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嬌兒,你睡了嗎?”
程嬌兒深深吸着氣,豆大的汗珠順着耳鬓滑下來,她張了張嘴正要開口,身後崔奕無聲提醒她,
“別做聲。”
程嬌兒話到了嘴邊吞了回去。
她扭頭望着崔奕。
屋子裏黑漆漆的,外頭微弱的光芒射了進來,能看清彼此的眼。
崔奕眼底是濃濃不曾褪去的欲念,凝望着她一動不動。
程嬌兒一雙眼眸跟小鹿一般,濕漉漉的,晶瑩剔透,澄澈透亮,偏偏眼尾又紅紅的,微微上翹,勾出幾抹妩媚,她總能将天真爛漫與妩媚完美結合在一起。
讓人看一眼便沉淪。
若不是程雲在外面,他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來。
院子裏石徑上,程雲見第一聲沒有回應,疑窦淡去了少許。
但他又喊了一句,
“嬌兒,睡了嗎?”
程嬌兒被迫趴在崔奕懷裏,焦急又心虛地用眼神詢問崔奕。
崔奕靠在大迎枕上,眉峰微微挑了挑,示意她回應。
程嬌兒這才骨碌碌爬了起來,假裝迷迷糊糊醒來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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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怎麽了?”語氣帶着幾分慵懶。
程雲聽不出什麽端倪來,只得搪塞道,
“哦,沒什麽,就是聽到有夜貓子叫,不放心瑾兒,過來看一看。”
程嬌兒那顆心還在嗓子眼怦怦直跳,呆呆地“哦”了一聲,就沒吭聲了。
程雲又四下瞅了幾眼方離開。
他雖功夫比不過霍江,耳目卻十分靈敏,發配邊關當走卒時,他特地訓練過自己,巡了一圈沒聽到動靜,就回了前院。
程嬌兒經這麽一吓,靈魂差點出竅,後怕似的半哭着推着崔奕走,
“爺,您快些回去吧.....”
崔奕被她的小胳膊小手推着,枕着手沒動,撩着眼皮看她,帶着幾分怒意,
“嬌兒,你難道不想我?”
程嬌兒小臉已是殷紅一片,坐在帳內拿着帕子細細給自己擦汗,避開他灼熱的視線,
“我當然是想侯爺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崔奕盤坐了起來,扯過她手裏的帕子幫着她擦後背上的汗。
蒙蒙濃濃的光線裏,那柔美的線條若隐若現,膚若凝脂般滑膩。
程嬌兒背對着他坐着,拿着簪子将那頭墨發給盤了起來,卻不知道崔奕盯着她瞧了許久,扭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神,便有些心虛。
崔奕嗓音暗啞,“嬌兒不想我,我可是想極了嬌兒。”
眼神恨不得吞了她似的。
程嬌兒自然知道他那個“想”是什麽意思,這要是半夜叫了水,她今後不用做人了。
眼下只得哄着他先走。
她抱着垂在胸前的烏發,羞答答垂眸道,
“等得了空,我去府上看望爺。”
崔奕聽了這話,募的笑了起來。
他的小丫頭也學壞了,心情就好了很多,仿佛程雲帶給他的那點子郁氣消散不見。
手指勾着她垂在耳鬓的發梢,緩緩往上卷了卷,溫聲哄着道,
“好了,你睡吧,我這就走。”
他捧着她軟軟的身子,将她放在迎枕上,又給她蓋好被褥,深深看了她幾眼,方轉身離開。
溫度乍然抽離。
程嬌兒心裏忽的就空空的,一時失落許久。
次日衙門裏,程雲特意去尚書府辦事,愣是瞅了崔奕許久,卻沒從他身上看出半點端倪。
晚邊下朝後,程雲帶着劉蔚回府,
“你說我昨晚應該是多疑了吧,崔奕應該沒來。”程雲騎在馬上尋思着。
劉蔚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忍看他,“咳咳,将軍,若是真心派了侍衛來保護小世子,為什麽昨夜來了又走了?”
程雲聽到這裏,身子猛然一僵。
“你說什麽?你昨晚怎麽不說!”
