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此情,此景,眼前的人,竟讓木寒夏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完全沒想到,林莫臣會出現在這裏。

今晚宴會上驚鴻一瞥,她已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他早不是當年的那個創業的年輕男子。他已是真真正正的商界大佬,多少人仰望他的鼻息。她早就知道他登上了福布斯排行榜。他過得低調又隐秘。如同其他商界名人。

這些年,他也從未出現在她面前。她甚至不知道他這幾年“退休”後去了哪裏,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過別的女人。應該是……有的吧。

無論如何,他不該就這麽出現在她家樓下。仿佛專程來等她。

但木寒夏也不會自欺欺人,不會以為他只是恰好路過。

他是來找她的。

木寒夏安靜地看着他。想從他的眉宇間看出一點端倪。他為什麽要來?

敘舊?不,不是。林莫臣怎麽可能找到前女友,只為心平氣和的敘舊?那是,對被她甩掉的事,還有心結嗎?所以今天重逢後,才又來到她面前?

她甚至想到一種可能,林莫臣是得知了當年投資的真相,來向她道謝的?

然而他的面容異常平靜,還帶着一點清淺的笑意,說:“故人歸來,怎麽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可以安排去接你。”

木寒夏的心緒鎮定下來,笑了笑說:“不敢麻煩林董。”

林莫臣沉默了幾秒鐘。

“你叫我什麽?”他問。

木寒夏十分平靜地看着他:“林董,我想沒什麽不妥。”

“叫我林莫臣。”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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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寒夏沒出聲。

林莫臣注視着眼前的女人。一襲黑色長裙,外面披了件米色大衣。光潔的小腿露在外面。下面是兩寸細跟鞋。那張臉真的比記憶中更瘦了一些,眼眸也平靜了許多,仿佛沉澱的是這六年的光陰。可那倔強而俏麗的臉,分明是他記憶中鮮活的樣子。曾經笑靥常開的她,呆呆乖乖的她,哭泣的她,憤怒的她……都跟眼前這個成熟而美麗的女人,絲絲相扣地重疊在一起。

他緩緩壓下心頭的疼痛感,反而淡淡笑了,說:“今年為什麽回來了?”

木寒夏并未注意到,他的措辭中用的“今年”。不是去年,不是明年,不是他已安靜等待和守候的這麽些年。她只是客氣地一笑說:“工作需要。”

林莫臣點了點頭。很好,工作需要。

他眉宇間笑意更盛,姿态也更顯慵懶随意,像極了今晚宴會裏上位者的模樣。他淡道:“方宜跟風臣的地産業務,算是同行。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我會交代下去。”

這許諾若是放在別人面前,只怕金貴無比。可木寒夏只是點頭笑道:“多謝。”

門外夜色靜深,門內兩人相對而立。一時卻已相對無話。

他既沒有其他來意,木寒夏就想道別,上樓去了。可看他這樣安靜地站着,黑色大衣筆挺垂落,木寒夏竟莫名有一絲心軟。

某種早已闊別多日的,久違的生澀的心軟。

她在心中自嘲地嘆息一聲,嘴上卻已說出口:“林莫臣,這些年聽說風臣發展得很好,我也挺為你高興的。恭喜你。”

他只輕輕答了聲:“嗯。”

“你這幾年去了哪裏?”她問出心中疑惑。

他徑直盯着她的眼睛,忽的一笑:“去了美國,做一些投資的工作。”

木寒夏聽到“美國”二字,心中沒來由微微一晃。但并未深想,而是點頭道:“挺好的,這幾年實業不好,風臣重點發展金融投資,這步棋走得很對。”

林莫臣靜默不語。

他的女人,那個勇往直前、在商場橫沖直撞的女人,現在也變得如此成熟沉靜,視商場如棋局。她終于如他預想般的成長,卻也已不是當年他輕易就可以掌控住的稚嫩模樣。

“那些,現在已經看淡了。”他說。

木寒夏微微一怔。

然而下意識告訴她不必再深聊下去,她低頭看了下手表,已經快十點了。于是她擡頭微笑道:“林莫臣,今天挺晚了,我上去了,以後有時間再聚。”

他靜了一瞬:“嗯。”

見他站着沒動,木寒夏又笑笑,轉身離開。

電梯就在幾米遠處,木寒夏走過去,站在另一盞燈光下,看着牆壁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眼角餘光卻瞥見他轉過身,沒有朝門口,反而朝她的方向走來。

木寒夏沒有回頭看他,也沒動。伸手去按電梯。

手指在半空中就被他抓住了。

木寒夏看着兩人交纏的手指,微微一怔。

林莫臣已經從背後抱緊了她。

他大衣裏清冷的氣息,瞬間侵襲過來。木寒夏全身一僵,轉頭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在很近的距離。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然後他的臉突然就覆蓋下來,吻住了她。

男性氣息湧進她的嘴裏,她才仿佛忽然從睡夢中驚醒,看清眼前吻着自己的人,真的是他。她怔怔地看着他,他卻閉着眼睛。只讓她看到兩道緊鎖的眉。

起初,他的唇覆上來,只是輕輕地、試探般地吸吮着。但轉瞬之間,在兩人的唇相互摩擦之後,他的力道陡然加重。舌頭直接強硬地撬開她的唇,吻得很深,像是不顧一切地與她的舌追尋、糾纏。他的呼吸甚至都變得有一絲急促,環在她腰間的手,越收越緊。眉頭也越皺越緊。另一只手也撫上來,牢牢托住她的後腦。木寒夏什麽也瞧不見了,他遮擋住她所有視線,完全把她拘在懷中。

他的臉,毫無間隙地厮磨着她。他的氣息,纏繞在她的唇齒間。他懷裏的溫度,包裹着她。

……

一晃仿佛回到了六年前,他總是在這樣寂靜的燈光下,重重地親密地擁吻着她。

許多被時光掩埋、被日日夜夜的孤獨所遺忘的記憶,瞬間如同潮水般湧上木寒夏的心頭。有那麽一瞬間,她竟然恍然若失,差一點就伸出舌頭去回應他,去熱烈地糾纏他,就像他此刻糾纏她那樣。

可理智惶然驚覺了現實,她清醒過來。她看着他的樣子,站在原地沒有動。沒有掙紮,也沒有躲避。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承受着這個熱烈又帶着幾分痛楚的吻。

……

他擡起臉,卻依然将她困在自己和牆壁間。他的眼睛裏,浮現笑意。

木寒夏卻察覺,這個笑容有點苦澀。

以前,她從沒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

“這麽多年,你就從沒想過回來?”他問。

木寒夏不說話。

“回來看看我?”他微啞着嗓子說。

某種陳年的酸意,湧進鼻子裏。木寒夏忍住了。她非常溫和地笑了,伸手擋開他的手臂,說:“莫臣,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你剛才也不該對我這樣。”

他靜默着。

“你現在活得很好,我也挺好的,就夠了。你不必糾結于過去。”她說。

他靜了一瞬,又笑了:“是的,我很好。非常好。”

木寒夏不想再多留在他懷裏,她說:“那再見了。”她低頭轉身,走進電梯裏。

他沒動。

電梯門合攏的一剎那,他突然伸手,擋住了它。

“你說得對,我不必糾纏于過去。”

木寒夏:“……嗯。”

他眼睛還看着她,放下手。

電梯門徐徐關上的一剎那,她聽到他平靜的聲音響起:“木寒夏,我要的,是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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