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邢栎陽送顧憶湄上班,到公司樓下把車停下,掏錢包抽出一張卡給她。
“我有工作,錢夠用。”顧憶湄覺得他倆之間的關系還沒到能讓她坦然花他錢的地步。
她不是不懷念以前那種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很清醒地知道,花父母的錢和花男人的錢性質不一樣。
邢栎陽以為她只是不好意思,想從她手裏把她的包拿過來,哪知道她不肯給。他略微用力,她還是不肯松手,這讓他有些詫異。
“你怎麽了?非得跟我劃清界限?”他的語氣不知不覺就帶着怨念,總覺得她是受了昨晚的影響,不肯接受他了。
“總是花你的錢,我心裏不踏實。”顧憶湄心事重重。
“覺得不踏實,将來把債務轉為股份,就踏實了。”邢栎陽随手在便簽上寫下密碼和卡一起放進她包裏。
顧憶湄無意中瞥見他錢包裏有照片,拿過來一看,見兩張紅底證件照并排,忍俊不禁,這個人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這是什麽意思?”
“你說什麽意思就是什麽意思。”邢栎陽抿嘴笑。“我怎麽知道你是什麽意思。”顧憶湄才不中他的計,故意斜他一眼。
“你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幹嘛要笑?還是你又想出了別的意思?”邢栎陽摟着她腰,逗她。顧憶湄眉眼一飛,把錢包還給他。
“你真是夠了。”顧憶湄現在才相信,為什麽他能成為一流律師,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能把死人也說活了,到了法庭上,法官不暈菜才怪。
“明天,別忘了,我一早去接你。”邢栎陽提醒她。
顧憶湄還是不言語,眼神複雜地看看他。邢栎陽捉起她的手,親了親,“別穿太漂亮,心姨會嫉妒,她年齡是你兩倍,你讓着她點。”
顧憶湄這才有點笑意,微抿着嘴角,和他手握着手。邢栎陽忽然俯下身來,在她耳邊道:“小心羅震。”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顧憶湄整個人怔住。
“假如他騷擾你,你不要理他,凡事有我。”邢栎陽的聲音在任何時候聽起來都是平靜無波。顧憶湄很難想象,他不平靜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走進辦公室,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顧憶湄感覺同事都在看她,等她望過去,大家的眼神又各自歸位,各忙各的。
馮珍妮從辦公室出來,看到顧憶湄,走到她身邊站定,打量她幾眼,見她皮膚柔滑清透、雙唇紅潤水嫩,一張臉由內而外的水靈靈,心說那邢律師還真生猛,一夜都沒讓她睡吧。
馮珍妮俯下身悄悄在她耳邊笑語:“睡到這個點才來上班,還真不如請一天假。公司裏單身狗多,虐狗不道德。”
說話間,她解下脖子上的名牌絲巾,圍在顧憶湄脖子上。顧憶湄納悶,本想辯解,忽然想到什麽,臉漲紅了。
昨天傍晚邢栎陽大張旗鼓來接她下班,公司所有人都看到了,而今天她恰恰遲到一上午,不用說,也能猜到別人會怎麽聯想。
顧憶湄走到洗手間,見沒有旁人,拉開脖子上的絲巾,果然看到脖頸向下靠近肩膀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吻痕,她皮膚雪白,一點點印記就會很明顯,心中懊惱,她又把絲巾拉回去。
回到格子間,顧憶湄接到母親自瓊州打來的電話。
“蔡佳把我那些衣服都寄給我了,眉豆,你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顧太太看到那些衣服又拿回來,十分高興,但蔡佳也沒有跟她細說緣由。
顧憶湄猜測蔡佳并沒有跟顧太太提到邢栎陽,只得告訴母親,“媽,蔡佳說,你那些衣服都太貴,又不是很實用,放在二手店也沒人買,所以都替你拿回來了。”
“哦哦。”顧太太沒有再問,她的精神還不是很穩定,很多事情也不願多想。“你在鷺島還好吧?”
