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短暫的眩暈過後，辛芸才終于回過了神來。恢複意識的一剎那，她便立刻意識到了此刻的狀況到底有多糟糕。

她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發現自己竟動彈不得。剛剛的撞擊不僅撞斷了她的肋骨，也嚴重損傷了她的內髒，肺部火燒火燎的痛，其他的內髒也好不了多少，她只是微微張了張嘴，鮮血便止不住地從她口中湧了出來。

她試着想要擦擦臉上的血水，才發現自己的兩只手竟都已不能用了。右手被樹枝嚴重刺傷，下落的過程中又打在了一根樹幹上，應該已經斷了。左手更糟，竟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被她壓在了身下，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不要去想左手的感覺。

身體的其他部分也好不了多少，她想翻身起來，才發現胸部一下竟然一點知覺都沒有了，不用猜都知道，脊椎肯定是斷了。折斷的原因很簡單，高速墜落之下，上一次墜落時曾經救了她命的背包這一次卻扯了她的後腿。

背包的存在倒也不是全無意義，背包保護了她的頸椎，更避免了大腦跟地面的直接接觸，應該就是她沒有當場死亡的唯一原因。

“發現宿主重傷，預測1小時45分鐘後即将死亡。是否修複身體？”朦胧中，辛芸竟又聽到了那個神秘的提示音，她那原本有些黯然的眼神瞬間一亮。

“是……”

可惜，接下來的一個提示音再度将她從天堂打落了地獄。

“警告！宿主生存點不足，無法修複！”

辛芸啞然。

1小時45分鐘……

原本讓她松一口氣的時間如今卻成了最可怕的折磨。此刻的她動彈不得，別說自救了，連自我了斷都做不到，她反而有些希望剛剛怪物的那一擊能夠更徹底些了。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怪物的狀況跟她相比也好不了多少。隔着這麽遠的距離，她依然能夠聽到遠方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如果是人類，燒了這麽長時間肯定已經變成一坨焦炭了。可惜怪物體型龐大，到現在還沒徹底咽氣。相對的，它那引以為傲的身軀也成了延長它痛苦的原因。

不幸中的萬幸，纏住她的那條觸手沾染到的汽油不多，加上剛剛空中的高速飛行，身上的火焰早已滅了。至少不用擔心被活活燒死了。怪物之所以用那條觸手原因很容易猜到，連沒沾到多少汽油的觸手都已經快不能用了，其它那幾條沾染到大量汽油的觸手是什麽狀況也就可想而知了。

聽着怪物一聲比一聲虛弱的嘶吼，想象着它此刻的慘狀，辛芸忽然很阿q精神地覺得，相比那只倒黴的怪物，自己的死法還算比較輕松。

雖然她沒辦法像普通人那樣感覺到害怕，但身體面對死亡時的反應倒也還算正常。大概因為身體受創太嚴重的關系，除了開始的時候感覺到了一陣無法形容的劇痛，接下來的痛感卻并不怎麽強烈。不用想都知道，此刻身體的內啡肽系統肯定正在拼了命分泌各種止疼的激素。

除了雙手骨折，脊椎斷裂，身上倒并沒有什麽明顯的外傷，辛芸無聊的時候也曾翻過幾本醫學着作，憑着隐約的感覺，她覺得将會在1小時45分鐘後置自己于死亡的原因應該是肝髒破裂。

死宅的生活無聊透頂，有段時間她曾發瘋般迷戀過死亡。把《1000種死法》、《離奇死亡》之類的紀錄片全看了個遍，也曾幻想過自己可能的死亡原因。可惜，卻做夢也想象不到死因竟會是被怪物一觸手抽飛。如此荒誕的死因分明應該是搞笑片中的情節。

因為辛芸摔下來的時候壓斷了不少樹枝，原本遮天蔽日的茂密原始森林上空難得的出現了一點空隙。借着那道縫隙，剛好可以看到天空中的那輪紅月。粗看的時候不覺得，如今仔細一看才發現那輪紅月不僅顏色妖異，個頭比月亮大得多，就連上面的花紋都跟月亮迥然不同。

所以，這裏是異世界嗎？辛芸忽然被自己腦海中冒出來的這個念頭逗笑了。如今的地球早已被衛星全方位覆蓋，就算是最偏遠的亞馬遜雨林也不例外，如果這裏是地球，恐怕早就被人發現了。更何況，大家那類似穿越的進入方式也絕對不是那個時代的地球能夠擁有的技術。

