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米蘭

1999年的米蘭二月初，天氣寒冷，讓适應了熱帶氣候的伊迪絲極其不适應，哪怕套上了最厚的外套，她還是哆哆嗦嗦的。

下了飛機後，喬治亞帶她來到了經紀公司的米蘭分部，他将人帶到高層人員面前，分部的管理層是位貌似和藹的中年男人，他看着伊迪絲，對喬治亞笑道：“她看上去沒那麽膽小，你從哪裏找來的？”

“她的國籍是愛沙尼亞，後來在南美生活，第一次碰面的時候我放走了她，但我後來想想，這太遺憾了。結果怎麽樣？”喬治亞興奮地說道。“我在度假的時候又遇到了她，上天就是要讓她進入模特界。”

高層人員露出一個虛僞的笑容，眼眸中閃過精光，“看來你很看好她。”他從書桌前打了個電話，助理敲了敲門，遞給伊迪絲一雙細高跟鞋。

鞋跟大概有12厘米。

“你會穿高跟鞋嗎，現在試着走一段臺步。”高層人員的語氣中沒什麽情緒。

“現在？”伊迪絲剛坐了次長途飛機，她還沒适應這裏的天氣，看着周圍完全不同的景色，有種錯亂的空間感。

Elite的米蘭分部坐落在一幢辦公樓中，走進去之後是全白的歐式簡約裝修，白色的牆上有elite字樣的浮雕，另一面黑色牆上排列着他們公司旗下的模特照片。

她還沒适應新環境，就被帶到辦公室，會見高層人員，而對方提出了要看她臺步的面試要求，她完全沒有接受過模特訓練啊，她該怎麽走？

“是的，就是現在。”高層人員站起來，不容辯駁，他打開辦公室的門，門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淺色的木地板，沒有鋪地毯。

喬治亞給伊迪絲使了個眼色，伊迪絲接收到後，沉默不語地脫掉腳上的帆布鞋，她快速地穿上高跟鞋，系好帶子，鞋有點擠腳，但沒有到不可忍受的地步。

她站了起來，她本來就比這兩個男人高出不少，現在更能看到他們的頭頂，她試着走了幾步，鞋底很滑，沒有貼防滑鞋墊。她深吸一口氣，回想起上輩子穿高跟鞋的感覺，她當然穿過高跟鞋，并且得時時穿着，在酒店當管理層的時候還參加過培訓。

她試着走了幾步，腳就崴了下，喬治亞捂住眼睛不敢看她待會慘不忍睹的樣子，也許她馬上要摔倒，雙膝跪在地上。讓一個從來沒有穿過高跟鞋的女孩立刻走臺步，這是不是太為難人了。

伊迪絲從她的位置走到門口，這段距離，她已經适應了高跟鞋的高度，她走了出去，腦中回想起她在電視上看到的模特步伐，長長的手臂小幅度擺動着，沒有大幅度的動作，上半身保持不動，視線平視前方，不低頭。

她的背影纖瘦，身材修長，身形很窄，背挺的直直的，無論是臀部的曲線，還是腿的比例都很不錯，高層人員點點頭。喬治亞放下手，面露詫異，據他所知，這個女孩在學校裏一直過着普通生活，沒有參加過選美比賽，沒有進過模特公司，沒有接觸過時尚圈，在烏拉圭過着簡樸的生活。

伊迪絲走到走廊盡頭，停頓了下，做了個定點姿勢，轉過身來，她沿着一直線走向辦公室，她走的很穩，但被人看着走路真的很奇怪，她将小情緒壓了下去，在辦公室門口，她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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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那位高層人員，他的神情若有所思，這次她的心有點緊張，她走的很糟糕嗎？瞥了眼一旁的喬治亞，他似乎很驚訝。

“你學過臺步嗎？”喬治亞疑惑地問道。

“不。”伊迪絲搖搖頭，接着解釋道：“平時怎麽走路，我現在就怎麽走。”

“這走的也太好了！”喬治亞的臉上綻放出驚喜的笑容，她走起來後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絲毫不自然的地方，相反她走的太自然了，臺步很穩，姿态優雅又悠哉，不緊不慢。

“我也以為你練習過。”高層人員終于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你的腳不疼嗎？有幾個女孩子來這裏後，收到試穿的鞋後會抱怨鞋子太小了。”

伊迪絲低頭看了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腳趾可憐巴巴地蜷縮在裏面，這是種不舒适的感覺。

面前的那位高層人員繼續說道：“當模特就是要忍受這種不舒适，無論是時裝、鞋子還是妝容，都不會讓你感到舒服。我見過太多女孩子自認為可以克服這種不舒适感，結果都灰溜溜地回到了她們的國家。這一行，并沒有那麽容易，你能忍受嗎？”

伊迪絲抿了抿幹燥的嘴唇，她鄭重地點點頭，“我可以的。”

