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誰守夜

聽明白了守夜的含義,衆人神色各異,有的白有的紅。

維爾斯撥了撥潮濕的長發,邁開長腿想要往元菱的屋子去。

阿布猛地站起來,如旋風一般擋在他面前,甚至把桌子都撞倒了。

叮鈴咣啷好一陣。

阿布的身高起碼有兩米二,維爾斯也有一米八多。兩個人站在一起,阿布肌肉爆棚,魁梧得像座小山,倒把跟前的精靈襯得更纖細了。

維爾斯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他漂亮的藍色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輕巨人,從臉一直打量到寬厚大腳。

“遠古巨神的後裔,你們不是一直中立麽,怎麽會和人類混在一起?”

阿布從他的眼神裏察覺到了對自己的審視,下意識就擡頭挺胸,讓整個人看起來更精神一點。

這是一個完全不知道隐藏自己想法的單純巨人。

維爾斯眼裏的笑意不停,輕輕開口:“怎麽,你也想替元菱小姐守夜?”

阿布差點一口氣沒崩住,他抿緊唇,胸口起伏,臉瞬間憋紅了。

維爾斯拍拍面前人結實的胳膊,繞過他。

“但是,你成年了嗎?”

萬籁俱寂。

圍觀全程的旁人:嘶。

仿佛看到了優雅成熟的成年男人對未成年男孩的蔑視,俗稱降維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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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那只年輕的巨人,咬緊牙關,似乎快要哭了。

維爾斯輕松KO掉了阿布,繼續前進。

艾達結結巴巴跳出來,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不不不不行!王子就算你是王子也不能去打擾女神大人睡覺!”

維爾斯耐心地解釋:“艾達閣下,這不是打擾。如果小姐沒有需求,我就和她屋子裏的一把椅子、一本書沒有區別。”

“閣下,我知道你們的村子剛剛發展起來,條件有限。但……元菱小姐身份特殊,作為狩獵女神的地上代行者,尊貴如她身邊竟然沒有人侍奉,這不合理。”

“就算是人類城邦中的普通貴族女兒,起碼也有仆從熨燙衣服、打掃房間、準備三餐、安排出行。”

“比較下來,你們不覺得太虧待她了嗎?艾達閣下。”

聽這一席話,艾達頭暈耳鳴,完全被繞進了圈子裏,甚至短暫的喪失了語言能力,陷入了濃濃的自責:“啊這啊這,我我我們……”

維爾斯笑了笑,同樣拍拍他:“沒關系,以後這些都由精靈來準備就好,你們不用擔心。”

他繼續往前,最後看到一只灰撲撲的角鸮靜悄悄站在門框上,像個雕塑。

雖然身量小,但絕對沒人敢忽視它。

愛格伯特沉默着,沒有動也沒有叫。從他血紅色的眼睛裏,維爾斯覺得看見了自己的屍體。

也就是這一刻開始,徘徊在村子周圍的東西發出各種詭異古怪的叫聲。

“槳槳——”

“孤寡孤寡——”

“嗷嗷嗷——”

低等惡魔們變幻出漆黑的影子,在村子四周發癫,像是一團團光怪陸離的鬼影,随時準備撲過來。

維爾斯垂着眼。

這只角鸮是最棘手的,他至今不知道他是中級惡魔還是高級屬魔附身,可以召喚那麽多魔族聽他號令。

但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魔鬼不敢在石板村離開鳥的身體。他害怕,在元菱面前顯露真身。

維爾斯不敢輕舉妄動,愛格伯特同樣不願意吵醒旁人。

兩人試圖用眼神和意念殺死對方。

然而,并沒有在房間裏睡的元菱:……?

她整晚都在屋頂曬月亮打坐,吸收日月精華修煉,才不會知道一群人為了決定誰給她守夜争了大半宿。

第二天,早起上工的村民們一個個都頂着黑眼圈。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麽了,村外鬼吼鬼叫了一夜。”

“可不是,我還以為是魔獸來攻打村子了,後來想想恐怕是什麽動物在發/情。”

“那叫聲,也太難聽了。”

“哪有大冬天發/情的,一會出去看看能不能叉死。”村民嫌棄臉。

愛格伯特:……

他用意念瞥了眼村外一個個模樣畸形、三個頭四個翅膀、長相着急的低級魔族們。又看看對面梳洗妥當、肩寬腿長,精心準備早餐的維爾斯。

“惡魔就是這麽卑鄙。”

愛格伯特:精靈就是這麽虛僞。

元菱吸收月華修煉一整晚,感覺丹田靈氣充足,道心穩固堅韌。

她整理了一下發髻,将發帶端端正正系好,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大廳裏一幫人和鳥面面相觑、氣氛詭異。

“各位早上好,今日我們就出發前往精靈部族吧。”元菱笑着開口。

艾達猛地站起來:“大人,這麽着急嗎?!”