看管理者面對他們自相殘殺時那一臉從容的模樣，這樣的群體性穿越應該已經不止出現過一次了。也不知那些曾經的穿越者們現在是什麽狀況。

管理者要服從者做什麽？根據目前能夠得到的信息，服從者不是懦夫就是殺人犯。殺人犯，辛芸唯一能夠想到的用途就是做實驗。

戰士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那些追殺者顯然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從管理者的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分明顯示，怪物應該只是追殺者的其中一種形态。那麽其它追殺者會是什麽樣子的？這個世界為什麽要如此處心積慮地對付戰士？是為了那個只要殺怪就會升級的系統？還是，只是像《饑餓游戲》一樣，僅僅只是為了弄死大多數人？

如果只是為了弄死大多數人的話，他們的确很成功。經歷過兩只怪物的追殺跟之前的那場內讧，這一次穿越過來的人中能夠有十分之一還活着，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因為那喪心病狂的規則，辛芸相信，接下來死于同類之手的人肯定不會少于追殺者。

如果目的真的是為了弄死大多數人的話，似乎又有些不太合理。如此處心積慮把大家從死亡中救過來，難道就是為了再弄死大家一次？那這個世界的人得有多無聊啊！

無聊？！辛芸心中一淩，她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了有一次，自己因為太無聊，把客廳那個女人養的金魚一條一條撈出來沖進下水道的畫面……

對那些金魚來說，當時的她擁有的力量應該跟神無異，從溫暖舒适的魚缸到肮髒黑暗的下水道，這不正像極了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的穿越？就算明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長時間可活，辛芸依然被腦海中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念頭吓到了。

“辛姑娘——”

“辛姐姐，你在哪裏？”

就在辛芸被腦海中的念頭驚得不知所措的時候，靜谧的樹林中忽然響起了顧安顧晴兄妹的聲音。想來他們應該看到了她被怪物抽飛的一幕，所以才循着她飛行的軌跡尋來。

聲音開始還顯得有些模糊，斷斷續續聽不太清楚，很快便漸漸清晰了起來。随着距離的拉近，辛芸甚至已經能夠聽到他們兩個在林間行走的聲音。

此刻，只要她喊一聲，他們肯定就能聽到。可惜，就算把他們喊過來也沒用了，這樣的傷勢就算在現代醫學條件下也未必能夠活命，更何況是現在這樣的狀況下了。喊他們過來，不過是徒惹一些不必要的傷感罷了。

辛芸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選擇了沉默。

兄妹二人在她的附近搜尋了一陣，然後，堪堪擦着她的身旁走向了林子深處。深夜在一片漆黑的原始森林裏面找人，簡直就跟大海撈針無異。他們估計也是懷着辛芸還活着的念頭才過來找她的，聽不到回應，想來用不了多久應該就會放棄了。

兄妹二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終于徹底聽不見了。世界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連怪物虛弱的慘叫聲也聽不到了。

辛芸正好奇它是不是死了，腦海中忽然再度響起了那個神秘的提示音：“宿主生命垂危，進入1小時倒計時！”

還真是人性化的系統，時刻不忘提醒她自己命不久矣這個事實。她倒并不怎麽怕死，只是遺憾沒辦法兌現對沈銘的承諾了。活下去嗎？原來，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竟是如此之難的一件事情。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同出現在草地上的其他人的種種死法，比起他們，自己的死法應該算得上英勇了吧。至少死前，還拉了兩只怪物墊背。不僅夠本了，還賺了一只。她再度目不轉睛地望向天空中那輪紅月，嘴角緩緩勾起了一抹微笑。

這一趟異界之行，不虧！

可惜，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綠油油的眼睛。

那絕對不是人類的眼睛，那雙眼睛很圓，很亮。因為背景實在太黑，乍一眼看去仿佛一對來自遠方的車頭燈。

雖然因為身體無法動彈視野受限，但辛芸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眼睛的主人此刻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她聽到了一聲類似地球上野狼的清嘯，然後，一雙，接着，兩雙，三雙，四雙……眼睛的數量迅速開始激增，很快便徹底數不清了。一瞬間，辛芸有種自己成了動物園裏被人類圍觀的珍惜動物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