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是夜,妖嬈正隐身在一個小巷子裏,他眼也不眨地盯着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小宅院,相隔有一段距離,他可以清楚的聽到從裏面傳出的聲聲絲樂聲,雙眸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他微垂下頭把身子退到更加黑暗的地方。
他之所以會在此,是因為重真在這裏。
這次閻王派他來殺重真,跟他一起的還有其他幾名頂尖的殺手,另外幾名殺手已經慢慢朝宅院潛了過去,他自己則選擇留在這裏,他并不想攙和進對重真的追殺裏,但是閻王的命令就是一切,他不能違抗。
妖嬈又側頭朝宅院的方向瞥了一眼,重真的能力他知道,而他們這邊殺手的實力他也清楚。重真擅使毒,比起他還技高一籌,輕功也是一絕,但是重真手下的實力他就完全不知,想來也不會差。他們這邊人雖不多,但有一個有特別能力的殺手,估計兩相對抗,誰都占不了便宜!
他擡頭望了望黑漆漆的天幕,烏雲遮住了星辰,這真不是一個讓人喜歡的天氣,他還記得十幾年前也是在跟這個差不多的夜晚,他無憂無慮生活了七年的家被徹底毀了。
他還清楚記得那晚的一切,他們一家人正愉悅的待在廳裏聊天的時候,突然闖進來一群人,那群人什麽都沒說,舉起刀劍就向他們砍了過來,等護院趕到,他的親人已經倒了好幾個,他親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姐姐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他…完全無能為力。
之後就是更加血腥的場面,不停揚起又落下的冰冷刀劍,還有刀劍穿過人體帶來的“噗噗”聲,到處都是殘肢斷臂,他們是普通人,又如何同江湖中的武林高手相比,完全不能反抗。
不停有人哭喊着,絕望的尖叫着,鮮血…染紅了一切!
妖嬈伸手撫上頸邊的一條傷疤,似乎都還能感覺到當時那冰冷的刀劈上來時的痛楚,如若那傷口再往下一寸,他就直接沒命了。他記得他最後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那群人已經走了,也因為這道傷,才會讓那些人以為他死了。而他家裏的人,從老到幼,無一生還!
妖嬈放下手,面容在黑暗裏完全看不清表情,時間真的是個殘忍又無情的東西,十多年過去,他幾乎都快忘了自己叫什麽名字。
後來他被閻王救了帶回了閻羅門,閻王并不曾給他取過名字,在閻羅門裏沒人會在意你叫什麽,他們只在意你究竟有沒有能力,夠不夠強。自從進了閻羅門,他就開始了無休止的訓練,訓練怎麽隐藏行蹤,怎麽追蹤,怎麽殺人,怎麽不被殺…
十幾年的時間,他不記得自己究竟受過多少傷,有多少次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經歷,他在一次次的考驗中活了下來,最後被提攜成了閻王身邊的左護,他的身份雖然是除了閻王和白獰之外在閻羅門裏最高的,但是卻并不是最穩的,誰都想把他從這個位置拉下來,閻羅門裏實力才是一切,誰有實力他的位置誰都可以坐!
他知道他現在應該努力完成閻王給的任務,但要他去殺重真,他…做不到!他們之間的事,誰都說不清,也沒有所謂的誰對誰錯!他相信重真有能力不會被殺掉,所以他現在并不擔心,他們這邊的人有那個神秘的殺手在,就算殺不了重真,他相信他們也可以全身而退,他并不想被閻王懷疑什麽!
