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chapter 48

“多穿點兒,晚上肯定很冷。”杜庭縮在被子裏,“本來我想讓你們幫我帶食堂的炸串,但聽說小雨晚上要變暴雨,所以還是算了。”

他說完後,倪潇潇翻了一個大白眼,“你哪裏學來的這麽綠裏綠氣的話?”

如果是往常,杜庭頂多爬起來竄到倪潇潇床上給他一拳重擊,但今天杜庭頗有底氣地對着手機念道:

“一個百萬粉絲的博主說的-有時候想要達到目的,以退為進也是一種手段,善用‘還是算了’‘我沒關系的’等話術。”

倪潇潇也好奇起來:“還有這種博主?”

杜庭點頭,“有啊,而且這個博主沒露過臉,也很少發微博,就這樣,粉絲都要一百多萬。”

“那你怎麽關注到的?大數據推送?你平時都在關心什麽玩意兒?”

杜庭靠在床頭,“本人,涉獵的專業非常之多,但無一精通。”

“……”

無一精通這點沒說錯,杜庭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不然也不至于手裏那麽多資源卻連姿勢都沒記住幾個,甚至可能還不如初學者宋南其。

“什麽博主,給我看看?”

博主的名字有點拗口。

嘉肴美馔,美酒和好菜的意思。

他很少轉發微博,原創微博也大都是一些日常,或者一些手指衣角等身體部位的照片。

倪潇潇看得起勁,還沒忘分享給正在穿衣服的葉嘉青看,“我覺得這個博主要是露臉,肯定不止一百來萬粉絲。”

葉嘉青套上毛衣,将衣領從頭上扒拉下來,撥了幾下被弄亂的頭發,才眯着眼睛去看杜庭手機上顯示的微博頁面。

看清的時候,葉嘉青的心裏就是一整個的“卧槽”。

這是他的小號啊!

杜庭怎麽翻出來的!

要麽說杜庭喜歡的類型萬年不變,他生活中覺得葉嘉青最好看,網上也還是喜歡和葉嘉青一種類型的,不然大數據不會将葉嘉青上個月發的微博都推給他看。

葉嘉青看了會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可以。”都是他拍得很認真的照片,能不可以嗎?

毛衣裏邊是淺藍色的襯衫,襯得葉嘉青斯文又溫柔,像一朵花莖柔軟飄飄蕩蕩的清新百合。

沒把被杜庭關注了自己小號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葉嘉青在宋南其跟前轉了一圈兒,“這樣沒問題吧,比較正式了吧。”

宋南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鐘,然後道:“晚上冷,你需要帶一件外套。”

“我知道,我等會再在外邊加一件。”

“你記得拿傘。”

“嗯。”

葉嘉青埋頭将稿子準備再過一遍,那邊杜庭又把宋南其拉去,“老宋,我剛剛說我想吃炸串兒,你聽見了沒?”他小聲問道。

宋南其擡頭看了他一眼,“聽見了。”

杜庭趴在床欄上,“然後呢?你要給我帶不?”

“你說,算了。”宋南其語氣不鹹不淡地打碎了杜庭的夢。

杜庭:“……”

倪潇潇順手要給“嘉肴美馔”點了一個關注,頭也沒擡地說道:“你覺得老宋會吃你這一套嗎?”

杜庭:“怎麽會不吃呢?博主明明說沒有人能夠逃過他的手掌心。”

“那是博主的手掌心,不是你的。”

“……”

去教學樓的路上,就已經是暴雨如注,秋天在新臺向來停留的時間都非常短暫,短短一夜就趕跑了蕭瑟的秋日。

葉嘉青打了個冷戰,他外邊套了一件比較薄的棉服,冷倒是不冷,就是涼氣逼人,有些不适應。

宋南其收了傘,傘面上的雨水嘩啦啦往下流,他将傘立在走廊的牆邊,攬着葉嘉青往樓裏走。

他們來得應該算是比較晚,參加比賽的小組都已經到場了,需要穿正裝的僅僅只是上臺陳述的同學,就算沒穿正裝,也很容易分辨出來,拿着稿子拼命念的人等會肯定是要上臺的。

江路也在。

他靠在牆邊,黑色的西裝,看着也不老氣,連頭發都特意打理過了,葉嘉青和宋南其一出現,他就看見了。

“小校花!”江路跑到葉嘉青跟前主動打了個招呼,然後轉向宋南其的時候,“宋南其同學晚上好。”

宋南其也淡淡的,“學長晚上好。”

“……”

葉嘉青看見對方身上的正裝,問道:“你也參加了?”

