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辛芸笑得撕心裂肺，前仰後合，仿佛正面對着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眼中卻是淚如泉湧。

自從十五歲那年那場大變，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多久沒有哭過了，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哭這項功能。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竟有這麽多眼淚，多到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

淚眼朦胧中，沈銘的臉已經模糊成了一團，恍惚中，辛芸以為自己看到了媽媽，轉瞬間卻又變成了外公。外公死了，媽媽死了。現在，就連眼前這個七年來頭一次讓自己感覺到溫暖的人也要到那個世界去了嗎？

看辛芸哭得這麽凄厲，沈銘強忍疼痛伸手顫抖着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沉浸在悲痛中的辛芸終于反應過來，笑聲戛然而止，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那張因為失血過多，正在迅速變得蒼白的臉。只一眼，眼淚竟又忍不住奪眶而出。

“別哭……”沈銘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方手絹。手絹純白，一角繡着一個行書的“命”字。此情此景下拿出來，頓時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仿佛一個糟糕的冷笑話。

辛芸沒看到上面的字，她接過手絹，迅速用它擦去了臉上的淚水，然後咬牙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既然他不想讓她哭，她就不哭。

看到辛芸鎮定下來，沈銘似乎很欣慰，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虛弱的笑。

“我……我不知道你……你曾經遇到過……什麽……但是……活下去……”沈銘抓緊了辛芸的手，神色鄭重，“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辛芸咬着唇，使勁點了點頭。三番兩次相救，在她看來，如今自己的命早已是沈銘的，既然是他的要求，她當然拼死也要遵從。

見辛芸點頭，沈銘嘴角微彎，放心地閉上了眼睛，那表情仿佛剛剛完成了某項重要的使命，平靜安祥，了無遺憾。

辛芸顫抖着探向沈銘的鼻息。他死了，竟然真的死了。

喂！像你這樣的人不應該是主角嗎？主角光環籠罩，無論怎樣危險的情況都能逢兇化吉，化險為夷的嗎？就這麽死了？真的，死了……

辛芸原本平靜的呼吸剎那間急促了起來，就算面對之前的怪物也毫無反應的腎上腺素忽然開始狂飙。

死吧！去死吧！

她殺氣騰騰地瞪向愣在當場的小混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靴裏劍，朝他猛刺了過去。

辛芸本來的身體素質并不算太好，但卻幸運地殺死了零級追殺者，升為零級戰士的她，此時的身體素質跟之前已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靴裏劍從右下腹刺入，幹淨利落地刺穿了對方的心髒，甚至都不需要第二劍。

這一劍刺出，胸口那種難受到極點的感覺果然得到了緩解。

小混混雖然一直在警惕着四周，卻下意識地忽略了辛芸的存在，他做夢也沒想到最後對他出手的竟會是原本被他當成軟柿子的辛芸。低頭望着插在胸口的短劍，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你不能殺我……”

辛芸抽出靴裏劍，望了望小混混手腕上重新亮起的腕表，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白癡！”

小混混此時才終于意識到。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他竟忘了按下服從鍵。意識到這個事實，他臉上難以置信的神情頓時轉成了前所未有的懊惱。

辛芸并不打算讓他死得這麽輕松，湊到他耳邊，低聲加了句：“其實，之前殺死怪物的人，是我！”

小混混的瞳孔驀地一縮，終于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重重摔在了草地上。至死，他的眼睛都沒閉上。

“還有誰想殺我？來啊！”這一嗓子吼出，原本變得有些郁結的呼吸終于順了些。

的确有人跟小混混一樣把她當成目标，因為忌憚沈銘的存在才不敢動手。而現在，見她如此幹淨利落地殺掉一人，還有哪個白癡敢把她當軟柿子捏。

看到人群眼神中的恐懼，辛芸這才注意到，自己那原本潔白的連衣裙早已被鮮血染紅。一雙手更是仿佛剛剛從血水裏拿出來。在普通人眼裏，此刻的她恐怕跟嗜血的修羅無異。

她松了一口氣，用小混混的衣服擦了擦劍上的血跡，然後蹲下|身溫柔地摸了摸沈銘的臉。

因為媽媽跟外公的溺愛，她的脾氣并不好。從小到大，難得有接近自己的人，也都是為了利用自己。

還以為，媽媽死後，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無條件地對自己表現出純粹的善意，而現在，面前的這個人竟然為了救自己死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親手殺人。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殺的也是這樣的雜碎。那天cos結束，司機有事，自己打車回去，遇到混混。她拔出cos用的袖珍手|槍，混混不相信那是真家夥，步步緊逼，她驚慌失措下扣下了扳機。

