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掉魂19:養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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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吃過早飯,就坐着潘立軍在村裏借的轎車回家了。我也沒想到能給杜奉予氣成這樣,白天找他說了幾回話,人家都沒鳥我,和我冷戰了一天。

等晚上八點多快九點,窗外萬籁俱寂,多數人家已熄燈入睡。我起身對二陽媽說:今天我親手給二陽升拘魂碼。

兩口子對視一眼,把睡着的二陽從主屋抱到偏屋。

我掏出打火機,在熟睡的二陽頭頂點燃了拘魂碼。等黃紙燒到只剩一個角,才松手将其朝空中一扔,任由殘餘的黃紙在下落過程中被火焰吞噬成灰。

二陽閉眼睛的時候,看着真像個小骷髅。

夫妻倆見我沒別的事了,就要把孩子抱回主屋。

“诶,孩子就放這吧。你們抱來抱去的要給他整醒了那拘魂碼就沒用了。”我将偏屋門和外屋房門全都打開,随後拖了把破椅子往偏屋門邊一坐道,“沒別的事了,你們快去睡吧。”

兩口子原地躊躇了一會,就是不肯離開偏屋。見我坐在門邊看着他們,故作關心道:“二神,你不休息啊?”

我點頭理所當然道:“我不休息。既然我收了你們的錢,你家孩子不好我肯定有責任,所以今晚我就在這給孩子守夜了。”

“這……”潘立軍和我大眼瞪小眼地對視半天,最後提議道,“二神,要不……你幫二陽叫個魂兒吧?我……我給你加二十塊錢!”

他說着,就掏出一把紙幣從中抽出兩張十塊的遞給我。

我看着他手裏厚厚的票子道:“二陽沒那麽嚴重,升個拘魂碼就沒事了。”

潘立軍見狀又抽出一張十塊道:“三十!”

我輕咳一聲站起身,捏住潘立軍手中那沓厚厚的紙幣看着他微笑。

“……”潘立軍愕然,手上用力攥着那沓足有三百多的紙幣不願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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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硬從他手中摳出那沓錢數了數,還将他另一只手上的三十塊錢也抽出來一起揣兜裏道:“三十行。給我找件二陽的衣服。”

潘立軍看着我的褲兜還想說什麽,被他媳婦怼了一下後沉默了。

叫魂這事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

如果明确知道人在哪掉的魂,直接帶着掉魂人的衣服,去那個地方叫一會就行了。據說丢失的魂魄聽見有人在叫他,會附到自己衣服上。等回去以後,把衣服往本人身上一蓋,魂魄立即回體,第二天人就恢複正常了。

可要不知道人在哪丢了魂……那最好還是用拘魂碼或者收魂咒來搜魂。畢竟在地毯式搜魂這方面,青衣肯定比人專業。

潘立軍媳婦告訴我,二陽在村裏玩的時候從沒出過事。就前些天,被別的孩子帶到小石溪那玩了一下午,回來人就不精神了。

我點頭表示知道了,拿着二陽那件抹布似的小衣服問能不能換一件常穿的。

潘立軍說這就是常穿的。還感嘆現在日子越過越好了,小孩穿衣服都不用買,經常能在河邊撿到別人不要的衣服,都好好的就給扔了。不像他們小時候,衣服打六七個補丁都得繼續穿。

河邊是村民堆垃圾的地方。這家不要的水桶,那家不要的臉盆,統統被扔到河邊岸上,誰想撿走就撿走。至于河邊的衣服,正常人不會撿起來穿的。大家都在一個村裏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撿人家不要的衣服穿會被笑話。

我懶得理會潘立軍的憶苦思甜,心中暗暗打算着:二陽不說想當我徒弟嗎?那我就找個理由給他接回家當徒弟好了。我家雖然沒他自己家富裕,倒也不缺這口飯,更不會在垃圾堆裏撿衣服給孩子穿。

臨出門,我探身抱了抱炕頭裝睡的二陽,在他耳邊悄聲道:“明兒早跟我回家拜師。”

二陽依舊安靜地合着眼,只有眼縫中氤氲着一點水光。

夜晚的村道十分漆黑,尤其這個點鄉下人都睡得差不多了,連房子裏透出來的光都沒得借,我手中的電筒就是唯一的光源。

潘立軍借給我的手電,并非我昨晚拿來看書的那只金屬大電棒,而是個什麽什麽……新款手電,又貴又沉的那種。潘立軍特意給我展示了手電額外附帶的五個屁用沒有的功能,反而讓我愈加費解——不是怎麽會有傻逼寧願花三十塊買個帶刮胡刀和瓶起子的手電,也不給孩子買件新衣服?我活了三十年就沒見過誰用手電筒幹這兩件事。

杜奉予拉個驢臉,在我身旁靜悄悄地跟着。要不是有個小雷達,我都不知道自己旁邊有個悄無聲息走貓步的大活人。

一出村口,我就輕咳兩聲鄭重宣布道:“那個……我決定收潘二陽為徒。”

“你教他什麽啊,報菜名?”杜奉予不冷不熱地應了聲。

“看不起誰呢?!”我挺直腰板不屑道,“我告訴你,潘二陽要跟了我,頭兩年可能看不出有啥,一旦他上了小學……哼哼,不是我吹牛。一年級小數二年級函數三年級三角函數,六年級直接備戰高考,數理化三科我給他輔導得明明白白。等他十八歲,高考理科缺一分我都讓他複讀。”

杜奉予潑我冷水道:“你要真有這本事,早讓人搶破頭了。”

“那是你沒見過我的厲害。”我哼哼道,忽然看見個沒有表情的歪脖老頭直挺挺地站在杜奉予身後不遠處。

我以前從沒見過鬼,但自從有了杜奉予在身邊,不知被他的氣場還是黴運影響,搞的我也能看見髒東西了。大晚上撞見這麽個老頭,一時間都分不清對方是人是鬼,只本能地抓住杜奉予的手腕讓他離那老頭遠點。

杜奉予沒在此時和我置氣,瞟了那老頭一眼就默默貼近我道:“別盯着那些東西看,不好。”

“…………”

“你壞笑什麽。”他瞥我。

我抖了抖自己被他扶住的胳膊洋洋得意道:“你說,這杜奉某甩了我一天臉子,結果此時此刻還得仰仗我的光輝。要不是他表哥我大人有大量,這杜某予是不是就慘啦?”

