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翌日,二夫人喚程嬌兒去做開胃小菜,小蓮回禀說是嬌兒病下了。

二夫人一驚,忙遣了韓嬷嬷去探望,因着程嬌兒最近給自己長臉,還特地賞賜了幾株丹參給她。

韓嬷嬷去看望程嬌兒,發現她面色蒼白,有氣無力便知是真病了。

她吩咐跟來的小丫頭去熬人參湯,回頭看向躺着的程嬌兒,只見程嬌兒目光無波,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不由嘆氣,

“嬌兒,你昨晚見到侯爺了?”

程嬌兒聞言呆滞的眼珠子募的一動,一股腦爬了起來,“嬷嬷,您知道了..”

韓嬷嬷目光溫和握住了她的手,“傻丫頭,似雪出事那日,我便猜到了。”

程嬌兒一怔,忽的淚如雨下,低頭苦笑一聲,“也對,這海棠苑有什麽事能瞞住您。”

“所以我才奇怪,你怎麽這副摸樣?侯爺能私下見你,或許是存了幾分心思的,你怎麽回來了?”

程嬌兒擦幹眼淚,面色嬌紅道,“侯爺懷疑我是為了給父親翻案,才接近他的,他能饒我一命,我就知足了,怎麽指望別的?”

韓嬷嬷卻不以為然,德全三番兩次派人來海棠苑打聽程嬌兒的事,可見是上了心的。

而且,不是她篤信,以程嬌兒的出身和品貌,崔奕沒理由不要她。

“是不是,你不樂意跟侯爺?”韓嬷嬷試探問道。

程嬌兒這下臉色更加殷紅,竟是有些擡不起頭來,

“嬷嬷,嬌兒雖然身為奴婢,卻也不自甘堕落,家父與家母如珠似玉把我寵大,我卻不能讓他們九泉之下蒙羞,有句話說,寧做窮□□,莫為富人妾,我與侯爺天壤之別,如今還能仗着幾分顏色得侯爺一時新鮮,待将來年老色衰呢,豈不要日日仰人鼻息?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她這番話竟是叫韓嬷嬷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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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韓嬷嬷多少覺得程嬌兒這般姿容,必定是給主子做妾的,卻不曾想,她看得如此通透。

韓嬷嬷眼底閃現欣賞之色,“你這麽想,我倒是無話可說了,這京城盯着侯爺的人多得去了,且不說旁人,單老太太娘家的侄女便想嫁給侯爺,你若是真的成為侯爺寵妾,日子怕也是艱難,侯爺是個極重規矩的,斷不會寵妾滅妻。”

程嬌兒點了點頭,“是這個理。”

“既然想通了,你為何一副了無生趣的摸樣?”韓嬷嬷面露不解。

程嬌兒眼眶湧上些許淚意,面如土色道,

“嬷嬷,我家中蒙冤,又伸冤無門,連侯爺都說此事棘手,不是想翻案就能翻案的,我一個弱女子怕是撞破頭都無濟于事,況且,我如今已無清白,日後還不知是什麽光景,遂沒了活下去的念頭。”

韓嬷嬷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胡鬧!”

“你哥哥還在邊關呢,你怎麽能頹廢至此,你想想,如果你哥哥知道你死了,會怎麽樣?”

程嬌兒一怔,竟是啞口無言,眼中酸楚,淚水盈睫,瞧着叫人萬分心疼。

“丫頭啊,你聽嬷嬷一句話,還沒到最壞的時候,萬事還有希望,侯爺這人我也算有幾分了解,他從不會把話說死,既然是知道了這件事,今後必定會上心,沒準有朝一日就給你們家翻案了呢?”

“就算不想翻案的事,也得顧念着你哥哥,這樣,你寫一封信給我,我讓我家那口子給你捎去邊關,打聽下你哥哥過得好不好?”

程嬌兒聞言杏眼睜圓,整個人鮮活了起來,猛地抓住了韓嬷嬷的手,

“嬷嬷,真的可以嗎?真的有把握送到我哥哥手裏?”

她擔心韓嬷嬷哄騙她。

韓嬷嬷拍着她的手背,笑道,“你要知道我們是宰相府,崔家手裏可有不少産業,其中有一條商路便是走西北的,我家那口子正在德管家底下當差,我讓他帶去,肯定沒問題。”

程嬌兒感激得淚如雨下,“嬷嬷,大恩大德,嬌兒沒齒難忘。”

“好了,快些去寫信吧,寫好給我。”

程嬌兒急忙下榻屐着鞋子去桌案後寫信。

韓嬷嬷望着她的背影搖頭失笑,她從來不是個爛好人,程嬌兒能入崔奕的眼,必定是個有前途的。

以她對德全的了解,德全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給崔奕找女人的機會。

崔奕确實不會寵妾滅妻,但也絕不會坐視任何人欺負自己心上人。

男人哪,最惦記着得不到的,崔奕也不會例外。

程嬌兒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把信交給韓嬷嬷後,程嬌兒就有盼頭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陳佑再次來到了二房的廚房。

他直接找到了程嬌兒,

“嬌兒姑娘,你能否熬一些清淡的粥食給我們侯爺。”

程嬌兒正在準備明日要用的酸辣蘿蔔條兒,聞言臉上略有些尴尬,輕聲問道,“我可以熬,只是得費些功夫,可以等嗎?”

