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落定 天造地設,朕心甚悅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聞盛陵侯府嫡長女盛露嫣待字閨中,溫婉賢淑,品貌出衆。護京司指揮使尋厲,恪盡職守,忠君愛國,三元及第,學識淵博,人品端莊,是為良配。二人堪稱天造地設,朕心甚悅。特賜婚二人,望汝二人攜手同心,締結百年良緣。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共同操辦,擇一月內完婚。”

聽到聖旨的內容,向來沉穩不喜形于色的盛露嫣愣在了那裏,久久不能回神。

因聖旨到來被放出來的盛晨曦開心的嘴巴快要裂到了耳根子處。

盛元豐一臉憤怒,卻敢怒不敢言,只盯着盛露嫣看,一臉的擔憂之色。

柳氏面無表情,看不出來心中在想什麽。

盛陵侯早已開罵了。

“侯爺,接旨吧。”傳旨的內侍道,“皇上口谕,下個月十六是個好日子,适合嫁娶。”

“公公怕不是來錯了地方,傳錯了旨意。”盛陵侯冷聲道。

內侍早料到今日不會順暢,心中已然做好了準備,聽到這話,賠笑道:“侯爺這是哪裏話,雜家來的便是貴府,上面的內容也清楚地寫着皇上是為貴府大姑娘和護京司指揮使尋大人賜婚。”

“是嗎?本侯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了,沒聽清。”說罷,盛陵侯甩了甩袖子陰着臉離開了。

“侯爺……侯爺……”內侍跟在盛陵侯身後叫道,然而剛走到門口,便被護衛攔下了。

內侍無法,只好退了回來,看向了柳氏:“侯夫人,接旨吧。”

柳氏看着面前的聖旨,想維持臉上的笑卻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她家三弟被護京司定了重罪,輕則流放三千裏,重則死刑。侯爺正想法子如何把那判刑的狗官拉下馬,皇上卻一紙婚書賜了下來。皇上的态度不言而喻,擺明了是要懲治柳府,讓盛陵侯府息事寧人。這讓她如何接旨,如何笑得出來?

盛晨曦見她娘無動于衷,甚至不想接旨,生怕這賜婚一事泡湯,連忙道:“娘,快接旨啊。”只要他們接了旨,盛露嫣就得嫁給那個出身寒門身份低賤的男子了,這輩子也別想嫁給赟哥哥,赟哥哥就是她的了!

柳氏看都沒看女兒,扯回來自己的袖子,對面前的內侍道:“妾身一介女流之輩,哪敢做主,一切都聽侯爺的。”

“娘~”盛晨曦要氣死了。

柳氏瞪了一眼女兒,轉身離開了內堂。盛晨曦無法,只好跟了過去。

一時間,熱鬧的廳堂裏只剩下跪在地上的盛露嫣和盛元豐了。

內侍心裏如油煎火烹一般。皇上與盛陵侯,他哪一方都得罪不起啊。若是盛陵侯不接旨,他回頭如何向皇上交差?總得有一個人接旨才是。

看着跪在地上的盛陵侯府嫡長女和長子,內侍把聖旨往盛露嫣面前遞了遞,試探地道:“盛大姑娘,接旨吧?”

盛露嫣看着面前明黃的聖旨,伸手接了過來:“謝主隆恩!”

內侍見聖旨被接過去了,終于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盛陵侯府總算還有一個給面子的。

盛露嫣扶着盛元豐的手,緩緩站了起來,朝着面前的內侍微微欠身:“有勞公公了。”

“盛大姑娘有禮了,雜家這就去尋府傳旨了。”

內侍生怕這聖旨再回到自己手中,沒喝茶沒要賞錢,連忙走了。

“公公慢走。”

待內侍離開府中,盛元豐着急地道:“大姐姐,你怎麽接下聖旨了?況且你早已與赟哥哥定親。橫豎有父親在前面頂着,你不接也不會有人多言。說不定父親能妥善處理好此事,讓你不必嫁給那樣的人。”

盛露嫣看着面前的少年,笑了笑,道:“畢竟是宮裏來的人,總要給幾分面子的。至于是否要嫁人,還是要看父親的意思。”

聽到此話,盛元豐松了一口氣,看來,大姐姐還有一絲希望。

待回到自己院中,盛露嫣便笑不出來了。

她原準備着看戲的,想瞧一瞧這一次究竟誰能贏過誰。可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這戲中之人。

仔細想來,皇上這一步棋下得着實妙。

一則,打碎了盛陵侯府和承恩侯府的聯姻,瓦解了世家的聯合。二則,緩和了舊臣和新臣之間的矛盾。縱然她爹想報複尋厲,如今二人已被賜婚,她爹也要掂量掂量了。這樣就化解了一場天大的紛争。不然,若是她爹鐵了心要弄死尋厲,怕是皇上也未必能保住。可謂是一箭雙雕。

“姑娘,您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孫嬷嬷不由得悲從中來,老淚縱橫。

他們家姑娘就是個命苦的,三歲時失了生母,父親不管不顧,繼母又是個狠的。好不容易定了門極好的親事,如今卻泡了湯不說,還被換成了一個寒門子弟。這身份一下子就從雲端跌落到了泥土裏。

瞧着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孫嬷嬷,盛露嫣也不知該說什麽話來勸慰她了。

因為,從聖旨來府中的那一刻,她便知自己即便是再不想嫁,也得嫁了。這婚嫁之事,終究還是由不得她了。

孫嬷嬷哭了一會兒,突然停了下來,她上前半步,哽咽地道:“不對,姑娘,侯爺不是沒接旨麽,這件事情會不會有轉機?”