提起這個江路都頭疼,他把稿子捏成一股,然後又鋪開,“我們小組報名了,但我英語不好,所以我的任務是查資料,但昨天晚上,就在昨天晚上!那個上臺陳述的!家裏出事,她請假了!其他幾個英語和我半斤八兩”

他停頓了一下,顯然是在先抑後揚,“但是吧,因為我長得比較帥,他們說老師們說不定會多給點分,所以我就硬着頭皮上了。”江路昨天晚上熬了通宵,直到早上都還磕磕巴巴的。

五到八分鐘,這時間絕對算不上長,但在這過程中,你要不停地用專業術語陳述一個研究論題,還是全英文表達,陳述完畢後,還要面臨老師們的提問已經教室裏其他小組成員的苛刻。

“我真的,這稿子我不怕,我怕等會那些狗日的提問,”江路摳着腦袋,“我看了前面幾屆的視頻,其中有一組的研究問題是:hbv的治療,底下的提問賊奇葩,就是在搞笑,而且也有故意刁難的,先不說我能不能答得上來,主要就是,我不一定能聽懂。”

“景臣也參加了,幸好我抽簽沒和他抽一塊兒,在前邊還好,要是在後邊,那就是降維式打擊。”

今年大二和大三一塊兒比,小組數量翻了一倍還有多,教室裏的位置幾乎都坐滿了。

葉嘉青安慰了江路一會兒,然後看了眼時間,“我感覺兩個小時結束不了。”

宋南其嗯了一聲,“但今晚不熄燈,沒事。”

葉嘉青低頭看着稿子,上邊密密麻麻地全是英文,其中大部分都是關于小組選題的介紹,主持人要對選題做一個簡單的兩句話介紹。

參加的專業太多,各說各的,需要主持人在其中調和。

葉嘉青看得頭疼,他覺得自己專業的那些就已經很麻煩了,其他專業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天書,雖然同是醫學院,但他大一,學的課程連皮毛都算不上,所以那些深奧的選題才令他兩眼發黑。

“宋南其,你之前說你家有醫院,你家裏都是醫生嗎?”葉嘉青忽然問道。

“不是,”宋南其的目光看向窗外,“我祖父是院長,我父親是大內科主任,其他親戚,也有從事其他行業的。”

“大內科是什麽?”葉嘉青問。

“所有內科,消化內科,內分泌,腎內科”宋南其語氣微頓,“你對內科感興趣?”

葉嘉青對上宋南其嚴肅的目光,呼吸一滞,“不是,我只是問問,到時候是醫院分配?”

“不一定,如果你讀博,就應該專攻某個科,但其實也有很多是到了科室才開始學習治療科室內疾病的,”宋南其語氣沉沉,“每個科室的常見疾病其實就那麽幾個,醫生不是萬能的,同樣需要不斷學習。”

葉嘉青點頭,“我明白。”

他其實對于未來做什麽,一直不清不楚的,做什麽都可以,就算是醫生,在葉嘉青眼裏也和其他職業差不多,拿工資,幹活,職業內應該遵守的他會遵守,但多餘的他也不知道應該多做什麽。

宋南其的手不知道何時從口袋裏拿出來,他捏了捏葉嘉青的手指,低聲道:“醫務工作者很辛苦,你從業前要想好,如果不喜歡在臨床工作,可以去公司上班,或者研究所,不和病人還有家屬打交道會好很多。”

他看得出來,葉嘉青的心思很飄,不是不腳踏實地,而是對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葉嘉青擡眼,“你呢?”

