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王之狩獵

吉爾伽美什無疑擁有着一張十分迷人的臉孔。

而三分之二的神性更是讓他身上常年籠罩着一種常人所難以企及的強大氣場，這并非用自以為是的傲慢和高高在上就能輕易堆砌出來。

所以某種意義而言，英雄王是真的有居高臨下睥睨衆生的資本。

只不過，藏馬可不是那個“衆生”中的一員。

猝不及防之下被傾身下來的金發英靈圍堵在他和背後的牆壁之間，那張近乎完美無暇的容顏在視線裏無限放大，英靈美好到似乎沒有一點毛孔的瓷白肌膚近在咫尺，襯着那散發着難以言說的淡淡色氣的微粉雙唇……

很少有人能夠不為這幅極致的美景所驚嘆。

然而……

藏馬眨了眨眼睛，看着猛然間向後一躍，拉開了兩人之間過于接近的距離的同時，也躲過了薔薇荊棘刃一擊的金發美青年，臉上露出了一抹意味難明的微笑。

“哦？”

被一擊揮退的英雄王臉上現出了興味盎然的神情。

“本來還以為只是條小魚。”

卻不想，竟然還有意外收獲？

原本真的只是偶然路過，眼尖地看到摩可拿的身影，又明明白白地聽到他開口說話，這才特地停下腳步現身詢問的吉爾伽美什，這個時候才将注意轉到了原本沒怎麽被他放在眼裏的藏馬身上。

結果這一看……

英雄王不由再次挑起了眉。

作為一個普通人類而言，這少年的相貌，似乎有些過于俊秀了？

之前竟然都沒有注意到……

這樣一想，最古之王的表情不由變得愈發玩味起來。

這究竟該說是對方的俊美走的是人畜無害的溫和路線，不帶半點攻擊性和侵略性，因而就算超出水平線太多，也沒有達到讓他第一時間就察覺和注意到的程度，還是……

有人刻意控制了自身鋒芒的顯露，讓原本應該是人群矚目焦點的自己，存在感淡化到堪比普通路人？

無論哪一種對此刻的吉爾伽美什來說都是挺有趣的。特別是在他很不爽時臣的“勸谏”，因而不想那麽快就返回遠坂宅，又對眼前少年懷中那只奇特的小生物很有興趣的前提下。

不過英雄王有興趣，藏馬卻顯然沒意願配合對方。

“就這樣在‘普通人’面前現身真的好麽？Archer？”

在英雄王饒有興味的注視下安然自若地勾起唇角，妖狐輕聲發問。

等确定對方的表情因為自己的問話而瞬間凝滞了一下，這才真的相信這場莫名其妙的“偶遇”的确就是偶遇的藏馬默默舒了口氣——

比起運氣不好恰巧撞在吉爾伽美什的槍口上，對方刻意盯準他找上門來，才是他更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而英雄王被對面這個完全陌生的少年叫破身份的驚意，也不過只持續了短短數秒不到的時間而已。

“哦？既然如此清楚地叫出了本王的職階，你還能夠被稱作是普通人嗎？雜種。”

他懶懶開口，那張俊美到妖異的臉龐上帶着漫不經心的微小笑意。

眼前少年的身份他一時無法确定，不過想來也就是那幾個還沒有露面的Master們其中之一了。

會是哪一個呢？

那兩個Lancer其中之一的？那條瘋狗Berserker的？還是，尚未在任何人面前顯露過身姿的Caster的？

前後兩者對吉爾伽美什來說都無所謂，但如果是中間那個的話……

想到不久之前那場不甚愉快的遭遇，金發英靈臉上的笑意又漸漸散去。

“祈禱你不會是那個需要承受王之怒火的雜種吧。”

語氣瞬間轉冷，英雄王狀似沒頭沒腦地追加了這麽一句。

藏馬只需要稍微轉轉腦子就能想出對方在示意什麽，由于他暫時還沒有與這位最古之王硬碰硬的打算，所以也就自然地微笑颔首：“啊，我的确不是。”