瞧着孫嬷嬷一臉希冀的模樣,盛露嫣想出口順着她的話說幾句,但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好聽的話有什麽用,改變不了現狀,孫嬷嬷早晚要接受這個現實。

盛露嫣搖了搖頭,打碎了孫嬷嬷最後的希望。

屋內安靜了片刻,又傳來了孫嬷嬷的哭聲。

孫嬷嬷的哭聲着實讓人心中難受,盛露嫣嘆了嘆氣,輕聲道:“嬷嬷,你讓我一個人想想吧。”

孫嬷嬷輕輕退了出去。

盛露靠在迎枕上,看着外面的桃樹,心中思緒萬千。

其實,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如今她在裝病,上次邵院使傳出去消息,她還有半年的壽命。若是以此為借口,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瞧着皇上對尋厲的寵信,應該不會把她這個病秧子嫁給他。不然不是幫他,而是在害他了。剩下的時間,她便以病弱為由,入了寺中當姑子。

可是,拒了這門親事簡單,後面又該如何呢?再以病治好了為由回府?

不,不可能。盛露嫣嗤笑一聲,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皇上貴為天子,決不允許人這般打他的臉。若她病愈,定還是要嫁給尋厲的,除非尋厲已經成親。而且,到時候皇上定要查她生病一事。她如今能這般成功裝病,是因為沒有人細查,但凡有人查,她跟邵院使就會露了餡。她便是要害了邵大人了。

難道真的要嫁給這位尋大人嗎?

盛露嫣輕輕嘆了嘆氣,想到了那一張冷漠陰沉,看人時帶着幾分狠厲的臉。她難以想象自己要跟這樣的人同處一室會如何。一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心頭莫名一顫。再然後,她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出來那日在承恩侯府假山裏發生的事。想到那一日的事情,臉又突然有些熱,拿起來帕子扇了幾下。

人長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性子冷了點,行事作風也讓人望而卻步。

盛陵侯回書房後氣得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給砸了。幕僚們聽說了此事,全都面面相觑。皇上這一招,當真是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侯爺,那咱們的計劃……”

“繼續!”盛陵侯咬着牙道。

這門親事他不認,他要先弄死尋厲那條瘋狗!

第二日,盛陵侯以病了為由沒去上朝。

但是,禦史彈劾尋厲的折子卻如雪花一般落在了鐘毓帝的案頭上。

禦史彈劾了尋厲無中生有,栽贓陷害柳三郎;彈劾尋厲在查李相時,公報私仇,伺機報複;彈劾尋厲在審訊時宣平侯府四少爺時濫用私行,屈打成招;彈劾尋厲在江南辦差時收受賄賂……

鐘毓帝對此留中不發,只問了句:“盛陵侯何故沒上朝?”

在聽說他病了後,鐘毓帝看着禮部尚書和欽天監監正道:“盛陵侯府嫡長女與尋愛卿的婚事抓緊時間辦吧。”

“是,皇上。”

第二日,盛陵侯依舊沒來上朝,彈劾尋厲的折子依舊多。

第三日依舊如此,只是這一日,幾位世家出身的輔臣對此提出來的意見,向皇上施壓。

“老臣知曉聖上對尋大人的愛護,只是如今這麽多折子彈劾他,未必就是空穴來風,還請皇上明察。”

“請皇上明察!”底下的朝臣跪了大半。

鐘毓帝看着跪在下面的朝臣,似乎終于想通了此事,同意了這個提議。并讓機要處和三司的幾位大人拟個章程出來。等下了朝,便把在府中裝病的盛陵侯宣到了宮中。

盛陵侯一到,鐘毓帝便關心地問了幾句盛陵侯的身子。寒暄結束,讓人把手中的折子、密信和證據遞到了盛陵侯的手中。

盛陵侯看着手中的密信,後背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得意門生,平南府知府竟然出賣了他!

“若不是尋愛卿查到了此事,朕還不知愛卿竟然有這麽大的本事,柳三郎侵占良田一事也能被你抹平。”說到這裏鐘毓帝頓了頓,接着緩緩說了一句:“愛卿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些。”

聲量不大,卻如雷霆萬鈞。

來時還得意的盛陵侯此時已跪在了地上。

“朕留中不發,便是給了愛卿面子,給了盛陵侯府面子,還望愛卿體恤朕的一片良苦用心。”

鐘毓帝之所以沒挑明此事,便是為了邊疆穩定。若真惹急了盛陵侯,怕是會影響到邊疆的戰事。想收拾盛陵侯什麽時候都可以,但絕不是現在。

國不能亂。

皇上給了盛陵侯府面子,那麽盛陵侯也要給皇上面子,嫡長女是一定要嫁過去的。

“可臣的長女已經許配給了承恩侯府世子,一女不嫁二夫,斷然沒有再嫁給他人的道理。”盛陵侯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朕問過承恩侯,定親禮儀并未走全,算不得定親。”

跪在地上的盛陵侯握了握拳,心中暗罵承恩侯這個牆頭草。

“縱然如此,嫣兒也嫁不得尋大人。她身子弱,如今只有半年的壽命,沒多少日子可活。嫁給尋大人便是給他找麻煩。”

“此事朕也聽說過,尋大人說他不在乎這個,說不定沖沖喜還能好的快些。”

話說到這裏,盛陵侯已經沒了拒絕的理由。

這門親事,他不認也得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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