劉蔚哭笑不得,“我也是大清早發現的呀。”
程雲咬牙切齒朝宮城方向剜了一眼,黑着臉回了程府。
原本想叫來程嬌兒訓斥一頓,琢磨着她昨夜的反應,怕是不會承認。
而且這種事是自己妹妹吃虧,他總不能拿程嬌兒出氣。
思來想去,程雲決定今夜守在後院。
結果守了一夜,愣是鳥兒不見飛進來一只。
最終抵不住困意睡去了。
第三夜程雲就沒守了,畢竟以他對崔奕的了解,這是當今宰相,平日極重規矩,也好面子,前夜肯定是不放心兒子,才去看一眼,些許是生他的氣不樂意走正門,所以就沒多想。
但,這一夜,崔奕又來了。
上一次估摸是帶多了人,才被程雲發現,所以今夜,他只帶了霍江與陳佑。
陳琦因為上一回被程雲繞過二門迂回包抄,導致崔奕被發現,所以今夜把陳佑換了來。
陳佑很聰明,他堂而皇之穿上了程家小厮的衣裳,易了個容,在府內穿梭。
別的地方他也不去,就圍繞着程雲的書房“巡邏”。
霍江躲在程家一個制高點,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府內的動靜都瞞不了他。
今夜應該是萬無一失。
程嬌兒早就做好了準備迎接崔奕,
只因崔奕那一夜離去時,特地交代了絮兒,說他過兩日會再來。
絮兒悄悄告訴了劉嫂子,這下幾個心腹都知道自家侯爺是打算長期爬牆了。
大家面上嚴陣以待,暗地裏忍俊不禁,一個個打起精神給自家主子打掩護。
甚至這一回,劉嫂子吩咐人将熱水都提前準備了。
這樣可以不被程雲發現。
劉嫂子甚至懷疑,崔奕那一夜把他們全部“打包”送來程府,應該也是有目的的。
看來這妹婿與大舅子,鬥智鬥勇,一時是別想消停了。
崔奕悄悄步入裏間,就看到程嬌兒笑眼彎彎在等着他。
今夜這東次間的燈還點着,窗戶也關嚴實了,倒是不怕被發現。
崔奕氣度從容坐了下來,擡眸望着程嬌兒,她今夜穿了一件殷紅色的長裙,腰間系了一根綢帶,将那腰肢兒勾勒出來,水靈靈的身子,看着就饞。
“大晚上的,你穿的這麽鄭重做什麽?”仿佛要出去踏春似的。
程嬌兒失笑一聲,跟着他坐了下來,給他倒了一杯茶,
“爺不是要來嗎?”
爺又不是來看你打扮的。
崔奕也沒吭聲,接過茶抿了一口。
在他看來,程嬌兒今夜做了準備,他還是有些期待。
不多時絮兒就給程嬌兒遞來一個食盒,崔奕看着那食盒眉頭就皺了起來。
絮兒也是很無奈,頂着崔奕凝重的眼神,忙不疊跑了出去。
“你給我做了夜宵?”
這是程嬌兒的準備。
程嬌兒一碟碟小菜給拾掇出來,擺在崔奕跟前,
“管家每日派人來問候小世子的情形,我也就順帶問了侯爺您,管家說是您近來茶飯不思,我便給您準備些開胃的小菜,我許久不曾給您下廚了,您嘗一點!”
崔奕有些無語瞅着她。
他茶飯不思可不是因為這個。
但程嬌兒一番心意,他又不好拒絕,于是動了筷子。
些許是許久不曾吃這些小菜,程嬌兒手藝又着實好,居然都被他給吃完了。
程嬌兒喜笑顏開,拿着帕子給他擦嘴,
“要不以後每日我給您做了,讓人送過去?”
“多麻煩,我來吃便是。”崔奕淨了淨手,語氣淡定。
程嬌兒聽了這話就無語了。
她哥哥這兩日暗地裏敲打了她幾句,她怎麽敢讓崔奕來。
崔奕瞥了一眼她踟蹰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喊了絮兒進來收拾了碗筷,他便把燈給吹了,拉着程嬌兒上了塌。“陪我躺一會兒。”
程嬌兒面紅耳赤的跟着他上了塌,見崔奕靠在迎枕上閉目養神,便幹脆給他按摩起來。
程府前院。
劉蔚跟往日那般,沒事就往程雲的書房湊。
因着他以前沒見過陳佑,沒聞着這氣味的不同,只當府上來了新的小厮。
程雲一如既往讓他每夜都去程府外圍轉一圈。
劉蔚便去了。
可這一去,回來時兩個眼睛瞪得跟銅鈴大。
“将軍,将軍,又來了!”
程雲臉色立即一黑,氣得咬牙切齒。
不過這一回,他沒有立即出動,而是思索對策。
“來了多少人?”
劉蔚鼻子太靈,識的霍江與崔奕的氣味,
“兩個!”
程雲翻着白眼,不用說肯定是崔奕與霍江。
學聰明了,這一回只來了兩個。
程雲想了想,自己貿然去後院,崔奕肯定賴在裏面不出來,他身為哥哥,也不能闖妹妹的閨房,于是有了個主意。
他走出書房,随意瞄了一眼,看到一個穿着棕褐色短打的小厮在廊下傻站着,便朝他招手,
“你過來一下。”
易容的陳佑:“........”