他以為起碼要等到雪化。

“危險将至,掩耳盜鈴實非修煉者之舉,還應早早綢缪、提前規劃才是。”元菱耐心地解釋。

艾達張了張嘴,挎着個批臉坐下了,臉上寫滿了失望。

伊麗絲拄着拐杖走過來:“大人,那我們立刻就挑選随您出行的人,路上需要的東西也要馬上準備。被褥、食物……”

女子不比男人,出門總有不便。伊麗絲絮絮叨叨,恨不得把鍋碗瓢盆都給她帶上。

“車頂的布蓋是用獸皮縫制的,外層防雨又放風,放下來還能擋光保暖,您休息時要千萬當心,最好叫人擋在外頭守着。現在天冷,要做什麽盡量讓別人去,凍傷了手就不好了。”

伊麗絲依依不舍地拉着元菱,她的手粗糙、布滿皺紋和皲裂,但元菱沒有掙開。

上清道的內門弟子大多數都是孤兒,他們無父無母,從記事起日常就被修煉占據了。這是元菱第一次感覺到陌生年長者的關懷。

不同于師尊的殷切期望,伊麗絲就是純粹的疼愛。

仿佛是家裏親愛的奶奶。

“別擔心,我還會再回來的。奶奶,您也要保重身體。”她拍拍老人的背,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天階保護符咒。

伊麗絲捧着那張符紙,眯着昏花的眼看:“這是?”

“這是大道三千九轉乾坤定安符。”元菱微笑。

“我叫它‘予你平安’。”

在大雪停歇的第二天,小隊離開石板村上路了。

那天早上,所有村民都停下了手頭的活計,站在村口、爬到樹上,還有的跟随在後,一路目送着他們離開。

沒有一個人流眼淚,他們全都笑着,揮舞着手臂歡送他們的豐饒女神。

“大人,一定要再回來啊!我們造好了房子等您——”

“等您再來的時候,村裏的大家一定都吃得飽飽的了——”

“大人再見!!——”

聽着那些吶喊的聲音,元菱嘴角始終挂着笑意。

她看着森林裏完全沒有變化的樹木、岩石,和剛來這個大陸時一模一樣。

但他們走過的路,早已不同。

石板村一共拉出了三架板車,拉車的是馴化好的尖齒羊。

一架是元菱坐着,一架是精靈們,還有一架拉着各種随行物品和支援精靈族的藥丸。

這一支集合了人類、精靈、魔王、巨人、修仙者的奇怪組合,在森林裏留下彎彎曲曲的痕跡。

精靈獵手們和人類體重都較輕,可以坐在車裏。但巨人不行,所以阿布只有自己走。

他一腳下去,森林裏濕潤的雪泥可以糊到腳踝,但這個年輕的巨人完全不在意。他的目光一直注視着前方板車裏的元菱和某精靈。

維爾斯正在和元菱聊天,他表情驚訝:“原來艾達閣下的骨哨和村民們用的木劍都是出自小姐之手?您原來是一位尊貴的大魔法師!”

他收斂了神情,甚至行了一個低頭禮:“魔法師在大陸各地都是受到尊敬的存在,小姐,我對您心悅誠服。”

鑒于石板村的大家沒有會魔法的,元菱也是第一次接觸這個世界的‘法術’。

“法術……我是說魔法,在精靈的部族裏有很多嗎?”

維爾斯:“并不多,我們的部族一共一千三百人,魔法師只有十九人。不過我的母親就是一位女性魔法師,我也有幸繼承了母親的魔法天賦。”

說着,他抽出一直綁在大腿上的匕首。這匕首雕刻的非常精致,還鑲嵌着黃金和寶石,維爾斯手腕一動,銀色的匕首尖尖就在半空劃出了一道亮晶晶的流光。

流光經久不散,最後在空中形成了一個愛心。

元菱:“哇哦!”

愛格伯特嘴角抽搐:……

阿布差點踉跄:……

維爾斯眼神溫柔地望着少女,裏頭有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期盼和渴慕。

可惜,來自傳統修真界的女孩根本不認識什麽叫愛心。

三輛車一直走到了快中午,太陽升起來以後雪化得更快了。

跟着元菱出來的村民凱拓報告:“大人,前方積雪化成泥灘了,板車太重,車輪會陷在泥裏出不來的。”

元菱一看,旁邊的精靈們全都下車了。

“那我也下來走吧。”

維爾斯攔住她:“泥水肮髒,不能讓尊貴的小姐徒步。”

他頓了頓,“我可以抱着您前進。”

元菱愣了片刻,下意識看向維爾斯。男性精靈身材颀長,胳膊覆蓋着勻稱的肌肉,肩寬腰細、身材極好。此刻正向着她張開雙臂。

她剛想說我可以禦劍飛行,身邊就又擠過來了一人。

阿布氣喘籲籲,他是從車隊後方趕過來的,此刻彎腰蹲在板車旁眼巴巴地望着她。

阿布穿着獸皮做的背心,露出光/裸的兩條胳膊,上面肌肉塊塊隆起,線條漂亮。

但擁有這麽健壯的身材,他的眼神卻如小獸一樣濕漉漉的,甚至表情還有些易碎的小心翼翼。

“大人,我也可以,我……”他手足無措。

他想要說自己力氣很大,也不容易累,但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元菱看着阿布,仿佛看到了宗門內那只師叔豢養的金牙獅虎,每次弟子們下學時都眼巴巴地求摸頭。

阿布見她良久不說話,有些失望地垂下眼。

下一秒,一只纖白的手落在自己手腕上。

阿布怔然擡頭。

元菱咳嗽一聲:“那就辛苦你了阿布,一會過了泥潭就可以放我下來了。”

阿布表情震驚,一臉中了大獎似的喜悅,“不辛苦!”

