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莉莉安
“以前聽爺爺說過,西四宅現在比較少見了。”
盛世召內着觀腦海中勾勒出的風水圖,喃喃道:“既然是兌宅,那咱們就先按照它的五行八星去找迷宮的出口。”
“五行八星?”克裏斯既費解又好奇。
畢竟他仰慕東方玄學很久了,卻一直苦于無人教授。今天見盛世召将風水說的頭頭是道,又是陸大師的徒弟,決定抓住機會好好讨教一番。
盛世召“嗯”過,說:“在《八宅風水》中,每個戶型都有八顆星耀落座,每顆星耀的性質不同,所以自帶磁場。同時在結合陰陽五行,就能推算出屋子中,哪裏是吉位,哪裏是兇位。”
克裏斯聽得極其認真。
難以置信,如此高深的言論,竟然出自眼前這位看起來“玩世不恭”的少年身上,不愧是陸大師的徒弟!
他噓聲求教:“我也接觸過華國的玄學,但從沒聽說過八宅風水,請問這一流派出自哪裏?”
“額......”
這下倒是把盛世召問住了。
他并沒有系統地學過風水玄學,只是偶爾一兩次陪着爺爺給人看風水的時候就記住了。
望着人高馬大的克裏斯滿臉虛心的樣子,他忽而起了玩心,一臉神秘地答:“這是我們家祖傳的。”
“祖傳的?”克裏斯好奇心更重。
“可不是嘛。”盛世召得意地說:“我家祖上在唐太宗時期做過國傩。上知天文地理,可占國運興衰,下可降妖驅鬼,為人趨吉避兇。”
“據說咱祖師爺晚上曾做了一個夢。夢裏,九天玄女在咱祖師爺的腦門上輕輕點了一下,醒來以後,他老人家就無師自通喽。”
這話其實也并非全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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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上的确做過國傩,但九天玄女這事兒完全是瞎扯淡。
“哇哦......”克裏斯驚嘆不已,連連稱奇。
說着,兩人一同踏入了樹籬迷宮。剛一踏入,眼前便出現“東”“西”兩條路可選。
“按照八卦來看,正東方為大兇,西為小吉。”盛世召眼底閃着勢在必得的光,想也不想地選擇了朝西的小路。
連走了八步,眼前又出現一條岔路,一個條向東南,一條向東北。
“再怎麽選?”克裏斯躬身求問。
“東南為中兇,東北為中吉。選東北方。”盛世召大手一揮,“繼續選吉位。”
兩人就這麽按照推算出的吉位走着,果然一路上都沒有遇見死路,目測現在已經進入了迷宮中層。
克裏斯不禁在心中暗嘆:“九天玄女親傳下的東西果然厲害,上次我進來的時候,最多也就進入道第三層。”
盛世召邊走邊推算,現在已經走過了七個路口,按照八宅風水的理論,只要走過下個路口,應該就到出口了。
眼看着勝利就在眼前,盛世召不禁加快了腳步。
此時,纏綿的細雨已然串連成線,愈演愈烈。盛世召三步并作一步地沖過第八個分叉口,“轟”地一聲驚雷從天而降,他傻眼了。
面前是死路一條!
明明這個迷宮就是按照八卦五行排列,選擇時也沒有出任何差錯。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大雨傾盆而下,将盛世召二人裏裏外外淋了個透。無奈之下,兩人只得沿舊路跑回起點。
此刻,香園宅內牆壁上的鐘表,指針已指向4點。
站在窗邊的程叔眺望着在迷宮裏行走的兩人,眉宇間浮起一抹愁雲。“陸先生,外面下暴雨了。”
斜靠在床頭的陸驚鴻似乎正閉目聽雨,不鹹不淡地說:“他們還沒離開?”
“還在迷宮裏打轉。”程叔搖頭,面帶惋惜:“這迷宮自修建後,就沒人能走進來。咱們是不是有些為難盛家少爺了?”