他剛剛發現劉蔚風風火火奔入了書房,就懷疑不對勁,又不敢貿然舉動,就在這裏踟蹰着,不料被程雲看到。
難道他這是發現了自己?
陳佑雖然心慌,可面上卻是淡定如常,連忙躬身上前,
“少爺,您有何吩咐?”
“去梧桐苑傳話,說是侯爺派人送了要緊的東西來,讓大小姐來書房一趟。”
陳佑聽了這話,驚得小心髒差點跳出來。
侯爺送東西來了程府?
他怎麽不知道?
侯爺人還在後院呢!
聰明如陳佑,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
露餡了!
“是!”
他立馬轉身不疾不徐朝梧桐苑方向走。
心裏卻覺得奇怪。
不可能啊,到底誰露餡了?
如果他露餡,程雲不可能吩咐他做這事?
霍江露餡?
也不可能,霍江的功夫在江湖上都是排的上號的,程雲連他都能發現,那就是狗鼻子!
難道是侯爺自個兒出了岔子?
也不可能啊,梧桐苑全部是清晖園的人手,今夜侯爺過來,她們只會打掩護,不可能洩密的!
不管怎麽樣,陳佑還是先學了一聲知了叫,給霍江傳達了信息,自己再慢吞吞趕往梧桐苑。
心裏卻琢磨着,如果侯爺長期爬牆,他怕是得長期當卧底了。
霍江給崔奕發出信號時,崔奕好不容易将半推半就的程嬌兒推倒在床,正欲行那雲雨之事,乍然又被澆了一盆冷水,心情有多糟糕可想而知。
程嬌兒也是羞憤不堪,窸窸窣窣給自己穿了衣裳,心想哥哥已經發現,今夜怕是沒法善了。
待下了塌,便聽得外面丫頭禀報,說是大少爺讓她去書房。
程嬌兒無奈地看了一眼崔奕,只得哄着道,
“您還是別生氣了,說好了回頭得空我去府上看望您,我先去書房了。”
程嬌兒着絮兒進來給她穿戴好,最後依依不舍凝望着崔奕,才緩緩離開。
崔奕瞅着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倒頭睡了下來。
這溫柔鄉太舒服了,他今夜幹脆睡這,反正程雲也沒膽子闖進來。
這邊程嬌兒到了書房,低着頭給程雲行禮。
程雲雖然不曾娶妻,當初也是跟着一群好友去妓館聽過曲兒的,沒吃過豬肉,還能沒看過豬跑。
妹妹那紅唇水光四射,嬌豔欲滴。
是個人都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
程雲氣得青筋暴跳,丢來一本經書,
“給我抄一百遍!”
丢下這話,程雲就出來了,侍衛告訴他外牆不見任何蹤影,人應該還在裏面。
程雲更是氣笑了。
崔奕該不會還等着妹妹回去吧?
他于是大步往後院奔去。
陳佑發現不對勁,急忙報信。
等到程雲到了梧桐苑,崔奕自然已經不見了。
崔奕暗恨程雲那狗鼻子怎麽這麽靈,程雲感慨崔奕怎麽跟個兔子似的跑得快。
次日不是朔望大朝,百官都在官署區當值。
程雲特地抱着五軍都督府的一大摞文書來到了尚書府。
每日上午來找崔奕簽發文書的官員多如牛毛。
程雲帶着劉蔚來到了尚書府的門口。
守在這裏的小吏看到程雲,笑呵呵迎了過去。
誰都知道程雲現在是朝中新貴,很得皇帝信賴,年紀輕輕就是五軍都督府的中郎将,在邊境又留下赫赫威名,生生在南軍都督府站穩了腳跟,抽了徐淮一記響亮的耳光子!
現在程雲底下已經聚了一批與徐淮不對付的将士,是在軍中唯一能跟徐淮抗衡的将領。
除此之外,大家也都清楚,這位程将軍與崔奕關系很要好,這兩位在邊境配合打得極為漂亮。
于是小吏愣是排開衆人,把他領着先入了公署。
崔奕坐在高堂之上,左右是各部官員,人人手裏捧着文書資料,等着一個個上前與崔奕商讨政事。
諸葛均正站在崔奕身邊,幫着他處理一些不特別緊要的文書。
他看到程雲來了,又想着崔奕如今要娶人家妹妹,便決定給程雲一個面子。
“宣武将軍可是有什麽急事?”