杜奉予用古井無波的聲音反問我:“你說,要不是某岚執意不走,我們至于晚上在外面游蕩嗎?”

“呃……那是某岚心系兒童的身心健康,才做出的偉大犧牲。”

“我怎麽聽說某岚上學時是綠林好漢,專門欺負兒童。”

我眼睛一轉,賊兮兮道:“綠林好漢是褒義詞啊,劫富濟貧嘛……再說,某岚那不是欺負兒童,是讓兒童用少少的金錢購買某岚提供的野外保護服務。”

“購買某岚的野外保護服務,以防止自己在野外遭受某岚的襲擊?”杜奉予嗤笑道。

我惱羞成怒道:“某岚再不地道,也為杜奉某提供了野外保護服務,還是義務的!不要錢的!結果這杜奉某還不滿意,一直跟某岚擡杠呢!”

杜奉予低頭忍俊不禁。

那鬼老頭見我和杜奉予挨得近,并不敢貿然靠近。但随着我們離村口越來越遠,被杜奉予吸引來的孤魂野鬼也愈來愈多。只餘光一掃,就能瞟見十幾個藏匿在暗處的影子。

我的腦袋轉來轉去,四處播撒自己警告的眼神。杜奉予則好像沒事人一樣,面不改色地扳正我的腦殼,提起另一個話題轉移我的注意力道:“你覺得潘家主屋裏有什麽。”

“我怎麽知道?”我不爽地甩掉杜奉予搭在自己頭頂的手。

“你猜呢。”

“我猜潘立軍他們在主屋養鬼了你信嗎?”

杜奉予腳步一頓,臉上漫不經心的表情變成訝異。

“為什麽這麽猜。”

我聳肩道:“二陽家主屋南北的窗戶都用報紙糊死了,如果只是不想別人看見什麽,拉上窗簾就夠了。沒必要報紙封窗,四年不扯。”

“你怎麽知道他們的窗戶封了四年?”杜奉予問。

“封窗的報紙全是一九九二年五月六號的,我還看到裏面有重複版面。說明那是他們去鎮上用廢紙價批發的過期報紙。但即便是沒人看的過期報紙,量也不會多到隔年才賣出去的地步。所以他們封窗的時間大概就是九二年下半年的某天。”

“哦?然後呢。”

“然後潘家老大那堆錄像帶裏,最新的一盒也是九二年五月上映的電影。”

“所以九二年五月時,潘家發生了什麽事?”杜奉予饒有興致地望着我。

“不。”我搖頭,“港臺離我們多遠呢?那邊的新電影從上映到變成錄像帶賣到我們這,中間至少差隔一個月。報紙和錄像帶的五月應該只是湊巧,潘家真正出事得是九二年七月份以後了。”

“那這跟養鬼有什麽關系。”

“潘家老大是九二年不見的,潘家主屋窗戶也是九二年封死的,而且都是下半年。所以潘家封窗這事大概率和潘家老大有關系。然後昨天晚上我用手電——”說到這,我忽然狐疑地看向杜奉予,質問道,“你知不知道二陽家有個鬼?不是鏡子裏爬出來那個,是開燈的那個。”

杜奉予問:“什麽鏡子裏爬出來的鬼?”

“你——”我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昨晚杜奉予全程裝睡,明面上人一動都沒動過。

杜奉予笑:“我什麽?”

“你裝什麽呀?昨晚那麽大動靜你還能不知道?”跟鏡子裏那貨鬥法鬥得驚濤駭浪的不就是你嗎?!我心有餘悸道,“你肯定知道昨晚他家屋裏有個鬼吧?我拿着個沒電池的空手電看了一個多點的書,發現的時候差點把我吓死!”

杜奉予挑眉道:“你覺得那個鬼是潘家人養的?為什麽”

“之前二陽問過我,我是不是來他家抓鬼的。本來我以為那只是小孩在瞎說。可昨晚潘立軍他們明明目睹了偏屋的異狀,卻對自己家鬧鬼的事沒有一點驚恐或膽怯的異樣情緒,只是擔心吵醒我們……”

我沉吟片刻,回憶起潘立軍進屋後那個利落的關燈動作困惑道:“給我的感覺就好像他們對家裏鬧鬼的事習以為常,普通人不該是這個反應的。再加上主屋像見不得光一樣封窗四年,潘家老大也消失了四年這兩件事……我就懷疑潘家老大是不是真死了,魂魄被那兩口子尋了什麽方法養起來了。”

杜奉予望着我沉默半晌。

“呵呵,不過這些都是我瞎猜的。”我笑笑,“都怪你給我帶跑偏了,現在腦子裏都是神啊鬼啊的。”

“你猜的沒錯。”他忽然說。

“?”

“潘家人确實養鬼了。他家的主屋,如果只用報紙封窗,房子的風水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杜奉予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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