被對方過于迅速且自然的反應驚住了一瞬，回過神來，吉爾伽美什臉上又挂起了興味盎然的笑意——

“很好。”

他似乎是在冷笑，又似乎僅僅只是像之前一樣笑容裏帶着高高在上的傲然意味般地說道。

“所以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你懷裏抱的那個，到底是什麽生物？”

“……”

藏馬無奈嘆了口氣。

話題轉了這麽久，這位最古之王竟然還一直惦記着他家摩可拿。

雖然知道對方這多半是出自興趣和好奇才會有此一問，但如果不能打消這種興趣和好奇的話……

藏馬一點兒也不懷疑，自家的寶貝白團子會遭到來自英雄王的觊觎。

“摩可拿就是摩可拿。”

環緊手臂抱穩懷中的白團子，藏馬安撫地順便捏了捏對方的小肉手，這才擡起頭，對眼前的英靈露出一個不卑不亢的笑容。

“是我最重要也最珍視，可以用生命守護的家人和同伴。”

“……哦？”

出乎意料，英雄王不怒反笑。

藏馬的回答看似無可指摘，但其實兩人都知道他在這裏已經偷換了概念——英雄王想要知道的是摩可拿的種屬，藏馬給出的答案卻是摩可拿對他的意義。

不光如此，其中甚至還隐隐透出了“想要摩可拿？除非跨過我的屍體！”（＝＝）這樣隐含嚴重挑釁意味（對英雄王而言）的信息，如果英雄王再不耐煩一點，這個時候已經直接上手過來攻擊都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然而金發英靈卻只是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緊接着就沒有了下文。

兩個人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在一片異樣的沉默之中彼此對視，吉爾伽美什豔麗如血的紅眸中滿是戲谑和打量，藏馬純淨如同毫無雜質的冰湖湖水般的翠色眼睛則是帶着一點驚奇和更多的泰然。

“你……”

滿含英氣的雙眉再次微微挑起，金發的最古之王緩緩開口，然而還不等他的句子成型，伴随着一陣驟然而将的魔力旋風，手持雙槍的黑發英靈已經降臨在藏馬身前，并擺出了嚴陣以待的戒備姿态……

“Archer。”

突兀現身的槍之騎士看着不遠處一臉閑适的最古之王，不由微微蹙起眉頭。

“你怎麽會在這裏？”

金發英靈聞言呵地冷笑出聲。

“本王的行為什麽時候需要向你報備或者解釋了？雜種！”

他輕蔑地說着，背後隐隐有金色光暈開始旋轉浮動。

迪盧木多抿緊嘴唇。

雖然沒有再出言反駁，但是槍兵手臂上猛然繃緊的肌肉線條，卻再清晰不過地表明了他這一刻，有多麽地緊張和戒備。

兩人之間的戰火一觸即發，然而偏卻在氣氛即将達到最高點時，被一把溫潤如水的聲音一舉戳破……

“吶，英雄王。”

從槍兵背後笑眯眯地探出頭來，妖狐臉上帶着溫和一如既往的微笑，眼睛裏卻閃爍着一縷狡黠的光芒。

“在你決定真的開始動手之前，要不要……先看看這個？”

伴随着藏馬的話音落下，吉爾伽美什先是不以為意地擡眼瞥了他一眼，随即……

那張一直波瀾不驚的臉上，一瞬間，竟然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空白一片的神情……

***

藏馬當夜出乎意料地竟然并沒有迎來切嗣的襲擊。

而在晚些時候，從蒲公英們那裏得知肯尼斯所入住的酒店卻在不久之前遭受了不明襲擊的消息以後，妖狐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切嗣沒有選擇自己作為目标一是之前自己之前的登場的确有些過于高調，反倒讓人因為摸不清實力而會有所忌憚，這在藏馬的預料之內。

二則是妖狐将自己和迪盧木多的蹤跡掩蓋得完全無跡可尋，既有魔界植物做作弊器又精通現代科技，讓切嗣的一切手段在他面前都毫無作用，如果說對方直到現在依然沒能查出藏馬的住所，妖狐真的一點都不表示懷疑。