“我會去臨床,烏烏,我學醫就是為了救死扶傷的。”

“但是做學術,也差不多啊。”

“不一樣。”

但宋南其沒說哪裏不一樣。

不用說,葉嘉青也知道。

男生的側臉輪廓挺拔孤傲,眼神堅定。

葉嘉青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産生了一種“自己何德何能被宋南其喜歡”的感受。

七點鐘,競賽正式開始。

葉嘉青開場,底下的人怎麽都沒想到小學弟會來當主持人,他穿着白色的毛衣,眉眼清隽俊秀,咬詞清晰,發音标準,包括一些特別少見的醫學術語,他也能流利地念下來。

第一個小組是影像學的,他們的選題是《磁共振血管造影側枝血管在卒中機械取栓術後預後中的應用價值》。

葉嘉青稍微介紹了幾句,從臺上下來,一下來,就被靠在牆上的一個男生拽到一邊。

對方顯然是下一組的演講人,他很害羞地低着頭,“小學弟,你英語真标準,可以加個聯系方式方便以後我請教你嗎?”

他話剛說完,葉嘉青就感覺自己的脖子被碰了一下。

他立馬側頭朝身旁看去。

宋南其的眼神烏沉沉的,“冷不冷?”

葉嘉青下意識地搖頭,“不冷。”

這麽一來,之前要請教葉嘉青的學長頓時不說話了,專心地看着自己手裏的稿子。

教室裏的人很多,宋南其是主持人,但他還是在很認真地聽上邊關于選題的陳述和讨論,葉嘉青聽不懂,關鍵是專業不一樣,很多醫學術語更是聽都沒聽過的,他一臉懵逼。

也就一二排的老師們能聽懂了。

陳述結束時,演講的女生明顯松了一口氣,她握着話筒,有些緊張地等着老師提問。

老師提問也是用的英文,畢竟這是沒稿子的,女生磕磕巴巴地回答了,也不知道回答得對不對,幸好底下沒同學刁難,她順利結束了提問環節。

總分十分,第一小組是78,打分的标準可以說是非常嚴格了。

葉嘉青吶吶道:“好厲害,但為什麽只有78?”

宋南其低聲和他解釋,“他們這組的選題是對的,查閱方向也是沒問題,但是資料沒查全,只查到了去年3月前的一篇論文,但在今年年初,醫學核心期刊又刊登了一篇。”

葉嘉青驚訝道:“宋老師,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葉嘉青以為會聽到什麽“只要你主動去學習,沒有你不知道的”諸如此類的話,但回答完全在葉嘉青的意料之外。

宋南其的表情漫不經心,“今年年初這篇論文,是我二叔寫的。”

葉嘉青:“……”

三個主持人輪着上去,葉嘉青以為楚澈要作妖的,沒想到一切正常,他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競賽進行到最後一個小組的時候,葉嘉青渴得不行,他挨了宋南其一下,“我去外邊販賣機買水,你要不要?”

宋南其的視線在葉嘉青的嘴唇上一晃而過,“要。”

葉嘉青把稿子塞到宋南其手裏,抓着手機跑出去了。

撞上正好從洗手間出來的景臣和楚澈。

後者表情冷漠,眼神不甘,楚澈平時都表現得非常溫柔,鮮少露出這種表情,葉嘉青也就只掃了一眼,再和景臣打了招呼。

景臣随和,“買水?”

葉嘉青點點頭,指了指第四層的汽水,“學長要不?我請你和江路喝。”

景臣笑着拒絕了,幫江路也拒絕了,然後溫和說道:“天這麽冷,別喝涼的。”

葉嘉青乖巧地點頭,“好的。”然後按的是冰水下邊的鍵。

“……”

楚澈和景臣先回的教室。

景臣瞥了一眼還在販賣機跟前付款的葉嘉青,眼神柔軟了一下,在看向楚澈的時候就變得冷冷的,“楚澈同學,我一般不重複警告一個人,沒有下次了,明白嗎?”

楚澈沒說話。

景臣冷笑了一聲,“給別人口袋裏塞蛇,虧你做得出來。”

見不得光的卑鄙行為被景臣大喇喇地說出來,楚澈十分惱火,“那是無毒的。”

“我不管有毒沒有毒,”景臣腳步微頓,“楚澈,我脾氣沒他們說得那樣好,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扔進蛇窩裏。”

楚澈後腦勺刮過一陣陰恻恻的風,他看見了葉嘉青手指上的戒指,廉價,塑料感,地攤貨,楚澈心內充滿了輕蔑,直到接着又看見了宋南其的手指上有着一枚同樣款式的戒指。

宋南其,為什麽要陪着葉嘉青戴這種東西?