陳佑想了想,點頭道,“可以的,反正侯爺現在也吃不下東西。”

“啊?侯爺病了嗎?”程嬌兒下意識就問了一句,

陳佑撓了撓後腦勺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吃壞了什麽,今日一早就開始上吐下瀉,都不得以告假了呢。”

程嬌兒猛地想起什麽,小臉頓時慘白如雪。

是她下的藥!

天哪,她怎麽忘了這事?

程嬌兒暗暗掐着指尖,滿臉一言難盡。

“那個,我這就給侯爺做好吃的。”

程嬌兒慌忙轉身開始忙碌了起來。

怎麽辦,怎麽辦?

這一回要是查下來,她真的是死罪難免!

程嬌兒又急又愧疚,忙活了大半個時辰,總算是做了幾樣易消化的粥食點心,她裝好食盒送給了候在海棠苑外面的陳佑。

“對不起,耽擱了些時候,快些給侯爺送去吧。”程嬌兒滿面愧色,将食盒遞過去,

陳佑卻深深望着她,負手在後,“德管家叫你親自送去。”

程嬌兒按了按眉角,無可奈何嘆了一口氣。

這次是她理屈,親自去認罪吧,也好過最後被查出來,落個毒殺當朝宰相的罪名。

程嬌兒再次擰着食盒跟着陳佑到了清晖園。

德全依舊在院子門口笑眯眯接待了她,又揮揮手示意陳佑退下,溫和看向程嬌兒道,

“嬌兒,你來的正好,侯爺病下了,身邊并無侍女,這些小厮到底是男人,伺候得不夠細致,煩請你去伺候侯爺。”

程嬌兒頓時心生抗拒,連忙搖頭道,

“管家,這不合适吧?”

“怎麽不合适?若論整個崔府,沒人比你更合适了!”德全滿臉坦然。

她是崔府上下,唯一一個看過侯爺身子,并享用過的人。

德全說得十分理所當然。

程嬌兒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管家!”她氣得直跺腳。

“再說了。”德全忽然靠近了些許,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

“嬌兒,你敢說侯爺生病與你沒關系?”

程嬌兒心頓時涼了。

就說崔奕身邊的人,各個是人精,怎麽可能發現不了。

她咬了咬唇,把心一橫,“行,我來伺候侯爺。”

看着程嬌兒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書房門口,德全暗暗給自己比了個拇指。

沒我德全搞不定的事!

扭頭發現兩個小厮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德全氣上心頭,一腳全部給踢了出去,

“瞎摻和什麽,全部給我滾遠點,有多遠滾多遠,甭管裏面出現啥聲音,都裝作沒聽到的!”

德全吩咐完,笑眯眯去西廂房的茶水間休息去了。

這邊程嬌兒擰着食盒到了書房裏頭的博古架外邊。

隔着一扇雕窗,她望見崔奕披着薄衣,在燈下批閱折子。

暈黃的燈芒給他冷峻的面容添了幾分柔和。

程嬌兒壯着膽子,深吸一口氣,屏氣凝神走了進去,她垂着眸微躬着身軀,上前給崔奕行禮,

“侯爺,奴婢給您送吃食來了。”

崔奕擡眸見是程嬌兒,微微愣住了。

下意識就想問她怎麽來了,可轉念就知道肯定是德全搞的鬼。

迎着他清湛的視線,程嬌兒耳根泛紅,忙上前将粥食一樣一樣端了上來,

“侯爺,這是一碗山藥青菜粥,補氣中和,您先吃了它墊墊肚子。”

她挽起袖子先将那粥碗端了下來,又打開第二層,裏面是兩碟點心,

“這是烏梅木香糕,止瀉的,您用完粥便吃幾塊,酸甜可口。”程嬌兒一共做了六樣點心。

瞧她額頭滲出一層薄薄的香汗,便知是勞累了一番。

崔奕目光淡淡落在那一雙皓腕上,只見那雙玉臂白皙如雪,隐隐有幾塊暗紅的印子,纖瘦的她在他面前忙忙碌碌的,竟是有些亂他的心神。

“你的手怎麽了?”崔奕随意指了指那幾處紅印子。

程嬌兒順着看過去,瞬間想起什麽,眼神發燙似的移開,飛快把手收回來,趕忙将袖子擄下來,背到後面去,一張俏臉更是殷紅如血,怵在那裏身軟如棉。

崔奕見她這副反應,再笨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堂堂宰相,竟是尴尬得無語凝噎,只恨自己為何多嘴,心頭更是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撓得他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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