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巧嘴
長纓全方面多方位的知道了這件事。
先是薛紅梅打電話來罵, 長纓拒接,先後收到電報和信,恨不得能把她祖墳上罵出白煙來。
哦, 現在破四舊,不興祖墳這玩意兒。
然後傅國勝又托人把東西送了過來, 還帶來了信,“這是最後一次,往後別搞這些有的沒的。”
往後的日子長着呢, 等着瞧。
長纓收到了傅爺爺的電報,老人家勤儉持家,電報內容言簡意赅,翻譯過來就是——
事情已經處理, 往後遇到什麽麻煩事跟爺爺說,注意照顧身體。
家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還是傅哥跟她說的,“你也太胡鬧了些, 就算是想要爸給你辦事也得說清楚,怎麽就驚動了爺爺?”
“哥你沒收到我的信?”長纓語調驚訝,“我信裏頭說清楚了呀, 難不成爺爺還打了咱爸?”
傅長城一陣沉默, 可不是咋的。
他媽打電話過來一陣哭,說長纓去了鄉下後不知道哪學來的邪門歪道, 淨給家裏添麻煩。
傅長城也煩得很,前幾天有一個小規模軍中測驗, 他本來穩操勝券卻是被人反超, 最後屈居亞軍。
聽到他媽哭哭啼啼,一時間沒有耐住性子, “你要是氣不過就讓我爸去檢舉爺爺,反正兒子造老子的反也不是不行。”
氣得他媽挂斷了電話。
傅長城冷靜下來再打電話被拒接,他拿薛紅梅同志沒轍,曲線救國來教訓自家妹子。
卻不想反倒是被反問的無話可說。
傅國勝可不是挨打了咋的。
家裏頭老爺子那可是上過戰場的,別看六十多歲但身子骨結實着呢。
這一腳踹出去,他們親愛的爸爸傅國勝去人民醫院躺了兩天。
但這事多丢人呀,傅長城本來不想說的。
武裝部主任被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同志武裝了。
簡直丢死人。
傅長城拿出做哥哥的架子,“你往後有什麽事先跟我說。”
“那哪成呀,媽說了讓我少給你打電話。”長纓這話還真不是說謊,倆女兒之中薛紅梅最疼傅暢,可三個孩子裏面還得是傅長城。
這話讓傅長城臉色不自然,“你現在倒是聽她的話了。”他也無意在這件事上跟自家妹妹糾結,“下次有什麽事先跟我說。”
傅長纓利落的應了下來,挂斷電話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傅國勝可是武裝部主任,不找他幫忙去找一個大頭兵,自己腦子抽了才會舍近求遠。
結清了電話費,長纓微微肉疼。
等回頭寫信跟傅哥哭窮,說什麽也要把電話費要過來。
誰讓她窮呢。
離開郵電局,長纓往革委會去。
她前些天跟革委會寫了申請報告,審核結果也該出……
“傅長纓!”
忽然間跳到面前的高建設吓得長纓哆嗦了下,“你怎麽在這?”
“我跟老曹過來借書。”高建設指了指在那邊站着的曹盼軍,“一起回去?”
長纓帶着倆人去了革委會那邊。
喬主任正在開會。
三個人只能等着。
傅長纓倒也不着急,找其他人借了本書看了起來。
喬主任回來時,就看到上海來的女知青在看書,還有倆男知青看她看書。
少男少女之間的微妙在那一瞬間被他捕捉到,“在看什麽書?”
長纓笑了笑,“喬主任您忙完了,又來打擾您真不好意思。”
真不好意思那就不會來了。
“你那申請書我看了,那點預算能夠?”
長纓笑了起來,“要不您再給撥點?”
“這你可是為難我,咱們是革命老區不假,但經濟一直不好,我們這預算也是勒緊褲腰帶,給了你,其他部門就得喝西北風,我想大灣村的鄉親們也不想其他同志沒飯吃吧?”
長纓笑了起來,“是我年輕考慮不周到,錢的問題我再想辦法,喬主任您覺得還有其他地方要修改?”
“申請書寫得不錯,你前期工作很紮實嘛,年輕有為,好好幹。”
字面上的意思是褒獎,不過那眼神到底幾個意思,長纓沒去思考。
當務之急是開工廠,工作至于喬軍輝又是什麽态度,這暫時沒納入她的考慮範疇。
拿着審批後的申請書回去,一直沉默的曹盼軍開了口,“你還沒跟村裏人商量好吧?”
高建設揮舞着手裏的書,“這有啥?你沒看前段時間去苗花姐家打聽的人都能排成長龍了,村裏人肯定支持。”
大家窮怕了,都想多個掙錢的門路。
怎麽可能反對呢?
曹盼軍白了一眼,“就你這腦子還想當記者?高建設你腦子裏都是漿糊?村裏除了年輕人可還有老人,年輕人能去造紙坊幹活掙錢,年紀大的能幹的來?這家能掙錢那家掙不來這個錢,你怎麽就敢保證大家都同意?不同意你把腦袋擰下來當球踢嗎?”
接二連三的問題讓高建設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這麽兇幹什麽?不過長纓,老曹說的倒也沒錯,你咋想的?”
就是親兄弟還有鬧不愉快的時候呢,村裏人也不見得一團和氣。
如何取得絕大多數村民的同意,這的确是個麻煩事。
“開會征求大家意見呗,誰要是不同意就去做思想工作,你覺得怎麽樣?”
