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反擊戰

“停下來啊, 不要再靠近我們了——!”

“平城不收難民——!”

可是不管他們怎麽喊,那小小的木筏依然堅定着朝着城門的方向前進。上面站着十幾個人,從外型上看大部分都是精靈。

平城和精靈族的領地相隔千裏,他們為什麽會到這裏來啊?

一名士兵在極度緊張的狀态下手一抖, 弓上的箭“咻”一聲飛出去, 正好是瞄準的小木筏。

“啊!”那人驚呼一聲閉上了眼。然而下一刻, 衆人意料中的傷亡沒有發生, 箭支在半空被攔了下來。

說被攔住有些抽象,但事實上,是真正的‘被攔住。’

箭頭在半空不斷旋轉,但不得存進,仿佛面前有一道肉眼不可見的屏障當它牢牢擋住。

所有城牆上的士兵都在心裏清楚複述:“是魔法,是魔法……”

元菱擡手握拳, 掌心有瑩瑩靈光亮起,她再張開手往旁邊一揮,那枚被定在空中的箭矢就“撲通”一聲落入了河水裏。

少女摘下頭頂的兜帽, 面色嚴肅:“我們不是難民, 是來幫助你們的, 就算這樣也不能放我們進城嗎?”

她的聲音悅耳動聽,是和男性完全不一樣的。順着風聲,輕柔又堅定地飄到了他們面前。

剛才那誤射出箭的士兵傻了眼,喃喃自語道:“我剛才竟然差點擊中一位魔法師小姐……”

他旁邊的中年軍官一巴掌拍在他頭頂:“還發什麽愣啊, 快開門!!!”

平城比鞑靼城小的多,元菱沒有去過鳳蘭城不知道是什麽樣子,但這裏的人民過得比鞑靼城還要艱苦。

他們下了船, 從打開一道小縫的木門裏擠進去,士兵又馬上合攏大門, 仿佛很害怕那些東西察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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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閉城許久,食物已經所剩無幾。日夜擔驚受怕,這些人的精神狀況十分糟糕。

元菱站在維爾斯幾人的保護圈中間,隔着人群都能感受到這些人的絕望。

眼看着怪物侵犯土地,無法抛棄家園去流浪的那些人,他們幾乎是在等死了。

元菱拍了拍身前哲羅姆的胳膊,繞過他走到了最前方。

“各位鄉親,鳳蘭城已經沒有活人了,你們難道也想變成那樣嗎?”

“如果想重回過去,召集所有的城民,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元菱很少有這麽嚴肅的時候。

維爾斯大約猜到一些安神陣的事情,但他沒想到她膽子會大到這種程度。

城裏的富豪官員已經全都跑了,剩下的最有權威的人就是守城士兵長。

元菱對他說:“讓城民去河邊和樹林裏撿石頭,必須是要第一眼看中的石頭。拿着石頭聚集到最大的廣場,空地也可以。”

“我想要教給他們抵禦夜魔的方法,但這個方法必須是城民們上下齊心合力,有一個人偷懶都不行。您能做到嗎?”

士兵長咽了咽唾沫,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壓力。不僅如此,他還從這根本聽不懂的任務裏聽出了恐怖的預感。

“小姐,您是想帶我們……”

元菱點頭:“對的,我不光要保護平城,還想奪回鳳蘭城。”

士兵長差點摔個大跟頭。

周圍的民衆和普通士兵們離得遠,都沒聽清他們具體說了什麽,一個個臉上還帶着點迷茫。但是……站在面前的這是女性魔法師啊!她還是那麽美麗、惹人憐愛。

為什麽小姐會跑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她遇到了什麽困難,他們又該如何保護她呢?

民衆們擠在城門的哨所附近不肯走,等到士兵長推開門出來,清清嗓子大聲說:“諸位!!!”

“神明沒有放棄我們,她派來了偉大的地上代行者!光明的力量終究會驅散黑暗,但是一個人的光太小了,女神說需要大家齊心合力,你們願不願意保護我們的家園,過上以前的日子!”

昆伯勒大陸崇拜女神、魔法,元菱好像兩個都沾了點邊,因此她光是在那一站,就讓士兵長的話有了三成的說服力。

果然,男人們眼睛漸漸發亮,士兵長趁熱打鐵:“只要我們下定決心,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平城能在兩條大河旁立足,不被其他大城打敗,不就是因為我們的堅持嗎!”

“大人,我不想變成流浪者……”

有了第一個人開口,陸陸續續越來越多的人下定決心:“我要保護我的兒子,他将來還要上學。”

“我們絕不會讓家園變成廢墟!”

“和它們拼了!!!”

人們一擁而上去河邊和樹林裏找石頭,有的甚至心有靈犀,在家門口、菜園裏發現了合心意的石頭。

元菱擺出蒲團坐在城裏的廣場中央,身邊圍滿了人。她不厭其煩地一個又一個教導城民們繪制安神符文。

這種符是她自己改良的,就和維爾斯他們佩戴的一樣,比刻在地上的安神陣法更方便。

平民沒有靈力,繪制的符文自然效力甚微,因此需要借助城池的‘地氣’。讓他們選擇自己看中的第一塊石頭,一定程度上也是利用了百姓和城市的聯系,這是祖祖輩輩生活纏繞出的緣分。

