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沙河流

僅僅是因為陣營嗎, 可沒有一個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生。

如果可以,矮人也不願意長得比別人矮;蛇人也不願意沒有雙腳;魔族也不願意成為黑暗的代名詞,連和其他種族一起生活都做不到。

他們被孤立、被恐懼,難道是與生俱來的嗎?

對上愛格伯特那雙美麗的眼睛, 她從他眼神裏看出了卑微的祈求。

元菱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避開面前人過于熾熱的眼神。

“或許, 你可以先冷靜一下……”

“你不是說, 要和我談談?現在就可以談。”愛格伯特握住她的手肘,話還沒說完,一道箭矢淩空飛過,擦着他的發絲釘在牆面上。

箭羽搖晃,射箭的人正自遠處飛奔而來,維爾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們, 大喊着:“魔王,別碰她!”

巴頓、哲羅姆和其他精靈小隊的成員也跟在旁邊,神色各異。

愛格伯特望着他們, 眼神裏有了一絲愠怒。

幾個男性之間的氣氛好像随時要燒起來, 維爾斯甚至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手中的長弓早已拉滿。

然而,他們只顧着彼此争奪,忘記了鳳蘭城還有另一個敵人。

大部分夜魔都被安神陣淨化成灰,只餘下一小部分茍延殘喘。它們在垂死之際召喚天災, 想要把這座城市和始作俑者一起掩埋。

把希望之火熄滅,讓生命之源枯竭!

平城的士兵長正在幫別人包紮傷口,許多不甚落入裂縫的平民還坐在地上驚魂未定。

他忽然感覺腳下的碎石滾落, 剛剛才平息的地面竟然一下子又晃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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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地裂,不要聚集!”

足有成年人環抱粗的大樹歪歪扭扭, 許多粗制濫造的房屋更是變成一片廢墟。不斷有瓦片、磚頭從頭頂掉下來,人們四散奔逃。

維爾斯等人不得不加入營救的隊伍,愛格伯特默然地看着他們,但還是揮揮手,讓一陣風吹走即将倒塌的院牆。

元菱心中一定,她從屋檐一躍而下落在地上,還未開口,腳下忽然毫無預兆地出現一道巨大的裂隙。

仿佛大地被人掰成兩半,滾滾黃沙從四周湧入,根本連下腳的地方都無。

元菱失去平衡,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她的雙腳被黃沙深深埋住,然後瞬間就沒到了膝蓋。

愛格伯特猛地轉頭,他下意識就要沖過來。

但只是短短一息,少女的身影就徹底沉陷,瞬間被流沙吞沒了。

元菱只來得及看到他驚慌的表情,眼前就徹底陷入黑暗。

在漆黑的地下神宮,這裏幾乎沒有日光照射,鬥獸場的主人用火把來照明,燃燒時發出嗆鼻的油脂味道。

唯一通往外界的地道被重重把關,今晚有重要的一場比賽,比賽還未開始,已經陸陸續續有不少觀衆進入場地。寂寞的神宮變得格外熱鬧,連環形座位都即将坐滿。

對戰的一方已經被先行放入了鬥獸場中。

一只黃皮黑色花紋的老虎不斷左右走動着,它有兩根格外長的尖牙,脖子上戴着的鐵鎖鏈已經被鋒利的牙齒啃得七零八落,從它的豎瞳和動作來看,這只劍齒虎已經十分焦躁。

但是鬥獸場的管事還不滿足,他們站在場外朝老虎投擲石塊,或者用威吓的聲音來激怒它。

“嘿畜生,來吃我啊!”

很快,劍齒虎的雙眼發紅,它怒吼着沖撞周圍的鐵絲欄杆,發出“咣咣——”的響動。但不管它怎麽攻擊,鬥獸場周圍的屏障都牢不可破,劍齒虎呼哧呼哧喘息,口涎滴滴答答落入砂石地面。

觀衆席上嗡嗡嗡的議論聲。

“他們竟然找來了一只劍齒虎,這可是魔獸!”

“好可怕,人類能和這玩意打嗎?”

“當然不能,這場可是精英戰,起碼它的對手也是只精靈或者林妖,就是不知道今天會被咬成幾段,嘿嘿嘿。”

此類場面可太多了。

人和人的戰鬥反而是最普通的。

鬥獸場的觀衆全為男性,他們大多都屬于某些邪惡勢力,比如黑市、賭場、工礦場等等,殺戮和血腥喚醒了他們內的獸性,并且為主人換取來銅幣,掙足了錢。

鬥獸場角落用布簾子隔起來的就是休息區了,這裏沒有床,只有滿地鋪着的雜亂的幹草,依稀能看到幹涸的血液。

此時只有一個男人背着身坐在草床上,畢竟一段時間過去,還活着的角鬥士已經很少了。

一名五大三粗的男人搖晃着走進來,他手裏攥着鞭子,看起來是鬥獸場的管事之一。

他嘿嘿一笑:“大個子,到你上場了,還愣着幹什麽,觀衆們都等得不耐煩了!”

坐着的男人悶悶道:“我不叫大個子。”

那管事往地上啐了口,“那你叫什麽?蠢大個、傻大個?”