年輕的巨人露出一個幸福的微笑,他讓元菱坐在自己左邊胳膊上,然後小心翼翼用右臂護住懷裏人。

聞着少女身上傳來的陣陣馨香,阿布仿佛開了全速馬達似的,邁開大步朝前走去,泥水一直陷到小腿,但他毫不在乎。

元菱扶着巨人結實的臂膀,一邊朝下看。

……她一下子就感覺自己‘高人一等’了,甚至擡手都能夠到樹枝上的鳥窩。

當巨人的感覺真好。

而且,她身形還算嬌小,坐在身高兩米多的阿布身上,仿佛毫無重量似的。起碼他沒有表現出一點點痛苦。

“大人,會不會走快了?”阿布喘息着問,汗水從額頭滑下。

“沒有,很穩當。”元菱順手幫他擦了擦汗。

不光穩當,屁/股下的座椅還柔軟溫熱有彈性,肌肉一鼓一鼓的。

元菱感覺這體驗挺奇妙。

其餘人都對着他們相依的背影投去羨慕的表情。

維爾斯跟着車隊一起前進,他臉上的失望之情不算明顯,對于優秀的女性,身邊圍繞諸多男性是很正常的,且他對于自己的條件也有自信,未必沒有競争力。

不過看看車後面那只貓頭鷹,他可就不一定了。

有了精靈們抄近路(魔族們徹夜清理道路),後面一天元菱再也沒有遇到過泥巴地,車隊很順利地來到了加布利爾精靈部族附近。

還沒到,他們就能看到那宏偉巨大的這樹木堡壘。

牆壁是老樹的樹幹制造的,上面釘滿了鐵刺。頂端是荊棘纏繞,呈現一個半扣的碗的形狀。

此刻釘滿尖刺的城牆已經打開,維爾斯的母親——精靈女王已經帶着部下和民衆等候在大門處了。

精靈女王是一位非常美麗的中年女性,和維爾斯有五分相似,一樣擁有金色的長發和碧藍色的眼睛,容貌十分精致,看起來頂多三十歲。

“歡迎您的來到,尊貴的小姐,舟車勞頓辛苦了,一路上還順利嗎?”

元菱認為女王的地位大概類似某宗門的掌門,因此十分慎重地行了一個長輩禮。

“托您的福,我們從村子走來十分順利。”

精靈女王看她的眼神都帶着喜愛,甚至往前來熱情地拉住了她的手:“快請進吧,我們備好了屋子,您喜歡樹屋還是木屋?……”

不光是女王,周圍圍繞着的大臣們、精靈守衛和平民都對她投來喜愛、好奇的眼神。

總之沒有敵視的。

一位年輕美麗,還力量強大的女性,走到哪裏都會受到熱烈歡迎。

元菱也是第一次直觀意義上來到異世界大陸的非人族聚居地。

比起貧窮狹小的石板村,精靈部族更像是個城鎮。

外側雄偉的城牆不間斷有守衛巡邏,高高的瞭望塔巡視着遠方的情況,走進封鎖區,才能看到背着物資來去、或者幹活的人們。

事實證明精靈族的工匠造詣和生活水平比她想象的高多了。

他們的房子精巧結實,雖然是葡萄一樣一個壘着一個,但其中互相串聯、并不狹小,還有流動幹淨的生活用水,舒适度直線提升。

精靈族幾乎人人美貌、肩寬腿長,是天生的獵人,再醜也醜不到哪裏去。而且他們穿着紡織出來的衣物,戰士還套着皮甲。身上弓箭、長劍齊備。

這麽看下來,元菱覺得精靈城堡的守衛已經很嚴格了,但缺點就是士兵多為弓箭手,沒有多少近戰,并且身體素質和人類差不多,都比較纖弱。起碼和巨人比較是如此的。

他們在維爾斯的陪伴下參觀了精靈部族裏的住房區、生産區和教學區,最後來到了繁衍樹的區域。

精靈們的繁衍樹是一棵枝繁葉茂的藤樹,長長的藤條垂下,在尖端開出一串串紫色小花,很美很壯觀,且占地面積比石板村的繁衍樹大好幾圈。

元菱看着那些孕育着的小嬰兒,只覺得心态奇異且平和。

但随即她感覺逐漸別扭起來。

這裏怎麽這麽多……男媽媽。

作者有話要說:

換地圖咯。

維爾斯:看似高冷聖潔實則新鮮綠茶。

其他人:“為什麽好像精靈來了以後,那味兒就變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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