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異狀

晚上九點，禾安從兼職的奶茶店離開。

剛進宿舍，舍友李華就滿臉八卦地湊了上來，“安哥，你把校草泡到手了？”

“你聽誰說的？我沒跟他談戀愛。”

禾安不急不慢地關上房門，把奶茶塞進李華手裏，“店裏沒賣完的，給我五塊就行。”

“謝謝安哥。”李華把吸管紮進去猛嘬一口，把手機遞了過來。

“喏你看，學校論壇都傳瘋了，說你倆是神仙戀愛，顏值暴擊範圍可覆蓋全球。”

禾安瞟了一眼，臉上沒什麽情緒，“工作關系，他們誤會了。”

“誤會？”李華顯然不打算放過他，飛快地從相冊裏翻出幾張照片，“誤會你坐人家車上，還是誤會你跟着一起見家長？”

禾安承認得很坦然：“嗯，他雇我當臨時男友。”

“？”李華愣了片刻。

他沒想到會從禾安口中聽到這麽狗血小說的橋段，有些沒反應過來。

換作別人可能覺得禾安在編，但作為同屋三年的室友，李華太明白禾安是個什麽性格。禾安沒時間看那些狗血的小說，學業之外的精力都用來賺錢還債了。

就算偶爾打打游戲也是當代練，可惜後來人家單主嫌他太非，抽卡必保底，打boss不掉金，遂放棄。

李華若有所思。

為了錢，去當富二代校草的臨時男友應付家族，這倒是像安哥能幹出來的。

“真沒談？”

Advertisement

禾安脫下外套，“談什麽戀愛，太傷錢了。這次當男朋友可比上次假裝小三的費用高多了。”

“有多少？”李華一頓，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上次不是一萬一天嗎？”

禾安提起唇角，“這次按小時算，一小時一萬，今天共工作三小時，到手三萬。”

“我靠！”李華大為震撼，“安哥你越來越黑了！”

禾安心情不錯，聳肩道：“這是商琰開的價格。”

李華忍不住感嘆：“財團少爺出手就是不一樣，茍富貴，勿相忘！”

說完，他笑嘻嘻地湊了過來，“安哥你高數作業做了嗎？”

禾安端起水盆，擡了擡下巴：“我包裏，抄完放回去。”

“好嘞！”

禾安側身朝後看了一眼，拉上了房門。

晚上的水房沒什麽人，他剛把水龍頭打開，手機就彈出了一條消息。

【商琰（老板253號）：論壇的貼子我已經删了，短期內可能會對你造成困擾，傭金我會多支付一倍。】

緊接着，到賬六萬元的短信從屏幕上方彈出。

禾安眼中閃過一絲意外，沒想到這筆錢居然賺得這樣輕易。他點開對話框，挑了個謝謝老板的磕頭表情包點出去。

打工一天的疲憊被金錢沖淡不少，禾安心情愉悅地擰開洗衣液。

其實他也很意外商琰會主動雇傭他，前天是他去酒吧晚場試工的第一晚，打掃場地無意間對上商琰的視線。

沒過十分鐘他就被找上，商琰問他願不願意接這一單。

禾安沒有自戀到以為對方是一見鐘情，畢竟對方不僅顏值和家世出名，冷漠更是出名，就連他這個基本上不知道學校八卦的人也聽說過商琰拒絕了多少懷春的少男少女。

所以他當時就問了為什麽選他。

商琰人如傳言，回答得非常直白，話說出來一點都不潤色。

“你身世幹淨，給錢就行。”

禾安當場就沒話說了。

商琰說得沒錯，誰讓他攤上了個倒黴父母，破産跑路丢下年僅九歲的他不說，還留下一堆麻煩債主。

那群人不顧法院判決，催命似的催着他還錢。

從小到大，禾安都數不清自己挨了多少頓揍，誰讓他是唯一能被找到的禾家人呢。

這些年，禾安什麽賺錢的辦法都想過，也實踐過。包括但不僅限于在游戲裏當二道販子，收錢給別人做畢設以及開網店給人發會自動尋路的朵拉等。

甚至走上了角色扮演的路子，他飾演過的角色包括但不僅限于：數學考三十六分學生的家長、與語文班主任争奪上課權的新體育老師、讓原配老公吃醋的男小三、去參加前任婚禮的小母0的大猛1男伴等。

——不怎麽道德，但非常賺錢。

一個普普通通、失去家族依仗的未成年人賺錢能力有多強？

被迫點亮所有賺錢路子的禾安如實回答：十年三百萬。

托這筆債務的福，禾安走夜路都不帶害怕的，畢竟有人監視着生怕他跑路。

不過好消息是，加上商琰剛才打給他的六萬，今晚他就能還清最後一筆債務，整整十年的還債生涯終于要結束了。

擰幹衣服，禾安長舒一口氣，心情很久沒有這麽愉悅。

剛端起盆，他無意間瞥到脖間的項鏈——這是今天在車上時商琰給他的，說是情侶項鏈，撐撐場面。

禾安思考片刻後又點開了商琰的對話框。

【禾安：老板，項鏈還在我這，您什麽時候方便給您送回去。】

對面很快回複了消息。

【商琰（老板253號）：不用，送你了，不值錢。】

禾安雖然缺錢，但并不想在合作之外和老板有什麽私人交情。他捧起項鏈，看不出材質的寶石沉甸甸的，表面在水房明亮的燈光下映出複雜深奧的花紋。

怎麽看都不像是不值錢的樣子，他專門用某寶掃過卻沒有找到相似商品，估計是私人訂制。

【禾安：我明天上午給您寄回去。】

剛參加完商家的聚會，地址他還記得。

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鐘，商琰遲遲沒有回複，禾安揣起手機先回了宿舍。

……

回到寝室時李華還在奮筆疾書地抄作業，禾安晾好衣服看到3號床緊閉的床簾，問了一句，“還在睡覺？”