阿布臉上沒有憤怒,他低頭看着自己纏着繃帶的雙拳:“我有姓氏,也有名字。”

管事仿佛一下子被戳到痛處,破口大罵起來:“姓氏,你以為會來這裏都是什麽人?是流浪人!連老子我都沒有姓氏,你們這樣的賤民也配!”

他狠狠揚起手,鞭子抽出破空的聲音,在阿布黝黑健壯的背脊上留下一條紅痕,很快就腫脹了起來,新傷舊傷疊在一起,斑駁錯落令人心疼。

抽完鞭子,那管事也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畢竟這位可是精英戰的有力選手,上頭刻意提醒說要看好了的。

他壓低聲音:“還不快上場,今天可是進入冠軍賽的最後一場了,你贏了就有很多錢。我聽老人說,你想要揚名天下對嗎?只要你打死場上那只老虎,所有城市都會知道你的名字!”

他看着那巨人站起來,魁梧的型像小山一樣壓迫着他。

雖然一貫脾氣溫和,但也有些可怕的吧……

管事後退半步,見阿布抿着嘴低頭看他:“我從來不是為了揚名天下,我只是想找一個人。”

他不用男人帶領,自己朝着角鬥場走去。那裏是神宮唯一有光亮的地方,一縷破滅的陽光從頭頂的縫隙灑落,照亮沙場裏那已經極端憤怒的劍齒虎。

阿布一步步朝它走去,身軀逐漸脫離黑暗,一寸寸暴露在觀衆們眼中。

他和所有角鬥士一樣沒有衣服,渾身上下只有腰間為了條皮質圍裙。他魁梧的身軀、健壯的肌肉、包裹繃帶的拳頭、赤/裸的大腳、黝黑的膚色,每一樣都叫觀衆們興奮顫抖。

他們嘶吼着大叫着:“快上啊,給那只老虎一點顏色看看!”

“沖!我買你贏的!”

零碎的銅幣揮灑下來丢在地上,阿布站在沙場邊,看工作人員緩緩打開籠門。

普通人落入沙坑,很快就會窒息而死。

但不湊巧,元菱是昆伯勒大陸唯一一個修士。

修真者自然是有自己的法門的,在沙土即将掩住口鼻時,她下意識用殘存的靈氣成膜護住全身,隔絕自己和沙土。

這完全是修士為了求生的條件反射,對于已經靈力耗盡的元菱來說,代價是陷入昏迷。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她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漆黑的地下,正被迅猛的沙河裹挾,不知道運往哪裏。

一路上經過了無數個分支,完全無跡可尋,偶爾還會碰撞到石頭和硬物,元菱小心控制着靈氣膜的強度,讓自己不至于被撞死。

沙河迅速流淌,在拐過一個急流後猛地下墜,元菱感覺到失重,勉力穩住身形後發現自己竟然停住了。

她推了推四周,發現自己被埋在一處地下石堆裏,周圍全是沉甸甸的沙土。

這……四舍五入是被活埋了呗。

所幸儲物袋裏有類似的搬運法器,元菱找出一只小巧的鑽地梭,注入靈力後坐了進去。

鑽地梭是一種修真界的家常法器,品階不高,最好的一個優點就是在完全無法視物的環境下會自動為乘坐的人尋找生機。

算是秘境探險必備了。

元菱坐在鑽地梭裏閉目調息,她本以為法器會帶着她重回地表,但沒想到,好像一路并沒有往上……

直到,她開始漸漸聽到聲音,是粗野的、放肆的吶喊。

“上啊,用拳頭狠狠砸它的頭!”

“劍齒虎,用你的尖牙咬斷那人的脖子啊,你不是猛獸嗎!”

元菱心中訝異,地下怎麽好像有建築物的樣子?

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因為鑽地梭終于到達目的地,停下來進入了關機狀态。

不發光的時候,這法器很不起眼。所以元菱一聲不吭刻意放輕呼吸,扒着碎石悄悄往外看。

……

她沒想到,在地下竟然會有這樣一處雄偉的神宮,她現在待的地方就是外側石柱附近,原本應該是一個通道,只是出口處被沙土堵死,多虧了鑽地梭才能進來。

而聽到的那些人聲則是從更裏頭的明亮處傳來的,他們似乎在看一場激烈的競技,并沒有發現黑暗處這個偷偷外來的人。

事實上,也基本沒人進得來。

元菱收起法器,又摸出一頂鬥篷戴上,她沿着靠邊的臺階小心前進,讓自己毫無存在感。

就算不知道這地方的用處,但從那些男人的嘶吼聲裏,她也察覺到了兇狠和血腥的意味。

手掌摸到石柱上粗糙的石刻,這裏大概原本屬于自然女神或森林女神之類的信仰,雕刻上充斥着植物類圖騰,但就是這麽一個溫和的信仰,在毀滅後卻變成了暴力的道具。

元菱小心翼翼觀察,右手一直握在劍柄上不敢松開,她看到被鐵絲圍住的場上有一人一獸在争鬥,地上已經有不少的血跡,不知道屬于誰。

周圍的觀衆咆哮着,将各種東西往沙場上丢。角落還有管事在押注。

竟然是個地下角鬥場嗎?

她來不及仔細查看,下一刻,那獨自面對猛獸的角鬥士狠狠揮出一拳,巨大的力量将老虎擊飛出去,因為動作,他也終于正面對上她的方向。

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元菱一驚,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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