍吓得不輕,面色煞白、嘴唇哆嗦:“有……有鬼!”
林滿慧端坐不動,面色一斂,帶着一股凜冽寒氣,讓葛翠萍心裏有些打鼓。
葛翠萍剛想擡手,卻牽動臀部尾椎骨,痛得嗷嗷地叫,她哼哼唧唧地罵:“你這個沒良心的,吃嘉明她媽的奶長大,卻半點不知道感恩,真是個白眼兒狼!”
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知道真相是什麽?
林滿慧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依然沒有說話。
看到與往日完全不同的林滿慧,想到剛才腳踝處冰冷的觸感,迷信的葛翠萍心一突,低頭卻什麽也沒有看到,只有剛才那一叢馬齒苋還踩在腳底。
陽光下,林滿慧胸前徽章反射出一抹綠色亮光,葛翠萍一眼看到,想到林嘉明在家裏哭哭啼啼半天,這才想起自己跑過來的目的。
她伸出手在空中虛抓一把,道:“你搶了嘉明的萌芽徽章,真不要臉,趕緊跟老師道歉,把它還給嘉明。嘉明對你那麽好,不嫌棄你是災星,不嫌棄你病怏怏,天天喊你上學、陪你做作業,你竟然好意思搶她的東西?”
林滿慧目光肅然,語速不緊不慢:“災星,你聽誰說我是災星?”
葛翠萍張了張嘴:“算……”一個字剛出口,她忽然意識到什麽,不敢再說。
林滿慧瞟了她一眼:“算命先生?”
葛翠萍想起兒子的囑咐,慌忙改口:“沒沒沒,沒人說你是災星,都是我胡亂說的。”
林滿慧的聲音清冷而堅定:“你罵我是災星,這裏鄰居們都聽到了,等下我就實名舉報你搞封建迷信。”
看熱鬧的人群笑着起哄:“好,趕緊舉報!舉報這死老太婆搞封建。”
她嘴角帶着一絲冷笑:“林嘉明匿名舉報藏首縮尾,我實名舉報堂堂正正。你和林廠長就在家等着吧!”
葛翠萍的氣焰頓時熄了,眼神游離,吓得不敢再說話。她此刻悔得要死,為什麽非要跑這一趟?如果給兒子惹來禍事,可怎麽收場?
林景嚴的眼睛被林滿慧胸前那抹綠光閃了一下,注意力迅速被轉移:“小妹,你拿到萌芽徽章了?”
林滿慧點了點頭。
萌芽徽章?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那枚小小的綠色圓形徽章之上,眼中露出欽佩、羨慕、崇拜的光芒——這可是農場人都知道、含金量極高的榮譽!
可為什麽老太太說是林滿慧搶了林嘉明的?大家一頭霧水,悄悄議論着。
“這徽章一年只發三枚,難得呀。”
“萌芽計劃年年都有人入選,從沒聽說過有人對結果不滿。這次林滿慧到底做了什麽?”
“林滿慧和林嘉明不是形影不離嗎?怎麽突然就鬧起來了?”
聽到衆人的議論,葛翠萍又活了過來,咳嗽一聲之後指着林滿慧道:“你搶了我們家嘉明的徽章,害她在家裏哭,你這個沒良心的……”
只不過,這一次她學乖了,再不敢罵災星二字。
林滿慧從胸前摘下萌芽徽章,高高舉起,面色凝重,眼神清亮。
“這是農科所的大教授親自給我戴上,可不是從誰手裏搶來的。林嘉明技不如人輸了比賽關起門來哭,怎麽就賴到我頭上?若當真是我搶的,讓林嘉明來找我要!派個老太婆當打手,倚老賣老還要不要臉?”
林滿慧口齒伶俐、思路清晰,葛翠萍一下子有些懵。
這死丫頭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了?明明以前和老二一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被人冤枉只會哭,好欺負得很。想到林嘉明說她指揮老五拿刀砍人,葛翠萍忽然後背發涼,大太陽底下感覺陰風陣陣。
一旁的左鄰右舍也反應過來,道:“對啊,萌芽計劃可是一年一次,農場廣播站都要廣播的大事,怎麽可能出現搶人家指标的事?這老太婆肯定是欺負人。”
葛翠萍硬撐着說:“怎麽不是搶?你就是欺負我家嘉明老實。明明她們組養的花開得那麽漂亮,還有農科所的研究員指導,你們随便到山上挖一兜花就能贏?我呸!”
林滿慧臉上浮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你質疑農科所教授們的公正,那到學校去鬧、去吵,為什麽到這裏來?”