李華頭都沒擡，“可不呗，這一周天天睡覺，我都沒見他起來過。”

禾安的視線在深藍色的床簾上多停留了幾秒，與其上的白色大熊圖案對視片刻，他試探性地敲了敲床杆，“小何？”

床簾紋絲不動，裏面沒有任何動靜，禾安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不是不舒服？”

小何是新學期剛搬進來的大一學弟，雖然跟他們不太熟，但也能看出來是個社牛，開學第一個禮拜就加了七個社團，忙得不可開交。

眼下這種在寝室睡一周的情況倒是少見，是不是生病了？

李華抄完作業蓋上筆帽，“我剛才叫了半天，沒叫起來。但是我摸了摸他額頭，沒發燒。放心，還有呼吸。”

“……”禾安點頭，“他明早是不是早課？”

“嗯，明早上再叫吧。”李華關了臺燈，把禾安的作業放回他的書包，腿腳麻利地爬上了床，“安哥我看會兒小說，你關燈哈！”

李華床簾拉上的剎那，禾安沒來由感受到一股寒意，他斂眉側頭，房門和陽臺門分明關得死死的，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浮上心頭。

他又看了眼3號床，拿起洗漱用品進了淋浴間。

金融專業的男生人不算多，他們寝室一直空着兩張床，直到今年小何才搬進來。

熱水淌過身體，禾安的疲乏感被大大緩解，連同腦中稍亂的思緒也被一并撫平。

洗完澡後他簡單擦幹頭發，關燈上床。

今天是15號，手機時間跳到23點整時奶茶店的工資也準時到賬。

禾安趴在枕頭上，劃拉到銀行app界面，仔細核對收款賬戶。

屏住呼吸，他打出了最後一筆債款。

十年的還債生涯，至此畫上了句號。

雖然屋內安安靜靜，但禾安卻覺得有巨響萦繞周身，那是卸去鐐铐的聲音。

他翻身躺下，閉上雙眼，緩慢地吐出一口氣。

他禾安，終于結束了倒黴的還債生涯。

此刻，他的人生才完整地屬于自己。

煞風景的是，尿意在新人生剛開始的時候就痛擊了他的膀胱。

“……”

禾安裹着外套不情不願地下了床。

解決完個人問題，禾安洗手關燈，剛走到桌前，3號床便傳來翻身的聲音。

禾安擡頭看了一眼，心中微妙地松了口氣，正要上床，一道虛弱的聲響從前方傳來。

“救救我……”

禾安腳步一頓，“小何？”

“救救我，求你。”

聲音越來越小，驚恐的語氣讓禾安皺起了眉頭。

“你不舒服嗎？”禾安順手敲了敲李華的床鋪，往三號床的方向走了幾步，“要不要去醫務室？”

“我不想死。”

寝室內本來就黑，搭配上小何這句稍顯陰森的話，禾安聽得脊背發涼。

他穩了穩心神，叫了聲李華，“小何好像不舒服。”

可李華所在的2號床鋪安安靜靜，剛才還說看小說的人沒有一絲回應。

不祥的預感自禾安心頭浮現，他沒來由地覺得不對勁，剛要翻身去開燈，卻見三號床的床簾大開，小何直直地坐在床鋪上，頭顱機械地轉了過來。

慘白的臉色上挂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沒有眼白只剩漆黑的瞳仁，兩行黑血從其中緩緩淌下。

禾安頭皮一炸，飛速後退。

太邪性了！他剛開始的大好人生怎麽上來就撞這種事兒啊！

“禾安學長，我不想死，對不起……”

禾安飛快地拉開門，一句“孩子別怕我幫你找警察叔叔”剛出口，一支帶着粘液的慘白手掌就握上了他的胳膊。

回頭望去，禾安瞳孔劇縮，只見小何跟個蜘蛛一樣倒附天花板之上，胳膊如蛛絲般伸長，

無法言說的劇痛從胳膊蔓延向四肢，禾安只覺身體無法移動，精神恍惚起來，兩道機械的聲音在耳邊接連響起。

“入口開啓成功，激活新玩家身份中——”

“叮——【替死鬼玩偶】生效，正在汲取【目标玩家】生命值。”

但很快，另一道聲音響起。

“叮——識別到萬能符咒，玩偶失效。”

淡金色的熒光自禾安的胸前亮起，清涼之感讓禾安迅速清醒過來，他茫然地低頭，看到了剛才那在水房沒研究出名堂的項鏈。

強大的危機感壓在心頭，禾安想跑，卻發現自己仍被牢牢定在原地。

緊接着，黑暗吞噬了他。

【第1967843位玩家身份已激活——】

【正在激活數據——】

【初始屬性值激活失敗——】

【初始天賦激活失敗——】

【新手禮包激活失敗——】

“？”

禾安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意識恍惚之際，他昏昏沉沉似乎看見一個冷峻挺拔的人影。

那人走在黑夜裏，似是察覺到注視，忽然回頭，白皙的臉上沾着血污，銳利的眼中盡是危險的異芒 。

禾安太陽穴一抽，商琰！

對方身上的死亡之氣跟白天西裝革履漫不經心送項鏈的模樣判若兩人，活像是禾安倒欠了他八百萬。

徹底失去意識前，禾安心虛地想道：難不成商琰發現論壇裏的帖子是他發的了？

沒道理啊，他明明做得天衣無縫。

艹，他的新人生，恐怕要以另一種倒黴的姿勢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