“還好。媽,領導找我,我先挂了。”顧憶湄看到月代頭站在辦公室門口向她招手,匆匆挂斷了母親的電話。
傍晚,顧憶湄本以為邢栎陽回來接她,哪知道他打電話來說,有重要的事走不開。
“我約了江海天一家面談,地方很遠,回來的時候估計時間已經不早,要是趕得及,我去你家看你,趕不及你就先睡,明天我們再見。”
他已經習慣每天向她彙報行蹤,知道有個人在等自己、會關心自己,這種感覺對他來說非常溫馨。
別的男人都怕女朋友翻自己手機通話記錄、翻看微信,他一點也不介意,在她面前,他情願毫無保留。然而,她從來不随便看他手機。
邢栎陽邊下樓邊打電話,完全沒注意到譚屹從另一側走過來,譚屹不動聲色目送他下樓而去。
顧憶湄嗯了一聲,知道他這麽說就等于是告訴她,她不必等。
“你真要接江雨的案子?不能推了?”
“協議都簽了,沒法推,而且新聞早就出去了,現在推掉也沒用。”
“那你自己小心。”
“我有分寸。”
江雨的案子發生有一段時間了,江海天夫婦和邢栎陽都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為了躲開記者追蹤,特意把約見地點選在鷺島郊區的一個高爾夫俱樂部。
江海天畢竟是商界名人,為了這次會談,特意包下整個俱樂部,事前清場,一切閑雜人等都不許靠近,十幾個保安在院子裏巡邏,以免發生意外情況。
兒子被拘押多時,因為媒體關注度太高,江家人一直也沒有機會跟兒子見面,江海天倒還好,畢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江夫人愛子心切,情緒十分不穩定。
“無罪辯護不可能,恕我直言,兩位怎麽到了這個時候還認不清現狀,就算令公子未成年,也不代表他的行為沒觸犯法律。我們現在要談的,是怎樣才能替他減輕刑罰。”邢栎陽态度堅定。
聽說愛子依然避不開牢獄之災,江夫人顧不得身份,嚷嚷:“我們花大價錢請你,就是要确保小雨無罪釋放,你現在跟我們說認清形勢,當初簽協議收定金時怎麽沒見你手軟。”
“淑蘭,你先不要吵,聽邢律師把話說完。”江海天這些日子心裏也很煩,兒子一出事,正好給有心人抓住把柄制造輿論,他一言一行都很謹慎,就怕落人口實。
邢栎陽做了個手勢,“江先生,是不是請你夫人先回避一下,我怕我們接下來要談的事會令她情緒更加不穩定。”
江海天略一思忖,同意了他的提議,叫來秘書,帶他夫人先去別的房間休息。江夫人心有不甘,但也不敢違抗丈夫。
房間裏只剩江海天和自己兩人時,邢栎陽放松許多,跟他分析利害關系。
“網媒如此發達,令公子又是聲名在外,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事情發展到這個階段,警方接連公布調查結果,想隐瞞也已經隐瞞不了,更何況這背後有沒有一股甚至幾股勢力在推動,想必江先生心裏也清楚。”
江海天沒說話,深沉持重的他浸淫名利場多年,從不會輕易表态。
邢栎陽察言觀色,知道自己說中他心事,繼續道:“在這件事上,公衆需要的是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判決,而不是推脫責任的說辭,令公子究竟有沒有犯案,參與到什麽樣的程度,已經不是媒體關注的焦點。”
江海天猛吸一口煙,看向邢栎陽,“你的意思是?”邢栎陽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遞給他看。
“認罪、從犯。”
江海天看着紙上這幾個字,心中不得不佩服邢栎陽,律師就是律師,永遠能找到避開重點的借口。
“據我所知,他們那幾個孩子都有吸大`麻的習慣。”邢栎陽彈了彈煙灰,把剩下的煙放到煙灰缸裏。
江海天微微颔首,憑他的手段,出具一份法醫化驗報告不難。假如法庭到時候采納了法醫的報告,情況對判決會有利。
不等江海天說話,邢栎陽道:“江先生,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江海天微楞,點頭。