高建設覺得這法子并不咋樣,“能做成嗎?”
傅長纓笑了起來,“為什麽不能,肯定行呀。”
她拿定主意要做的事情,肯定要辦成,還得辦得漂漂亮亮的。
……
大灣村一共108戶人家,人均每家每戶六口人。
徐立川就是拉低人均水平的那種。
這幾天不算忙,他一直在跟着長纓跑,精瘦的漢子臉上又凹陷了些,“長纓,要不回頭去公社找牛書記來勸勸?”
之前村裏頭開會,就辦造紙坊這事進行記名投票。
這一百多戶人家中,有十三戶投了反對票。
這段時間,長纓就挨家挨戶的做思想工作。
還剩下三家,巧合的是這三家都姓洪。
在大灣村洪是三大姓當中最式微的那個,出息如洪萬山進了城,剩下的洪家人就一個洪大勇在村委工作,不過也就是給老支書跑跑腿那種。
徐立川分析情況,“勇叔倒是沒反對,但是他兄弟家投了反對票,其實這就是他的意思。”
“之前他是不是跟村長一起競選了?”
“是呀,咱們村姓徐的更多嘛,為這事勇叔還有些不服氣,覺得姓徐的沒投他。”
在鄉村,姓氏是團結村民的紐帶。
一個姓的一家人,衆人拾柴火焰高,擰成一股繩來對抗外人。
這要是往大了說,就是宗族。
不過這勢頭被壓下去了。
長纓倒不需要擔心這個。
沒了大的宗族,如今就是游兵散勇,倒是可以各個擊破。
“我記得小勇叔家孩子多對吧?”
“是啊,他們分家了嘛,去年勇叔他娘沒了,就兩家各過各的,小勇叔家五個孩子,最大的那個十三了,倒是能頂一個壯勞力。”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你說小勇叔怎麽就敢投反對票呢,肯定有人許他好處了呗。”
徐立川也覺得,“可勇叔撺掇小勇叔搞這個有啥意思?”
“談條件呗。”長纓笑了起來,“但凡是反對意見都是為了談條件。”
這種事情,長纓見得多了。
連要老婆的都有,洪大勇讓兄弟投反對票,不外乎是想争取點好處。
“那你可不能答應,這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準找你事。”
長纓聽到這話笑了起來,“不錯呀立川同學,這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記住咯,回頭我把書給你找出來,你抄寫這篇文章。”
挨誇的人聽到後面這句臉上笑意蕩然無存,“不用這麽麻煩吧?”
“不麻煩的,我正好練練字。”
徐立川:“……”可我不想啊。
偏生對上傅長纓那張俏生生的臉,他所有的話都藏了下去。
寫就寫吧,反正除了胳膊受累點,別的也沒啥。
總比幹活輕快。
說話間倆人到了洪小勇家,他家跟洪大勇家挨着,就隔了一堵土牆,真是雞犬之聲相聞。
瞧到長纓過來,洪小勇家媳婦連春連忙吩咐孩子去喊人,“長纓立川你們怎麽過來了?”
長纓笑吟吟的開口,“嬸子,前幾天咱們開會,小勇叔投了反對票,我過來問問到底是為啥,他咋不同意呢?”
連春臉上有些挂不住,“這個男人家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嬸子你怎麽能這麽說呢。主席都說了婦女撐起半邊天,什麽男人女人,咱們都是光榮的人民群衆,在這種事情上,不止男人有話語權,咱們女人也得有自己的想法。”
徐立川聽到這話瞪大了眼睛,很快他默默挪開了眼睛——
這張嘴也太能說了,也不知道什麽樣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傅長纓。
連春被說得有些松動,喃喃道:“我跟他說過,不過他說我頭發長見識短,讓我別插手。”
“胡說,嬸子你這頭發都沒我的長。”長纓拉着洪小勇媳婦的手坐下,“嬸子你跟小勇叔倆那麽多孩子,感情肯定很好,咱平心而論,嬸子你真不想跟着村裏人一起幹造紙坊?”
連春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長纓,你也知道,我家孩子多,實在抽不出人手。”
“這有啥要緊的,咱們的小郭老師在教書呢,白天讓她帶着孩子們認字讀書,不耽誤你幹活。還有呀嬸子我跟你說,咱們村也不止辦造紙坊,還要做別的哩。”
“還要做什麽?”她都沒聽說呀。
長纓笑了起來,“我上次去市裏頭看到個毛衣廠,我已經跟毛衣廠那邊談好了,回頭拿來毛線讓村裏的女人織毛衣,織好一件算一件的錢,價錢上比不上工廠正式工的工資,不過咱們多少能創收不是?”
連春聽到這話眼睛都亮了,“真的?”
“當然,再說了造紙坊那邊是咱們村的産業,回頭掙了錢年底肯定分紅給村裏,不過小勇叔不同意,我這好多事都沒辦法再繼續下去。”說着長纓嘆了口氣,跟徐立川使了個眼色。
後者反應過來,“長纓你今天還得去公社,快點,別耽誤了事。”
長纓抽回手,“那什麽,連春嬸子你也聽見了,我還得去公社那邊,等回頭有空再來找小勇叔問問到底啥情況。”
連春也不好留人,只恨自己沒親自去把自家男人揪回來。
兩人走遠,徐立川忍不住問,“你啥時候跟毛衣廠談妥當了?”
他咋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長纓:行走江湖全靠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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