妖嬈突然想到那個擁有特殊能力的殺手,但是究竟有什麽特殊能力他完全不知,因為那個殺手是屬于白獰旗下的,本來那個殺手平時是不會出現在總壇,是因為馬上就是閻羅門十殿會議他才會來到總壇,也被閻王特意指派和他一起出這次的任務。
皺了皺眉,妖嬈想到他居然忘記向白獰詢問此人的事…
就在妖嬈還陷在沉思中時,宅院那邊突然傳出嘈雜的聲音,妖嬈回過神往宅院看去,就見本來燈火通明的宅院現在已經是一片漆黑,他們這邊的殺手已經動手了。他一愣,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覺得不放心施展輕功朝宅院躍去。
妖嬈隐身在宅院圍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視野夠高,正好可以讓他把裏面的情形看個清清楚楚,但由于天色太暗,他只能看到院中有黑影在打鬥,他完全分不出哪邊是自己人,哪邊是重真的手下,而重真又在哪裏?有沒有危險?
妖嬈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焦慮,就算明知道重真的能力很強,他還是會不自覺擔心,他擔心重真會不會受傷?會不會中了他們這邊人的暗算?越想心裏就越着急,他很想沖下去看看,他又怕重真發現他,他也不可能當着他們這邊所有人的面偏向重真,除非他不想活了!
閻羅門對于叛徒的處置手段是非常殘忍的,他也一直都知道閻羅門裏從來就沒人良善之輩,多少人盼着他出錯,好取而代之!他不能冒這個險,所以他只能這麽靜靜的待在樹上看着下面的一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妖嬈覺得他的雙手都已經捏得發麻,他才看到下面的打鬥漸漸平熄,幾條黑影一躍就翻出了牆外,似乎是在追前面的人。
當看清前面被追的那個黑影,妖嬈瞳孔微縮,難道重真的人全部被殺了?!他不敢再遲疑,看了一眼重真消失的方向,躍下樹幹,抄近路趕到了重真的前面。
重真捂着胸中使着輕功,很快他就跟身後的殺手甩開了距離,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絲,他果然還是太輕敵了,想不到今晚閻羅門派出的殺手居然有一個會使幻術的人,那人控制了他的手下讓他在毫無防備之下中了招,才搞得現在這麽狼狽。
重真淡紫的身影又是一閃,他的速度很快,這樣使輕功很耗費人的精神和內力,平時這些根本不是問題,但他現在重傷在身,他發現眼前已經開始一陣陣發黑,他趕緊甩了甩頭,眼神才清明了一點。
幾個縱躍之後,身後的殺手幾乎已經看不見了,雖是如此,他也一點不敢大意,要是他現在停下來,肯定是必死無疑,閻羅門的殺手他可是早有領教,那一股不屈不撓的勁着實讓他很讨厭,估計他們是抱着今晚定要殺了他的目的來的。
又過了片刻,重真感覺胸口突然一痛,腥氣上湧,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他周身真氣一亂,就完全不受控制的從高處掉了下來…
還好他反應及時,在摔到地上之前朝地面擊出一掌,借助掌風的反作用力身體一個側翻,有點踉跄的穩住了身子,這才免于被摔成殘廢的下場。
就在重真剛放下一點心,就感覺前面一個身影一晃,微眯了眯眼,他立刻小心謹慎起來,以他的輕功閻羅門的人不可能會追到他前面堵他,除非…閻羅門還有埋伏,想到此,他心裏不禁一凜!
那個身影并沒有朝重真動手,重真疑惑的看了過去,難道不是閻羅門的人?就在他要仔細的看清對方是誰的時候,突然感覺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妖嬈接住重真的身體,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很快他們這邊的人就會追上來,不敢再耽擱,他直接把重真抱了起來,幾個縱躍就消失在了夜幕裏!
……………………
重真醒來的時候發現他在一個裝飾得非常簡單的屋子裏,他腦子還有點迷糊,完全想不起來他怎麽會在這裏?
重真感覺渾身都在痛,并不是那種外傷的痛,而是那種似自五髒六腑裏傳出的鈍痛,他身上根本就沒外傷,他想坐起身卻發現渾身無力,身體似有千斤重,而且他發現他不僅內傷很重,似乎連內力都沒有了,究竟是誰對他用了毒?!
“醒了?”