言下之意是急事就特辦,省得程雲等。
崔奕聽到這話,身子頓了頓,不過也沒擡頭,只是繼續批改公文。
程雲瞄了一眼崔奕,心裏問候了他幾百遍,面上還是笑着回道,
“堆積了不少公務,我是個武人,不太懂這些文書,便請崔相多做指點。”
讓你忙,看你晚上有空跑!
崔奕擡頭淡淡瞥了程雲一眼,指了指旁邊道,
“放這吧。”神情一如既往威嚴冷肅。
程雲實在是難以想象這麽一個谪仙一般的人物,居然大晚上爬牆。
他使了個眼色,劉蔚立馬将那大摞文書放在崔奕桌案旁。
劉蔚靠近崔奕時,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崔奕聽到動靜,霍然擡眸看向他。
劉蔚連忙眨眨眼朝他笑了笑,退到了程雲身邊。
崔奕深深看了一眼劉蔚,隐隐有種不妙的預感。
只因在場等候的官員太多,崔奕只得繼續埋頭看文書。
這邊程雲也沒走,旁邊不少官員看到他忍不住套近乎。
“程将軍乃少年英傑,我輩之楷模,聽聞程将軍以前好品美酒,不如今日下衙門後,在下陪着程将軍去喝兩杯。”大理寺少卿笑呵呵朝程雲拱手。
程雲回了一禮,“大人見諒,在下剛回京,家裏還有許多事處理,暫時抽不出空。”
“不是吧,據在下所知,程将軍不曾娶妻,家裏能有什麽事忙的?”
大理寺少卿還沒問完,旁邊一位官員笑呵呵推了推他的胳膊,
“你這就是不懂了,程将軍家裏可能有貌美小妾。”
程雲冷眼瞥了一下崔奕,回道,“程家家規,不納妾。”
此處一出,滿堂驚訝,随後更多的人圍住了程雲。
紛紛打聽他婚配否,要不要與他們結親之類。
這樣的青年才俊本就難找,居然還不納妾?誰都想把自家女兒或親眷嫁過去。
說到最後,大家不是要拉着程雲出去喝酒,就是要去他家拜訪。
程雲哭笑不得道,
“實不相瞞,在下晚上确實不得空。”
“怎麽就不得空了?”
“家裏最近不太安寧,總有夜貓子犯禁,吓着了舍妹,所以在下得守着宅子。”
崔奕手中毛筆一頓。
諸葛均捂着嘴猛咳。
偏偏這時,沒人管上面宰相大人的異樣,紛紛拉住程雲道,
“程将軍,你家裏有個妹妹?”
“年芳多少,許了人家沒有?”
“我家侄兒出身趙郡李氏,年方十八......”
“我小兒子今年十六......”
那些官員話還沒說完,只聽見上方桌案上被猛地拍了一下,緊接着傳來崔奕的厲喝,
“你們當這是菜市場嗎?沒事的就滾回去當差!”
衆人噤若寒蟬不再多言。
忙了一天,崔奕晚上回到府邸,臉色臭得很。
程嬌兒這才回去幾天,就被人盯上了。
他現在是恨程雲恨得要死。
不行,今晚還得去一趟程府,必須交代嬌兒,不要被她哥哥忽悠了。
聯想到前兩次他莫名其妙被發現,宰相大人懷疑是侍衛洩了他的行蹤,于是今夜誰都不帶,獨自一人前往程府。
霍江蹲在屋頂,望着崔奕遠去的背影,很是無語。
“陳琦,你覺得侯爺今晚能得逞嗎?”
陳琦語氣艱澀,“放心吧,咱倆雖沒跟着,不是還有陳佑麽?”
陳佑已經順利打入了程府內部,成為了崔奕的眼線。
半刻鐘後,崔奕一如既往抵達了程府附近,但這一回他人還沒落地,就看到四周那些獵狗猛地朝半空的他瘋吠。
崔奕:“.........”
底下,劉蔚望着半空那道黑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快笑破了肚子。
“哈哈哈,哈哈哈,小佑子,你可知道為什麽每次崔相一來,都能被我一抓一個準嗎?”
假扮程府小厮的陳佑,深深望着他,雙拳捏得緊緊的,拼命壓住揍一拳上去的沖動,咬牙切齒問道,
“為何?”
劉蔚拍着胸脯,笑的花枝爛顫,“我呀,鼻子靈,任何人只要見過一次,那氣味我就忘不掉了啦,嘿嘿嘿,嘿嘿嘿。”
陳佑頓時風中淩亂。
作者有話要說:寶寶們,昨天偏頭痛犯了,不敢吹空調,結果又中暑了,睡了一夜今天還沒緩過來,今天更五千字,讓我緩口氣,從明天開始,早九點,晚九點,兩更。麽麽噠,寶寶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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