“他倒是執着。”陸驚鴻從鼻腔裏輕輕冷哼,“世間萬物皆福禍相依、吉兇參半。一心只想着趨吉避兇的人,當然找不到出口。”
“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程叔說:“就連我都走不出去,每次出入都還要走後山的小路。陸先生,這個迷宮壓根就沒有出口吧?”
“誰說沒有?”陸驚鴻淡淡反诘:“我們修習命理玄學,如果只是為了窺伺天機、走捷徑,只會丢了本心,墜入因果。”
躲在樹下的盛世召和克裏斯猶如兩只狼狽的落湯雞。
克裏斯擡手讀了眼手表,扯着嗓子說:“雨這麽大,咱們還是走吧。還有半小時香園就要關門了,進不去了!”
“要走你走,我不回!”盛世召毅然決然地答。他深知,今天陸驚鴻沒有迎他進門,壓根就是看不上他。如果今天走了,日後就更不受陸驚鴻待見了。
他從小就是個不服輸的主,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況且他也沒地方可去。
他尋思着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這個迷宮确實是按照八卦走勢布置,那麽它內部一共就有64條路,有且只有一個正确的出口。
眼下只剩半小時,如果用最笨的辦法把64條路全部走一遍,肯定是沒有時間了。
就在他低頭沉思時,眼前的樹籬迷宮宛如一個被扭轉的魔方般,每棵樹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發生了位移,排列組合成了一個全新的迷宮。
克裏斯被眼前這一幕震撼地直呼上帝,“難怪沒人能進去,原來它一直在變。”
可就在這時,盛世召忽然像是意會到了什麽。
爺爺曾說過,易經八卦本就是老祖宗依着世間萬物規律所編制,而世間萬物的規則是“無常”,所以八八六十四卦都存在“變卦”。
想要在無常變動中找到出路,只有一個辦法。
想到這裏,盛世召快速擡手抽走了克裏斯胸前的絲巾,“借我用一下,我要再進去一遍。”
他将絲巾綁在臉上,蒙住了眼睛,擡腳就往迷宮裏走。
爺爺曾說過,最高級的占蔔方法叫做“通感”。
再玄妙的命理數術都要遵循固定的推算公式,但也正是因此如此,才會受到限制,所以總會有不精準的時候。
但“通感”不同,它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原始能力,是人與天地鏈接的一種能量,是人類隐藏最深的一種感官,卻也是最難掌握的占蔔方法。
雖然他還不能完全理解通感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他決定試一試。
一旁的克裏斯疑惑不解,攔不住他,又不想進去白淋一場雨,索性選擇站在原地等他回來。
然而盛世召的這一舉動同樣震驚了,站在樓上觀望的程叔。
等盛世召蒙着眼,一步步緩慢地走進迷宮的中心時,程叔眼底閃過興奮的光,說:“以不變應萬變,盛世召這個辦法絕啊!陸先生您快來看,我想這就是您剛才說的,不違背本心吧,我看盛少爺根基不錯,或許你們命裏注定是師徒啊。”
許是程叔表現的太過興奮,這才讓陸驚鴻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轉過頭去望向窗外,随着盛世召距離城堡越來越近,眼底的不屑逐漸收斂,消解成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等到牆上鐘表上的指針走到五點時,盛世召的腳步也落在了大門口。
“陸先生,盛小少爺真的走進來了!”
程叔的聲音中帶着難以掩蓋的興奮,但陸驚鴻只是淡淡“嗯”過,指向鐘表,淡漠地說:“可是他終究還是晚了。”
屋外,盛世召一把扯下蒙在眼前的絲巾,被水浸濕的劉海軟軟搭在額前,将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顯得更加堅毅。
他一字一句地朝着屋內大喊,語氣铿锵有力:“陸驚鴻開門!我進來了!”
言畢,卻無一人回應。
他是個急性子,幹脆上前扣門,“陸驚鴻你丫開門啊,別躲在裏面不出聲,你對得起我爺爺對你的信任嗎?還師父呢,簡直愧為人師!”