就在重真沉思之際,突然一個淡淡低沉的嗓音在床邊響起,重真先是一愣,他居然沒發現對方是如何近身的?!随即他又想到他現在沒有內力,別說高手,就是普通人放輕了腳步接近他他都很難發現。聽到這個聲音,他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聽錯的。
“是你救了我?”重真眼眸微眯的看向妖嬈,眸中的不快誰都看得明,那樣的眸光就似利箭,直接紮到妖嬈那早就千瘡百孔的心上。
雖然心早已被眼前這個男人傷得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但妖嬈還是感覺到了一股刺痛,但妖嬈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他已經習慣了。他淡淡的看了重真一眼,“雖然你很想死,不過湊巧我路過那裏,所以沒讓你死成,真是抱歉!”
“這是你的地方?在哪裏?”重真又繼續問道,語氣還是一點沒變的咄咄逼人。
“這是閻羅門總壇!”妖嬈轉身從桌上端過一碗藥。
重真聞言有一瞬的不可思議,“你居然把我帶回閻羅門總壇?”還真是嫌他死得不夠快!
妖嬈一直臉上都沒什麽表情,他端着藥走進重真,瞥了他一眼,“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沒人會想到你逍谷主會在他死對頭的總壇,你可以放心,而且這裏是我的樓宇,這裏不會有守衛,沒有我的命令,平時沒人敢來!”
重真瞟了一眼妖嬈手中的藥,轉過頭望着床頂,看也不看他一眼,“我要離開!”
妖嬈豔麗的眸中閃過一抹暗色,不過随即就恢複了過來,他坐到床邊看着臉色蒼白的重真,“你內傷很重,先在這裏調養一段時間!”語調還是一樣的平靜,陳述着一件事實。
重真微眯了眯眼,一點不客氣的道,“難道我逍遙谷還會沒地方養傷嗎?”
妖嬈把重真扶了起來,重真當然不肯,但是沒辦法,他現在根本動不了,“我當然知道逍谷主家大業大,不過就你現在這樣,出去只是自尋死路,還是老實的留下來養傷吧,我是不會讓你離開這裏的!”說完就把藥碗湊近重真的唇邊。
重真雙眸閃過一絲怒火,不過他也知道妖嬈說得對,他現在這樣別說離開,連走路都不行,最後不得已他只得妥協,養好傷再走也一樣。
見重真沒再說什麽就乖乖把藥喝了,妖嬈的眼底終于有了一絲暖意,就在重真喝藥的時候,他完全沒注意到妖嬈靜靜凝望着他的眼神,眸中充滿了眷戀和隐藏得很深的感情。
妖嬈看着重真略帶邪氣的臉龐,他知道重真不願意見他,更厭惡閻羅門,但是這次…就讓他自私一回吧!這樣的機會,或許以後再也不會有,就讓他這麽卑鄙的讓重真留在他身邊一次吧,就這麽一次,只要他傷好,他就…放他…離開!
……………………
宇肆懿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天,三天的時間,他從開始抱着一點點希望,到失望,再到現在的絕望,他徹底的相信冷憐月真的走了,走得毫無征兆,毫不留戀!
今早宇肆懿梳洗了一番就往閻王所住的陳莫樓而去,他想他是該死心的離開了,為了讓自己以後少點麻煩他還是準備去辭行,他剛走了一陣,就發現今天泥犁纖裏非常奇怪,以前是半天都見不到一人,現在他卻是走兩步就可以遇到一個行色匆匆的人。
皺了皺眉,這閻羅門裏難道是出了什麽事?!宇肆懿抓住旁邊一個尋常打扮的人開口問道,“你們出了什麽事?”
那人不耐煩的看了宇肆懿一眼,“閻王召集我們所有人到禁地之前集合,有人擅闖禁地!”說完那人甩開宇肆懿的手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宇肆懿聞言一愣,禁地?!他想起前幾天他為了尋冷憐月曾去過一次,那詭異的地面他到現在還記憶深刻,還有那石碑下的機關,只要有人擅闖就會啓動,那麽多的箭羽武功稍差的人直接就會被射成蜂窩。
究竟是誰那麽大膽子敢擅闖禁地?閻羅門裏的人肯定不可能,他們自己對于禁地知之甚詳,不可能會不要命的去那兒送死。那麽就是外來的人了,除了他們,還有誰會知道這裏是閻羅門?或者不知道,但卻去闖了別人禁地?看閻羅門這麽大的陣仗,這事恐怕非同小可!