一語中的,旁觀者頓時就明白過來。是啊,覺得這枚徽章林滿慧沒有資格獲得,罵林滿慧有什麽用?按理應該是找學校的嘛。
明顯就是柿子專撿軟的捏、欺負人。
察覺到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從同情轉為鄙視,葛翠萍有點慌,尾椎骨傳來的刺痛感讓她再也站不住,哼哼道:“我老了,摔壞了,你嘴巴厲害,沒良心啊…”
她慢慢挪到屋旁,伸手扶住磚牆,喘着氣思索對策。
林滿慧聲音裏似乎帶着冰碴子,冷硬、肅然:“欺負人,總得付出點代價,不然……當我們林家兄妹是泥捏的菩薩!”
說罷,她走出檐廊,屋旁苦楝樹上纏繞着無數金銀花藤。她手一揮,扯下一把花藤,衆人眼前一花,那把柔韌的藤蔓已經纏住葛翠萍的胳膊、腿,還有幾根調皮的花藤揪住她的頭發。
葛翠萍想說話,林滿慧右手一揮一繞,藤蔓已經爬上她肩頭,将她的嘴緊緊捆住。
“唔唔唔——”無論她怎麽掙紮,都擺脫不了金銀花藤的糾纏。
看到這一切,看熱鬧的人群都愣住,擡手揉了揉眼睛,嘴巴張得老大。
“幾根金銀花藤就把林家奶奶給捆住了?我的天!”
“林滿慧這是從哪裏學來的本事?”
“真解氣!我看這老太婆還怎麽罵人!”
從來都是她欺負人,還不曾被人如此壓制過。葛翠萍口不能言,身體不能動彈,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一雙眼睛裏閃着恐懼與驚慌。
終于讓這個壞透頂的繼奶奶閉上她的臭嘴,收斂住她的脾氣,世界安靜下來,異能在丹田流轉,這一刻林滿慧仿佛與屋外的植物産生某種奇妙的聯系——
“好渴。”
“太陽真毒,誰來幫我遮一遮?”
“知呀、知呀……這蟬兒叫得煩死人,能不能讓它們閉嘴?”
“底下是哪個埋了東西,擋住我生根的路?”
林滿慧瞟一眼遠處那棵高大健旺的銀杏樹,沒想到這棵老樹竟然開了靈智。木系異能的晉級讓林滿慧重新找回末世的掌控感,瞬間心就定了下來。
太陽高高挂在頭頂,曬得衆人汗流浃背,看熱鬧看了半天,突然安靜下來,都有點不适應。
葛翠萍拼命掙紮,卻怎麽也掙不脫這金銀花藤,汗水打濕了頭發、後背,她有心想一翻白眼暈過去,偏偏草木清香陣陣傳來,讓她神智十分清醒,裝暈都沒辦法裝。
這一刻,她才開始後悔。
看到自己的寶貝福星孫女林嘉明受委屈,她恨不得立馬沖到林滿慧面前,狠狠抽她幾巴掌,命令她把萌芽計劃讓給林嘉明。
平日裏明明林滿慧是個老實巴交沒用的慫貨,哪知道這次變得如此厲害。明明一句重話沒有,卻怼得自己啞口無言。
怎麽就低估了這個死丫頭呢?看來以前她都是裝出來的。現在翅膀硬了,就現了原形。
太陽越來越曬,喉嚨似乎在冒煙,葛翠萍喘不上氣,又渴又熱,整個人面色變得煞白,眼中也露出驚恐之意。
偏偏林滿慧的話像刀子一樣淩厲:“你養我有恩?我二哥在林場當臨時工一個月只有十九塊,給你們八塊錢照顧我。一個奶娃娃能夠吃你們家多少糧食?你們怎麽就天天罵我是災星,給個破碗讓我蹲在廚房吃剩飯,這樣的虐待你們虧心不虧心?
那個時候我年紀小,三歲了連話都不會說,你們全家欺負我一個娃娃,還有臉說對我有恩?把我養得身體這麽弱,哥哥背着我到處看病,你們問都不問一聲,我呸!
你們做了惡人,還想踩在我們兄妹頭上,拿着不存在的恩情說事,真不要臉。現在是新社會,可不允許你這樣的壞人繼續做歹毒之事。”
衆皆嘩然。
林正剛廠長的人設做得太好,都以為他們全家對林滿慧兄妹恩重如山,在大哥大嫂去世之後,不僅将早産的林滿慧養大,還巴心巴肝地幫着幾兄弟安排工作。雖說他家的确條件好些、老太太性格跋扈,但也不能要求太高是不是?
林家兄弟被父母教育得太好,不願意在背後論長輩是非,以至于被誤會成不知感恩、不思回報的壞東西。
現在聽林滿慧這一說,方才明白事情真相。
敢情他們養大林滿慧是拿了錢的?林嘉明與林滿慧同年同月同日生,一個健康一個病弱,原以為是身體底子問題,搞了半天原來是林滿慧小時候受了虐待?