話音落下,“吱”地一聲,門打開了。
只見陸驚鴻端坐在輪椅上,屋頂一道橙黃色的光灑在他冷峻的臉上,表情冷淡疏離。“現在知道喊師父了?”
不知為何,這句話讓盛世召的臉倏爾一熱,半天沒說出話來。倒是程叔在一旁圓場,道:“盛家少爺青年才俊,不愧是盛老前輩的孫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說起爺爺,盛世召的怒氣更盛,“陸驚鴻,我爺爺的死究竟是怎麽回事?”
陸驚鴻只是不鹹不淡地回了“不知道”三個字,差點沒噎死盛世召。
“那為什麽他臨走前就給我買好了來這裏的機票?”盛世召說:“還特地托夢,讓我來這裏找你?”
陸驚鴻不答。盛世召繼續追問:“還有,上次在街上你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是怎麽回事?”
“如果你是來這裏找答案的,那就請回吧。”陸驚鴻說,“我這裏沒你想要的答案。”
“你.....”盛世召氣結。從小到大,除了爺爺外,還沒人敢跟他這麽對着幹,于是幹脆兩腿一盤,席地而坐,“你要不給我說清楚,我今天就坐這兒不走了!”
“無賴!”陸驚鴻丢了句,扶住輪椅兩邊就要進屋。
“哎喲,您二位這是在幹嘛啊。”程叔連忙扶穩輪椅,勸解道:“你們好歹也是師徒,一家人何必鬧成這樣?驚鴻,您作為長輩就不要和小孩子計較了。”
“我有收過徒弟嗎?”陸驚鴻淡淡反诘,“除非他能拿出當時拜師時,我送他的信物。”
見陸驚鴻有松口的意思,程叔趕忙催促着讓盛世召拿出,六年前陸驚鴻曾送他的五帝錢。
可是盛世召哪兒能拿得出。
當年他壓根就沒想認這個師父,在爺爺摁着他的頭行完拜師禮後,便一氣之下把那串破銅錢丢到護城河裏去了。
見他拿不出,陸驚鴻似乎沒半點意外,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後便離開了。
程叔還在一旁勸解着盛世召讓他好生認個錯,可盛世召是個十足的倔脾氣。別人都已經趕他出門了,他也更是不願舔着臉去道歉了。
兩方不歡而散,盛世召最後還是和克裏斯一起上了輛出租車,氣沖沖地離開了香園。
克斯利問他之後怎麽打算,盛世召也不知道,爺爺臨走前就留給他一張機票,一點現金也沒留下,身上只有王姨留給他的那兩千塊錢,只得先找個旅館住下,再做打算。
車子在暴雨中艱難地駛入一條小路,雨水無情地沖刷着車玻璃,道路兩旁的亂木叢猶如張牙舞爪,隐約能聽見樹木剮蹭車身的聲音。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誰也沒留意到,戴在盛世召左手的那串手鏈正隐隐閃着異光。
突然,車內正播放着的廣播出現了一陣陣刺耳的電流聲。
克裏斯這才注意到這條路有些陌生,并非是通往市內的高速,于是探頭向駕駛位詢問:“我們要回市區,你是不是開錯路了?”
司機并未回應,依舊兩手穩抓着方向盤,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盛世召也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雨太大,上車時又太過匆忙,他們并沒有留意司機長什麽樣。
但從上車到現在,這個司機不僅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就連握着方向盤的手,也一動也未動過。
車子越開越快,盛世召一把揪住前排司機的衣領,這才注意到,司機竟然是個滿頭金發的姑娘!
盛世召:“喂,你倒是說話啊,開黑車想打劫是吧!”
可誰想到,這一扯竟然把司機給扯倒了。
這司機完全不是成年人的重量。等她歪倒的那一剎那,盛世召恰好和她四目相對,脊梁骨頓時蹿上一股惡寒。
只見那姑娘穿着一身碎花連衣裙,雙眼空洞,嘴角勾起的弧度僵硬且詭異,慘白的臉上光滑的沒有一絲褶皺,嘴巴一張一合,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這哪兒是個人,而是一個等人高的仿真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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