高層人員笑了笑，他轉頭看向喬治亞，“看來我們可以談一談合同了，先讓琳達帶伊迪絲去入口處的攝影棚試拍些測試照，等我們商量好，我們會對你做出詳細解釋。”

伊迪絲點點頭，跟着那位女性助理來到了入口處的攝影棚，琳達給她找了件簡單的合身的黑T恤，沒有任何圖案，攝影棚連暖氣也沒有，在10度以下的溫度中，她瑟瑟發抖地換上了T恤，穿着來時的牛仔褲，開始了第一次拍攝。

琳達看了看伊迪絲的臉，用帶着口音的英語問道：“你化妝了嗎？如果化了妝去洗手間洗掉粉底。”

“我沒有化妝，不過我想我需要洗把臉冷靜下，我現在挺激動的。”伊迪絲走到一旁的洗手間，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沖洗着臉頰，像是要沖洗掉疲憊一樣。佩雷斯的身影還停留在她的腦海中，他紅着眼的神情讓她心痛不止，但是她現在已經身處米蘭了，她跨出了她的第一步。

望着鏡子裏的自己，伊迪絲拍了拍臉頰，抽出旁邊的紙巾擦幹了臉。

她走出洗手間，再次回到攝影棚，琳達讓她站在白色的幕布前，随意地擺幾個姿勢。

伊迪絲照做了，她一開始有些呆愣地望着攝像機，她還沒有熟悉相機，随着快門聲的響起，她才回過神來，她真的在拍攝。

“專心，專心！”

伊迪絲缥缈的眼神轉而變得專注起來，她盯着攝像頭，參考着走進來時看到的模特秀卡，随意地擺了幾個姿勢。

她的面容沉靜，棱角分明，眉目深邃，一頭長長的淺金色直發。金發碧眼，臉很小，0號身材，毫無疑問的漂亮，但在琳達看來，伊迪絲區別于其他女孩在于——她的氣質，很少有這麽出類拔萃的沉穩氣質。

她明明是第一次當模特，但很快搞清楚了狀況，并且給了琳達想要的反饋。正面照之後是側面照，全身照，半身照，以及伊迪絲自由發揮的照片，測試她的鏡頭感，大約三十分鐘後，她就拍完了這些照片。

琳達讓她站到一旁，量身高，她望着伊迪絲的頭頂，“身高5英尺11英寸，180cm，體重50kg，頭發顏色淺金色，眼睛的顏色是淺藍，過來量下三圍。”她記錄着數據，得益于伊迪絲的配合，工作很快完成。

伊迪絲笑着說道：“謝謝。”

她的态度得體又有修養，不卑不亢，笑起來卻很陽光，很容易贏得別人的好感，琳達也友善地朝伊迪絲笑笑。

喬治亞和那位高層人員還沒談完，她坐到了轉角處的休息間，這裏擁有全透明的玻璃窗，她坐下來看着不同于蒙得維的亞的景色，休息了一會之後，琳達讓她去辦公室。

作為剛簽約的新人模特，合約不複雜，正如喬治亞所說，公司會配給她一間單間公寓，一部手機，電話費由公司承擔，還有一周75歐的薪酬，但這裏是意大利，物價高昂，哪怕是1999年，75歐元也捉襟見肘。

簽約後，伊迪絲拿到了公寓鑰匙和第一周的報酬，喬治亞不能像個保姆一樣時時跟在她身邊，他手下還有別的模特，他們在門口分開。

伊迪絲走出公司門，望着車水馬龍的街頭，興奮的勁頭過後感到茫然，她聽不懂意大利語，只能指了指信封上的公寓地址，用肢體語言詢問，一連問了好幾個路人，才有人給她指了指地鐵的入口。

幸好她不是第一次見地鐵，米蘭的地鐵線路也不多，她搞清楚之後，買了票搭乘地鐵。

地鐵的費用就很貴，伊迪絲不得不精打細算起來，她下了地鐵，在街頭轉悠的時候在書店買了份地圖，又在面包店買了全麥面包和礦泉水。迷路繞的圈子久了，肩上的行李袋越來越重，在她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終于找到了公寓。

公寓在一幢老舊大樓的四樓，樓下有管理員，她查看了下信件，放伊迪絲上樓去了。

帶着點時代感的大樓，當她踩在樓梯的時候，木板會發出些許聲音和灰塵，到達四樓後，有條長長的走廊，沒有陽光，看上去死氣沉沉，她看好房號，用鑰匙打開門之後，一股發黴的味道湧來，走進去之後，打開燈，能看見房間中漂浮着的灰塵。

伊迪絲看着這個比她原先房間大不了多少的公寓，連一扇窗也沒有的破舊公寓，她放下行李後，覺得很累。她開始想念蒙得維的亞了，想念家人，想念大海，想念佩雷斯，思念的情緒籠罩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