“太不要臉了!”
“這樣的惡毒老太婆應該抓起來批.鬥!”
“林廠長也有問題,難道母親虐待小孩他一點也不知情?不配當幹部!”
葛翠萍這一次吓得夠嗆。林滿慧言辭似刀,和以前老實懦弱的模樣判若兩人,說出來的話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身上,讓她心底漸漸升起一股恐懼感:林滿慧這怕是鬼上身了吧?她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葛翠萍有意要讓林滿慧離遠點,無奈嘴被堵住說不出話,只得死死地盯着林滿慧,面孔紫脹、渾身上下都在哆嗦。
吳嬸看老太太這模樣,仿佛下一秒就會挂掉,有點害怕,在一旁勸林滿慧:“算了算了,和氣生財,滿慧你就把林家奶奶放了吧,莫鬧出人命來脫不了幹系。”
林滿慧看了一眼林景嚴,林景嚴出了一口惡氣,胸中戾氣消散,腦袋也清醒了許多,道:“讓她立下保證,不許再過來鬧騰。如果再敢鬧,就送去派出所,絕不留情。”
林滿慧走到葛翠萍身旁,目光炯炯,盯着她那雙透着極度恐懼的眼睛:“還鬧嗎?還罵嗎?還欺負人嗎?”
葛翠萍吓寒了膽,拼命搖頭,嘴裏發出“唔唔”之聲。
林滿慧彎下腰随意一扯,剛剛還緊緊纏在她雙腿之上的花藤瞬間散開。
葛翠萍雙腳得到自由,顧不得雙手還被捆綁着,快步如飛,一邊跑一邊哭喊:“你這個……”
罵人的話還沒說出口,腳下絆了一跤,“撲通!”一聲,葛翠萍摔了個狗啃泥。
“哈哈哈哈——”林景嚴的笑聲爽朗暢快,傳出去老遠。
葛翠萍吓得渾身哆嗦,哪裏還敢再罵一個字?此刻她只想遠離這個地方,遠離林滿慧,這個鬼地方她再也不敢來了。
就連旁觀的人群,都噤聲不語。原本以為是林家兄妹缺少爸媽管教不成器,搞半天卻是長輩不慈,讓他們兄妹受盡委屈。
唉……這林正剛一家,真不是東西!
葛翠萍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家,早已經是魂不守舍,大熱天的躺在床上裹着毛巾被動都不敢動。
第二天上午,林正剛沖到父母常居的紗廠老平房,一把将葛翠萍從床上拖了下來,大吼道:“媽,你到底幹了什麽?為什麽惹到林滿慧舉報我們家搞封建迷信?”
葛翠萍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嘴唇幹裂,形容憔悴,看着盛怒之下的兒子道:“我,我就是想為嘉明讨個公道,沒想到林滿慧這丫頭半點情面都不講。”
林正剛跺着腳,急得面紅耳赤:“你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麽被動?總場機關的領導找我談話,家裏已經被那些小将們抄了個底朝天!你這,真是要害死我!”
葛翠萍沒奈何,只得低聲下氣地哀求道:“我不是故意的,哪裏知道林滿慧那個災……死丫頭會這麽不顧親戚情面?真是個白眼兒狼,白養了她三年!”
林正剛長嘆一聲:“虐待一事過去那麽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們咬死不認誰也沒辦法。至于封建迷信……你只需要說年紀大了思想僵化,說錯了話就行。讓革委會的人教育一下,我們賠禮道歉先把這事揭過再說。”
林嘉明舉報林景嚴投機倒把,林滿慧舉報葛翠萍封建迷信,非常公平。林正剛吃了個啞巴虧,也只得認下。
林滿慧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木系異能晉級,心情正好,趁着中午外面人少,沖林景嚴神秘一笑:“走!我們尋寶去。”
林景嚴乖乖地扛了把鋤頭出來,跟着林滿慧往外走。日頭很高,正在頭頂,曬得頭皮火辣辣地痛。
三分場連脊房的東側有一棵百年老銀杏樹,樹幹粗壯,枝葉繁茂,雙人環抱方可。
人一走近,蟬鳴頓止。
林滿慧繞着銀杏樹走了一圈,指着離根部一尺、野草最為稀疏的地方:“從這兒開始挖。”
正是中午,屋外、路上幾乎看不到人。林景勇閑着也是閑着,賣力地挖着。
“叮——”鋤頭似乎觸到了什麽鐵器,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林景嚴愈發興奮起來,鋤頭上下揮舞,不過幾下就将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子挖了出來。看到真的挖到東西,林景嚴激動得聲音有些變形:“有寶貝!”