絕望感如山洪一般湧來。

他只是想吓吓葉嘉青,吓吓就算了。

以後就都算了。

可是景臣為什麽又會跳出來?

“楚澈?”葉嘉青買完水,發現楚澈臉色十分難看地站在走廊裏,猶豫再三,想到宋南其說的救死扶傷,他還是問問比較好,“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楚澈回過神來,他沒想到是葉嘉青,愣了一下,丢下一句“沒事”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地走近教室了。

葉嘉青:“……”宋老師說的也不一定全對,他一點兒都不想救扶楚澈這種人。

競賽結束了,公布了排名和取得名次的小組之後,教室門敞開,大家一窩蜂地朝外邊湧去。

雨果然大了起來,之前是暴雨,現在簡直是有人拿着水管從頭上往下淋。

葉嘉青躲在宋南其傘下,雨水順着傘骨流下來,幾乎全部都落在了宋南其攬着葉嘉青的那只手臂上,加上又在刮風。

醫學院教學樓地勢偏低,上邊的水彙聚到一起往樓底下沖,那一片空地簡直成為了蓄水池,浪花拍打在臺階上。

葉嘉青在臺階上止步,他一本正經,“宋南其,我的鞋子很貴,你等我把鞋脫了”

宋南其看着他一時無言,片刻,他把傘塞到葉嘉青的手裏,人卻在葉嘉青跟前彎下腰,雨水落在他的脊背上,他的後頸上也都是水珠。

“你打傘,我背你過去。”

“好!”

葉嘉青歡快地爬上了宋南其的背,他喜歡被宋南其這樣背着,宋南其力氣很大,走路很穩。

葉嘉青的手摟着宋南其的脖子,他看見地面的水已經沒過了宋南其的運動鞋,褲腿也都被雨水濺濕了。

宋南其穩穩當當地走着,他的額前突然伸過來葉嘉青的手掌。

“宋老師,這樣也能擋一點雨吧。”

男生的聲音在腦後清清脆脆的,夾帶着一點天真的純善。

宋南其笑了一聲,“嗯,是的。”

有人在雨裏甜甜蜜蜜,有人恨不得在後邊哭哭啼啼。

江路撐着傘,站在景臣旁邊,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別打傘了,你要是不打傘,就可以說自己臉上的淚水不是水,是雨。”

景臣側過頭,表情平淡地看着江路。

“……”

江路受不了被景臣這麽看着,他後背發毛,立馬讨饒,“ok我不說了,我的大情種哎,回宿舍嗎?”

“走吧。”景臣說道。

江路又開始皮癢了,他跳到景臣前面,“表哥,我背你。”

“……”

景臣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腳,江路整個人朝前飛去,沖了好遠才站穩,冰涼涼的水立馬淹沒了他的鞋。

“景臣!這鞋,四千五!!!!”

“你拿什麽賠?”

宋南其的褲子幾乎是濕透了,葉嘉青還好,回來的路上幾乎一點兒雨都沒淋到。

倪潇潇在底下吃薯片打游戲,看見宋南其的模樣都驚呆了,“老宋,你這咋了?”

“雨太大了。”葉嘉青說,說完從櫃子裏翻出了自己的大毛巾遞給宋南其,“你快擦一下吧。”

宋南其接了毛巾沒用,他找了兩件衣服,“我先去洗澡。”

杜庭趴在床沿上給他們念群裏的新通知:

“請全體同學注意防寒保暖,氣溫驟降,未來一周都将會有雨,希望大家不要感冒了,身體不舒服及時就醫吃藥。”

他說完,用被子把自己裹住,“我感覺我被子有點薄,我得讓我媽給我寄一床厚點的被子。”

“葉嘉青,你呢?我看你被子也不厚。”

葉嘉青喝着水,擡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床,然後不疾不徐說:“哦,我可以和宋南其睡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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