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回家

大灣村的年輕後生一把抓住了薛紅梅的手, 把人甩到了一邊去,“你誰呀,怎麽亂打人。”

真是瘋婆娘, 比村裏的女人還瘋呢。

薛紅梅沒提防,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貼心的小棉襖傅暢沖過來, 沖着長纓大吼,“傅長纓,管管你男人, 他怎麽敢對媽動手?”

什麽你男人!

徐立川又聽到了這麽一句,一張國字臉臊得通紅,“你別胡說!”

後生後知後覺,這個瘋女人竟然是長纓的母親?

看着可真不像。

“誰胡說了, 你敢說你們沒有在招待所裏開房!”

傅暢恨死了她這個姐姐,兩年前傅長纓下鄉插隊, 走的那天她挨了爸爸一巴掌。

兩年後她回來了,在她生日前一天回來, 這是存心跟她過不去呢。

新仇舊怨齊齊湧上心頭,傅暢恨不得從來沒有這個姐姐。

長纓看着和之前沒什麽變化的傅小妹,她一點不意外傅暢會這麽說。

兄弟阋于牆的故事數見不鮮, 姊妹倆有仇也不奇怪。

“你這麽清楚, 躲我床板下偷聽了?招待所的床小,不過傅暢你這麽小個子, 剛好能藏身。”打蛇七寸,長纓知道傅暢的軟肋在哪裏, 一句話嗆得傅暢小臉通紅, 金豆豆都落下來,扯着薛紅梅的胳膊鬧, “媽,她罵我長不高,你看看她哪還有半點做姐姐的模樣!”

薛紅梅連忙安撫小女兒,這孩子打小在吃的上面從沒有虧欠,怎麽就是長不高呢。她心疼小女兒,好不容易勸住,想要拿出做家長的威嚴,大女兒已經不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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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纓正在跟大院裏的人寒暄,“哪能,人家立川在村裏可受歡迎了,我可排不上號。我們村長心疼我怕我一個人回來路上受欺負,特意指派立川跟着我,可多虧了立川,不然我可不是吃耳刮子了嗎?”

這話讓大院裏的一幹鄰居聽得心疼起來,誰都不知道這對母女到底哪來的仇和怨。

誰家女兒兩年沒回家當父母的不心疼一番?薛紅梅倒好,上來就是耳光招呼。

要不是因為長纓長相多少随着這倆人,可不是得懷疑這不是親生的。

“你一個小姑娘家來回跑是得有人照看着,長纓你這次回家住多久呀?”

長纓笑着回答,“回來探親順帶着辦事,估計能待一星期吧。”她又補充道:“村裏頭馬上要農忙,我不放心。”

“喲,長纓出息了,鐘嬸和你趙嬸天天念叨着呢,回來好,讓她們給你做點好吃的,在外面哪有家裏吃的舒坦?”

趙春霞湊過來說話,“長纓你長高了不少啊,這衣服誰給你做的,怎麽這麽土氣?”

不好看。

回頭她去弄塊布料,給做身新衣服。

長纓接到鐘嬸的回信中,沒少有“你趙嬸說”之類的字眼,起碼在充當大院小喇叭這件事上,趙春霞相當稱職。

“我又不太會弄這個,村裏的大姐幫忙給做的,要不趙嬸你給我做身新衣服?我回頭給你布票。”

跟班徐立川當即拿出荷包來,把布票和錢都遞了過來。

趙嬸看得有點懵,“行啊長纓,還真是本事了。走,去你鐘嬸家,給你做好吃的。”

她家裏頭人多,做了點吃的也吃不到幾口。

還是去鐘嬸家合适,就她一個人。

……

傅國勝今天回來的稍微晚一些,回到大院裏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鄰居們看他那眼神透着古怪。

家裏頭出事了?

傅國勝連忙上樓,回到家裏瞧着老婆女兒都好端端的,他松了口氣,“怎麽還沒做飯?你買了什麽菜,我來做。”

傅國勝往廚房裏去,發現竟然沒有菜。

他打量了一圈都沒找到,“紅梅,你沒買菜?”

薛紅梅坐在那裏不說話,倒是一旁傅暢小聲開口,“爸,傅長纓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男人。”

這話讓薛紅梅一眼劈了過去,傅家老三振振有詞,“我說錯了嗎?”

可不就是帶來個男人回來。

那麽大的人了,和一個男人走那麽近,就算沒結婚也肯定有貓膩。

傅國勝看向妻子,“真的假的,那她人呢?”

沒在家裏啊。

長纓走後,原本姊妹倆住的房間變成了傅暢的小天地,堆滿了她的東西。

屋裏頭沒有大女兒的蹤影。

“別找啦,人家不稀罕回家,在鐘嬸家好吃好喝呢。”

傅暢再度上眼藥,她說錯了嗎?何止不想回家,連一聲媽都沒喊。

真是白養了這個女兒。

她都替爸媽不值得。

傅國勝聞言愣在了那裏,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這叫什麽事?我去喊她回來。她又不是沒家,在別人家算什麽事。”

今天這事傳出去,他往後在單位怎麽做人?

薛紅梅像是屏蔽了外界的聲音,坐在那裏不動彈。

傅暢聽到這話着急了,“爸,你喊什麽呀,傅長纓回來住哪兒?”

那是自己的房間,沒有傅長纓的份兒!

傅國勝聽到這話愣了下,住哪兒?

比起大院裏的其他鄰居,自家算是寬敞的,之前傅長城一個屋,倆女孩一個房間。

難不成還沒有一個能讓人睡覺的地方嗎?

不是沒有,是她這個妹妹不想要姐姐回來!