元菱相信萬物有靈,既然修真界有地脈存在,昆伯勒大陸未必沒有。

如果夜魔真的是末日,那麽天道絕不會放任自己就這樣毀滅。

平城開始了浩浩蕩蕩的戰前準備工作。

一邊,維爾斯等人召集士兵籌選裝備,這将是第一批進入鳳蘭城的頭部武裝。

另一邊,即使元菱幾乎不休息、不修煉、不吃飯,日以繼夜地指導人們繪制符文,這個數量也有些太多了。

別人無法替代她的工作,等到整個城市的人全都畫出合格的靈符時,也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為了維持體力,元菱甚至吸光了手裏僅剩的靈石,把她肉痛的不行。

而且得到的靈符質量高低不齊,吃喝不愁的人失敗率極高,而靈力最強的反倒是那些窮苦的工人和農民。

天邊的烏雲越來越深,仿佛濃重的黑煙積壓着。城裏人心惶惶,他們知道夜魔終究是會來到平城的。人們開始徹夜不眠,日夜跪在城內唯一的光明女神像邊禱告,祈求奇跡的降臨。

有了身形靈活的精靈幫助,士兵們搭建了臨時繩索橋,橫跨大河,可供一行人小心走過。如果前面的人失敗,城內的人砍斷繩索還可以茍延殘喘一段時間。

元菱将能用的法寶都帶在身上,正在檢查丹藥時,聽到身後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哲羅姆推門進來,他有些猶豫的來回轉着圈,馬尾巴焦慮的晃動。

他在城裏找到了鐵匠,弄了一套臨時盔甲穿在身上,手中還握着一把長長的重矛,都是漆黑的鐵色,襯着那一身白色更加聖潔,連走動間都是沉重的響動。

他不笑的時候特別有壓迫感,半人馬本就是強大的騎兵啊。

哲羅姆紅着臉,悄悄立下誓言:“小姐,我絕不會讓那些怪物傷害您的。”

元菱溫柔地看着他:“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我會的!”

平城的士兵不多,一大部分都跑了,剩下的這些都對士兵長忠心耿耿才沒走。維爾斯和巴頓組建了第一批前鋒,東拼西湊,裏頭甚至一半都是工人。

元菱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們在一個接一個緩緩渡過大河。

狼人板着臉站在她身邊:“你确定要親自去。”

元菱無奈地看他:“巴頓。”

男人胸口起伏,感覺到了久違的煩躁,他撓了撓頭頂的毛耳朵,別過臉。

“我看出來了,你根本沒有勝算。我可不像哲羅姆那麽傻,那麽容易被騙。”

元菱耐心道:“對于未知,誰都沒有百分百勝算。就和在草原上捕獵一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見到的是羊還是牛。”

“巴頓,你知道的,我不會丢下大家離開。”

望着少女漆黑的瞳孔,男人冷哼一聲。

你為什麽不說‘我不會丢下你離開’。

“我陪你。”

即便如此,他也要化身她的狼騎士,一直奮勇向前,即使結局是看不到明日的星光。

第一批士兵已經率先度過大河,剩下的人也在陸續登陸。

元菱走在人群裏,她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堅定、更有說服力一些,但她畢竟只有十六歲,才堪堪步入大道而已。

她的心裏亂得像一團麻線,可是如果她都慌了,又該如何帶領身後那些更弱的平民呢。

她絕對不可以退縮。

烏雲幾乎壓頂,太陽光不見一分。目力好的人已經可以看到游蕩在斷壁殘垣間的漆黑影子,那些東西帶來永遠不散的陰暗和死亡。

從來沒有人可以奪回被占的家,他們、真的可以嗎?

那些東西可是夜魔啊。

幾乎是下一刻,原本整編好的士兵就打了退堂鼓。

“我只是一個打鐵的工人,我可以戰勝夜、夜魔嗎?”

“我連字都不認識的……”

僅僅是親眼目睹到而已,這些臨時整編的隊列就雙股戰戰,吓得挪動不了一分。這幾百上千年刻在基因裏的恐懼,根本不是一夕之間可以克服的。

他們握緊了手裏的石頭,沒有魔法師、沒有強大的軍隊,僅僅依靠他們自己,真的可以嗎?

元菱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停下,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想掉頭跑回去,只等有第一人行動,隊伍就會徹底潰散。

士兵長急得大叫,但收效甚微。

有膽小的開始往後退:“它們過來了,它們發現我們了!!”

“快跑吧,起碼還能再活一段時間。”

“你們瘋了嗎,我們已經向光明女神立下誓言了!”

士兵長還想再說什麽,忽然聽聞衆人驚呼。

只見最前方的隊伍裏,少女獨自脫離隊列往前走,她手裏舉着一塊河邊撿到的普普通通的石頭,背影纖細得如蒲柳。

下一刻,半人馬反應過來,邁開蹄子噠噠噠跑到她身邊。

狼人變身成巨大的灰狼,脖頸上晃動着小小的吊墜,爪子在地上踩出梅花腳印。

精靈取下背後的長弓,從另一側快速跟了上去。

愛格伯特是墜在最後一個的,他走了兩步,忽然緩緩回頭望了眼依然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士兵們,什麽也沒說。

人們感覺自己的腳長在了地上,被無數枯枝敗葉掩埋了。

面前是烏雲壓頂、壓抑到凝滞的沉悶,而那名少女手裏的石頭是唯一發光的東西,給予了他們螢火似的一點光。

她越走越遠,眼看就要被夜魔給淹沒。

一名年輕的士兵忽然将腳從纏住的藤條裏拔了出來,他舉着石頭往前,一邊走一邊叫,然後他哭了起來,到最後幾乎接近于跑動。

他嘶吼着,發出振聾發聩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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