宇肆懿的腦袋又忍不住的開始分析起來,老毛病果然是改不了的!既然知道了閻王在禁地,他随即轉身往禁地的方向而去!
宇肆懿跟着一群閻羅門底下的人來到禁地,他并沒有走上前,而是站在外圍看着。只見閻王獨自站在前面,左護右護在其身後。
閻王難得一臉凝重的神情,妖嬈和白獰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這使宇肆懿對擅闖禁地的人也不免好奇起來。他往前看了看,并沒有看到所謂的闖入者。
閻王和其手下的衆人集合後,沒有一人說話,整個禁地之前安靜得除了風聲什麽都聽不到,宇肆懿奇怪,閻王是怎麽知道有人擅闖禁地?他又看了看石碑後的地面,平靜如初,根本都沒動!
他朝前走了幾步,離得稍近後,他才看到山壁前居然出現了裂縫,而且似乎山壁之上還有一些奇怪的圖案,但因為距離太過遙遠,那些圖案又非常的小,他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宇肆懿想到他上次來的時候似乎并沒有發現這山壁之上有圖案之類的東西,怎麽這才短短幾天就出現了這麽大的變化?難道這就是那闖入者所為?
妖嬈看了一下對面的山壁,他有點不解的朝閻王道,“門主,為何我們不直接進去把人抓出來?”
閻王也是一直盯着山壁的方向,“這個禁地的機關一但啓動,量誰武功再高,即使能飛天遁地,都躲不過死的命運,我們不用進去!”
妖嬈一愣,他想不到這個禁地居然如此厲害,禁地之名,他們也只是聽說,無人見識過,“誰會那麽傻的闖了進去?”
閻王搖了搖頭。
白獰看了禁地一眼又把視線調回到閻王身上,“門主是如何發現這裏有人闖入的?”
閻王眼尾朝後掃了白獰一眼,白獰一顫,立刻低下了頭,“屬下逾矩!”
調回眼,閻王淡淡的道,“這裏只有閻羅門門主才能來,才能進,也只有本座知道安全進入的方法,今早本座來此時發現這裏明顯有機關被動過的痕跡,不難猜出是有人闖入!”
白獰沒想到閻王會真跟她解釋,有瞬間的怔愣,她看了一眼閻王挺立的背影,半響又垂下了眼眸,她究竟還能這樣站在這個男人身後多久?!
宇肆懿掃了一眼衆人,這些跟他都沒什麽關系,閻羅門的事就讓閻羅門自己解決吧,他現在只想離開這裏,離開這個他跟冷憐月相處了一個月都不到的地方!他幾步走到閻王旁邊,“閻門主,能借一步說話嗎?”
閻王看了看山壁,他發現闖進去的人似乎對付陣法甚是熟練,一時半刻裏面的人還死不了,他就朝宇肆懿點了點頭。
兩人往旁邊走了幾步,宇肆懿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閻門主,在下想離開這裏!不過您大可放心,在下很是惜命,不會把泥犁纖的位置說出去!”況且,對他沒有好處的事,他從來不做!
“離開?!”閻王看了宇肆懿一陣,才啓唇道,“流雲公子随時都可以走,本座并沒有要手下的人攔着你!”
宇肆懿聞言輕笑了一聲,他是有點意外,想不到閻王居然會對他這樣說,他朝閻王抱了抱拳,“那麽,在下就告辭了!”
說完宇肆懿轉身就走,他對這裏已經沒有半分留戀,以後天大地大,他又該何去何從?!至于向問柳,他相信蕭絮自會護他周全!而道別,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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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