銀杏樹搖擺着枝桠,幾片小扇子形狀的綠葉掉落在林滿慧的頭頂,似乎在和她打招呼。林滿慧伸出手,指尖分出一縷木系異能注入那粗糙的深棕色枝幹。
異能入體,銀杏樹感覺遍體舒泰,幸福地顫抖着,努力伸展枝葉遮擋住林滿慧、林景嚴的頭頂,一大片陰影下,涼風習習。
林景嚴彎腰撿起埋在槐樹地底的鐵盒,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發現鐵蓋子已經鏽蝕,和盒身緊緊貼合在一起,完全打不開。
折騰了半天也沒能打開,林景嚴把盒子遞給林滿慧:“我們回家再想辦法打開。”
林滿慧淺淺一笑,接過鐵盒子。這是一個方形的鐵盒,很普通的餅幹盒,表面的圖案已經斑駁模糊,入手很沉。搖一搖,裏面發出“哐哐”的聲響。
不知道是誰埋在這裏,也不知道裏面藏了什麽東西。
銀杏樹搖晃着枝葉,有更多樹葉飄落而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林滿慧耳邊響起:“一覺醒來,盒子就在土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埋的。”
林滿慧将手貼在樹幹之上,悄悄對這棵開了靈智的槐樹說:“以後發現土裏有什麽好東西,及時通知我,有好處給你。”
想到剛才林滿慧給自己輸入的木系異能,老銀杏樹興奮地應了。
林景嚴快速将樹下挖開的深洞填上土,再用勁踩了幾腳,免得被人發現,嘴裏道:“走走走,我們快點回家。”
兄妹倆帶着一絲隐秘的歡樂,抱着散發土腥味的鐵盒子回到家中。
林景嚴從床底拖出個工具箱,取出平口起子,找到鐵盒的蓋子邊沿,插入撬開。鐵盒子估計在地底下埋了很長時間,早已鏽得厲害,一番折騰之後,缺口終于被打開。
當林景嚴将盒子裏的東西倒在地上,兄妹倆同時張大了嘴。
叮叮铛铛……
全是銀元。
雖然有些氧化,銀元的表面有些發黑,但并不妨礙林景嚴、林滿慧識別出,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袁大頭”、銀元。
林景嚴激動地跳了起來,趕緊把門關緊,壓低了聲音對林滿慧說:“發財了!黑市上有人拿這個換工業票、糧票、布票,還能換手電筒、小零食。”
雖說現在銀元不是流通貨幣,但未來這可是值錢的古董,林滿慧開心地笑了笑,左邊臉頰上的梨渦很深,看着多了一分少女的嬌俏。
林景嚴拿了塊幹抹布,将銀元一個一個拿起來擦拭幹淨。背面嘉禾結帶圍繞着“壹圓”字樣,正面袁像左右有“中華民國九年造”。
一個、兩個、三個……
足足有一百個。
林滿慧坐回竹椅,愉悅、暢快的情緒萦繞全身,越來越多的綠色小光點吸引過來,融入體內,一點一點彙入丹田。
林景嚴專注清理銀元,林滿慧安靜修煉,木系異能讓小小的屋子多了一股草木清香,聞之讓人心曠神怡。
接下來的日子,林滿慧與吳媛媛、胡大志一起跟随厲教授在農科所、苗圃、溫室花房裏參觀、學習、勞作。
悠哉哉過了半個月時間,林滿慧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這一天,林滿慧坐在花房角落的大明礬石頭上修煉異能。花房裏無人打擾、草木氣息濃厚,淡黃色的明礬石色澤晶瑩、觸感冰冰涼涼很是舒服。
夕陽西下,晚霞将半邊天空映得紅通通的。
苗圃的人都下班了,胡大志氣喘籲籲跑來,一把奪下她手中的水仙球莖,抓起她的胳膊:“你五哥在菜市場和人打起來了,快去看看吧。”
林滿慧愣了一下,睜開眼,眼眸似星:“什麽?”
胡大志被她的目光晃了一下神,道:“我剛剛回家,在三分場供銷社旁邊的菜市場那裏圍了一圈人,你五哥正在和人打架呢。”
打架?林滿慧腦中的警鈴再一次響起。
林景嚴最近不是很老實嗎,幹嘛又和人打架?這些日子過得太過舒适,光顧着修煉異能,根本沒有時間關注五哥在做些什麽。
難道……是那些銀元惹的禍?
想到林景嚴蹲在地上細心地擦拭着那些銀元,嘴裏念叨着發財了,可以換工業票、油票、布票、手電筒,林滿慧的喉嚨裏有股苦味泛了上來。
七十年代對市場交易管理太過嚴苛,偏偏林景嚴最喜歡的又是買賣、賺錢。這樣矛盾的狀态下,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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