但是對方竟然選擇去突襲肯尼斯組這就很有意思了。

“說不定他也想到了吧？”

兩個Lancer寶具的作用是共通的。

或許毀掉其中一支黃薔薇，又或者是解決掉其中一個Lancer，Saber左手傷口無法愈合的詛咒，就會自動解開了。

——當然這一切只是一種猜測，讓藏馬感覺有些驚訝的正是切嗣這種為了一點微小的可能就去招惹上另一組Master和Servant的激進做法。

對方可并不是那種會被一點小小的可能性左右決斷的莽撞男人。

“難道他掌握了什麽關鍵性的，能将可能性變成現實的證據？”

摸了摸下巴，妖狐再度猜測。

不過不管怎麽說，劇情再次回到正軌對他而言都是好事，因為只要有軌跡可以遵循，就還有漏洞可以給他去鑽。

而且有肯尼斯那組吸引十分難纏的切嗣的火力，空閑下來的藏馬也就有更多的精力去安排自己的計劃。

側頭輕瞥了自從回到旅館以後就鬧別扭一樣地獨自守在一旁，雖然對自己還是片刻不離守護到底，但是卻不肯再有任何目光交流，言語上也只是僵硬地對自己的一切問話都回之以一個硬梆梆的“是”字，整個人冷氣大開的黑發槍兵，妖狐無奈地抿唇一笑。

“迪盧木多。”

“……是。”

“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和摩可拿準備休息了。”

“……是。”

“今夜……已經沒有什麽需要警戒的了，如果可以，你也去休息吧——當然，我知道你是英靈。”

“……是。”

直到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門扉扣合之聲，槍兵才驀地僵硬了一下。

垂首沉默良久，他擡起頭，目光深邃地望向那扇已然閉合的房門……

“吾主……”

您……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第一次發覺自己其實一點兒也不了解自家Master的想法，之前剛剛遭受過一場巨大沖擊的黑發Servant再度垂首，整個人散發出濃濃的沮喪和失落。

***

雖然沒有派出使魔回應聖堂教會發出的對Master的招集信號，但是通過無處不在的魔界蒲公英網絡，藏馬還是第一時間就得知了璃正神父對所有Master發出的，“讨伐Caster及其Master”的號召。

參與并勝出者的獎勵是一枚多餘的令咒，可想而知這對Master們是一個多麽巨大的誘惑。

不過藏馬志不在此，另外他也不需要依靠令咒來強令Servant做什麽，所以幹脆就當不知道這回事，妖狐優哉游哉地在其他Master都開始準備狩獵的時候，也做起了自己的準備。

——當然，如果能忽略掉某個不請自來的尊貴“客人”的話，想必他的心情還能更美好一點。

“吉爾伽美什，你的Master一點也不會限制你平常的行動麽？”

挑眉，看着自顧自坐在沙發上品味着美酒的金發英靈，藏馬這個時候真的有點同情遠坂家的家主大人了。

“膽子倒是不小麽。誰允許你直呼本王之名的，雜種？”

比起認真追究更像是随口習慣性地刺人那麽一下，英雄王答非所問。

不過很快，他就低低輕笑了起來：

“時臣現在正忙着他的‘安排’呢，暫時還不到需要本王出場的時候。本來還以為是個有趣的人，結果……”

按下話音，他擡眼看向比自己更悠閑地坐在對面的紅發少年。

“那麽你呢？Lancer的Master？有多餘的一枚令咒做獎勵，你卻不準備參與對Caster的狩獵？”

藏馬聞言微微一笑。

“身為王的人都沒确定最終的目标，我又有什麽可着急的？”

兩人的目光隔空默默交錯，一瞬間，空氣裏似乎彌漫起了一絲極淡的火藥味……

“說的沒錯。”

最終，卻是英雄王率先移開目光，垂眸再度低笑起來。

“這是王的狩獵。”

只不過，目标……可未必是所有人認定的那個。

血色浸染的紅眸中閃過一絲戲谑的微芒，吉爾伽美什仰首，将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