傅國勝大步流星的走到小女兒面前,“你說什麽?”

鐵黑着一張臉的傅國勝讓傅暢心中怯怯,聲音都抖了下,“我,我是說傅長纓還帶了個男人回來,總不能讓他也住在咱們家吧?”

傅國勝臉色越發的難看,他看着在那裏生悶氣的媳婦,已經能夠想到回頭單位裏會怎麽傳。

自己的臉面,往哪裏放?

正想着,外面有人敲門。

傅暢被她爸吓着了,連忙去開門躲開她爸,只是看到外面的人,傅暢心情更糟糕了,“你來做什麽?”

“這什麽話?”長纓在鄉下跑來跑去,身上倒是有一把力氣,輕輕一擠就把小個子的傅暢技開進了門,“自己家我還不能回嗎?”

離開家差不多兩年,長纓覺得這裏還挺陌生,本來嘛她也不熟悉這就是了。

不過這到底是她的“家”,回來探親哪能不進門呀。

“爸你今天怎麽下班這麽晚,吃飯了沒?怎麽家裏都沒開火,明天不是暢暢生日嗎?沒準備呀?”

長纓這話聽得徐立川心裏頭五味陳雜。

他之前也就是聽小高知青說了幾句而已,沒想到長纓在家裏的日子竟然這麽艱難。

難怪春節的時候其他知青回家,她想都不想呢。

這家有跟沒有真沒什麽區別。

“你,你怎麽忽然回來了?之前電話裏也沒說聲。”

她電話裏怎麽沒說?

但傅國勝打哈哈不給幫忙,長纓選擇來家裏逼宮,“之前電話裏不跟您說了嘛,就牛奶廠的事情,我尋思着咱們爺倆電話裏說不清,這不就回家探親,順帶着把事情解決下。”

傅國勝這才鬧明白怎麽回事,他看了眼跟在後面手裏頭還拎着東西的徐立川,“小徐是吧?坐。”

“不用,立川你先回招待所早點休息,等過幾天忙完了我有時間再帶你去四處看看。”

拎包小弟徐立川連連點頭,放下手裏的土特産離開了這邊大院。

家裏頭頓時就剩下這一家四口,長纓從土特産大禮包裏拿出了一袋面包,“爸你工作再忙也得吃飯呀,不然回頭胃病犯了難受的不還是自己?”

傅國勝原本那點不悅因為這話消散了幾分,不管這個女兒再怎麽愛折騰,可她到底心裏頭還記挂着自己。

“你先吃點面包墊墊肚子,我去下個面條。”長纓往廚房去。

她不太會做飯,廚房殺手也沒打算真的動手,畢竟人很快就被拉出了廚房。

薛紅梅直直的看着這個女兒,這個從娘胎裏就給她搗亂的人,到現在也不安分。

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傅長纓,這輩子被她這般磋磨。

大院裏,一群鄰居們湊到一起小聲的議論着,“該不會打起來吧?”

“不至于吧,我瞧着長纓帶來的那個小夥子倒是不錯,老趙老趙你過來。”

趙春霞一臉不情願的過了來。

“那個小夥子真不是長纓的對象?”

關系到傅長纓的名聲問題,趙春霞連忙解釋,“別胡說,小徐就是她的小跟班,公社裏派給她打下手的。”

“就像是傅老的警衛員?那長纓現在本事了呀,都有警衛員了,她還真能耐了。”

“那是,小徐說了,整個公社都聽長纓的話呢。”趙春霞剔着牙,“聽說之前還有省報的記者去專門采訪哩。”

鄰居們被驚着了,“那長纓這算是衣錦還鄉了?”

“也不是,她這次是出公差,順便回家來看看。”趙春霞尋思着牛奶公司的事,她總覺得自己肯定能幫上忙,可又想不起來能找誰幫忙,這事保不齊還得傅國勝出面。

難怪長纓非要回家呢,這個小狐貍,跟她爹一模一樣,可真能算計。

傅家的老狐貍這會兒正盯着女兒,廚房裏噼裏啪啦的一陣響,時不時還能傳出來傅暢抱怨的聲音,但很快又被掩蓋了下去。

“你村支書當的好好的,沒必要這麽折騰。”

長纓聽到這話還真一點不奇怪,傅國勝這人就這德行,耽誤了他的前程他能跟你拼命,可其他的他沒那麽在乎,哪怕是自己的親閨女。

這是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生錯了時代的人。

“爸,我現在不是大灣村的村支書,是整個生産隊的村支書。”

長纓說這話時注意到傅國勝的神色變化,她臉上也露出幾分得意,“怎麽樣,沒給您丢人吧?”

“你一直都是爸媽的驕傲。”

這話長纓聽着都覺得臊得慌,到底是武裝部主任啊,瞎扯起來連自個兒都能騙過去。

長纓整理了下心情,“爸,我不是在鬧着玩,我哥過年的時候回來探親難道沒跟您說嗎?我那些奶牛還是從軍區那邊弄過來的呢,軍區都支持我發展畜牧養殖,您就幫個忙呗。”

說話間,長纓輕輕抓住了傅國勝的胳膊——

撒嬌這件事她真的不太擅長,得向傅暢學習才是。

傅國勝看着女兒,好一會兒才開口,“那也不能瞎胡鬧,你好不容易回來,在家好好歇兩天。”

生硬的拒絕了女兒的提議,傅國勝生怕人追過去,往卧室裏去。

長纓沒想到這人竟然當縮頭烏龜,她有些郁悶。

說好聽點傅國勝這是政治覺悟高,不想蹚渾水。

說難聽點,王八都沒他能縮頭。

作者有話要說:

傅國勝:總覺得有人在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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