她不逃也不跑就坐在那混混的屍體旁邊，直到被警察逮捕。

混混的父親能量不小，叫嚣着要她為他兒子償命，結果卻被那個她稱為父親的男人輕而易舉地抹平。她不過在警局呆了不到24小時而已。混混的父親之所以會輸，大概因為他沒有那個男人兇惡吧。

估計當初那個男人替她善後的時候，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死在她手裏吧。這個世界，從來就是壞人的世界。

這也不是她第二次殺人。

第二次用的也是這把刀，殺的還是混混。她最愛cos的就是弱氣少女，大概那些家夥真的以為她身嬌體軟易推倒吧。

第二次比第一次從容得多。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用這把刀刺穿那個名為她父親的男人的身體。為了一刀斃命，她曾經仔細地研究過人體器官，對人體有哪些薄弱位置了如指掌。

那一刀她捅穿了那家夥的脾髒，怕他不死，還特意絞了兩下。

殺人根本就沒有想象中那麽恐怖，刀子捅下去的時候她的心很靜，連心跳都沒有加快絲毫。她清理完自己留下的痕跡後從容地離開了現場。

其實，她才不害怕，警察最難破的案子就是随機犯罪，沒有利益關系，殺人動機，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兇手堪比大海撈針。

那一次，那個被她稱為父親的男人不需要，也再沒有機會替她善後了。因為此時，他的骨灰早已被她沖進了下水道。

這世上總有人說能遇到極品，是因為你自己是包子，是包子就別怪自己被人惦記。所以，那兩個白癡被她這個總是被人惦記的包子反殺也只能怪他們自己眼瞎。

她就是愛cos柔弱無力，楚楚可憐的弱氣少女。殺掉那兩個人她沒有半點罪惡感，甚至還慶幸幸虧他們遇到的是自己，如果他們的目标是真正的柔弱少女，那絕對将是一出人間慘劇。

“你殺死了一名戰士，現在你可以重新選擇了。”不知是不是為了防止忘記選擇這樣的烏龍再度發生，管理者竟走到她的身旁大聲提醒了一句。

她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擡起左手，淡淡掃了一眼腕表上重新亮起的屏幕，果斷按下了戰鬥鍵。前世她早已當夠了米蟲，如今她更加不需要這踩在他人屍體上的平安，就算那屍體的主人根本就死有餘辜。

目睹她的選擇，管理者的眼神明顯有些遺憾，人群更是一陣喧嘩。在那些不惜傷害無辜也想取得豁免權的膽小鬼眼裏，她此刻的選擇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咦，有意思！竟然已經不是新人了！”打量了辛芸一眼後，管理者忽然發出一聲驚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的呆愣後，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極燦爛的笑，仿佛一個發現了新玩具的孩子。

“大家愣着幹什麽？她已經做出了選擇，但你們還沒有！”管理者滿懷惡意地手指樹林的方向。

此時，之前距離草地還有一段距離的追殺者已經來到了近前。雖然此刻太陽的餘晖早已散盡，周遭的景物都已失去原本的色彩。但因為距離的關系，就算視力再差的人也能夠看清怪物的模樣了。

這次的怪物雖然個頭沒有之前的怪物大，但卻滿嘴鋼牙，渾身觸手。此刻它正不緊不慢地朝着人群蠕動而來，碗口粗的觸手輕輕松松就将擋在路上的樹木拔起，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仿佛一臺恐怖的推土機。

“嗷——”随着怪物一聲嘶吼，因為剛剛的意外安靜下來的人群頓時再度亂成一團。

“怪物！怪物又來了！”

“不！媽媽！”

“啊啊啊……”

……

面對近在咫尺的威脅，回憶起之前被怪物追殺時的慘狀。短暫的慌亂後，人群中忽然又彌漫起異樣的氣氛。

正如辛芸之前所料的那樣，在死亡的威脅下，忽然間所有人都成了目标。

所有人都抓緊了手中的武器，所有人都在警惕地打量着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