“約定的律師費,除定金外,剩下的我不要了,由你出面送給受害者家屬作為賠償,同時你親自登門道歉,挽回這件事給你們江家帶來的惡劣影響。”
“這……”江海天沉吟着,事發至今,他和受害者家屬見過兩三次,對方情緒激動,聲稱一定要他兒子和那幾個少年償命。在媒體的推波助瀾下,他們一家早已處于風口浪尖,自己若真是登門道歉,就等于承認自己兒子有罪。
“江先生,事業和兒子的幾年自由相比,哪個更重要?”邢栎陽有意提醒他。江海天這種老謀深算的老狐貍,一切早在心裏盤算許多遍,他不過幫他說出來。事業毀了,一家才是真的完了。
“你還有什麽條件,直說吧。”江海天看着邢栎陽,一雙眼睛深邃不見底,表情雖然溫和,但氣場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當着聰明人的面,邢栎陽也就不隐藏:“你兒子的事,不用你出面,我幫你搞定所有,将來,如果我有難,也請你給我留一條生路。”
話說到這個地步,江海天豈有不明白的道理,自己是被這個年紀輕輕卻道行不淺的小律師挾制了,對方以他兒子的案子相要挾,将來他若是和擎天集團翻臉,自己必須保他全身而退。
“你高看我了,我自身尚且難保。”江海天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邢栎陽并不以為意,嘴角微挑,“江先生不必自謙,別的不好說,但在鷺島這地方,你有通天之能。”言外之意,不想失去這一切,最好配合。
少年人小小年紀,機鋒如此毒辣,江海天默默地想,難怪他擔心自己退路,這樣鋒芒畢露,确實隐患無窮。
“退即是死,進才能生。”
江海天用這句忠告結束了和邢栎陽的會談。邢栎陽回味着他的話,心裏沉甸甸的,直到俱樂部服務生過來通知他,宴席已經擺好了請他入席,他才回過神來。
飯局到最後,邢栎陽已經熏熏然,江海天的秘書派司機替他開車。
曠野裏一片黑暗,邢栎陽覺得頭昏,讓司機把車停在路邊,他從車裏下來,在高速公路邊醒醒酒。
作為國內經濟最發達的城市之一,鷺島的經濟總量在全國名列前茅,然而,離開城市中心區,周邊地區依然以農業為主,一眼望過去,公路邊都是農田,農村地方到了晚上一片黑暗,靜得可怕。
酒精作祟,令他又回想起畢生難忘的那一天,母親的屍體蓋着白布被殡儀館的工人從家裏擡出來,他已經吓得說不出話來,牽着奶奶的手,眼睛緊緊盯着那一片白影,直至消失在視線裏。
父親被槍決之後,奶奶帶他去領骨灰盒,小小的他捧着骨灰盒,一步一步,直到下葬的地方,沒有流一滴眼淚,父母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沒有人告訴他,他也不想知道,但是他認定,如果不是因為母親,這個家不會家破人亡。
聽到手機響,邢栎陽拿出來看看,見不是顧憶湄號碼,按掉沒接。嘆息過後,他重新回到車上,開往喧嚣的城市。
心裏始終有一片無法驅散的黑暗,不斷吞噬着他的意志,而酒精帶來的燥熱感又令他無所适從,手和腳怎麽放都覺得不是地方,車內空間狹小壓抑地讓他想逃出去。
邢栎陽把顧憶湄家的地址報給司機,讓他送自己去那裏。不知為什麽,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渴望見到她,她就是光明和溫暖的象征。
“邢律師,你家也住那個小區,真巧,我姐家也在那裏。”
“不是我家,是我女朋友家。”
女朋友,多麽親切的詞彙,在邢栎陽心裏,只有一個人能用這個詞,而他也非常樂意在跟別人提到她時用這個詞來形容。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案,有情人節小劇場。
感謝扔地雷和手榴彈的親,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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