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進化

禾安的倒黴雷達第100086次應驗。

甭管設定多麽離譜，倒黴都會準确地找上他，沒有一絲誤差。魔國國王長得挺俊，就是眼睛不太好使，看不出來他是男的？？

他被押着走過長長的街道，沒有半分未來王後的尊嚴。

已經麻木的禾安輕笑一聲，面上露出一分從容。他配合地走在魔王身後，若是忽視詭異黑繩和沉重的手铐，倒是有分王後的端莊。

黑色的繩子限制了他所有的能力，只能被動地跟着隊伍。

不得不說，魔王和護衛隊的出現刷新了他對boss力量的認知，如果說開卡車的牛頭人已然無法戰勝，這位民衆口中英明偉大的國王要更加深不可測。

從精神層面來講，牛頭人給他的感覺像是遮住陽光的巨人，伸手就能碾死他。而魔王則像是一座望不到頂的高山，有那麽一瞬間，禾安覺得想法都被他所洞悉。

正面抗争不是明智之舉，得另找機會。

“國王英明——國王英明——”

“魔國會越來越好！國王萬歲——”

“支持宵禁制度！支持宵禁制度！”

“您是魔國歷史上最偉大的魔王！最偉大的魔王！”

……

民衆的狂熱讓禾安稍感吃驚。

他學着魔王的模樣，在街道兩側民衆的歡呼聲中，微笑着點頭示意。

趁此機會，他隐約看到旁邊牛頭人手腕上的猩紅烙印，上面好像寫着什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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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将動作表現得太明顯，粗略記下形狀後便移開了視線。

禾安自認為身體素質還不錯，雖然沒有覺醒出任何職業buff，但底子還算可以，正面對上劍士也未必會在短時間內落敗。

可這魔國的街道似是具有魔力，他跟着走了沒兩公裏便覺得頭部昏沉，視野內出現不少細密的、跳動的黑色觸須。恍惚之間，街道旁的民衆神情猙獰起來，雙眼赤紅。

像極了城外老鼠的發狂狀态。

“我最愛的未婚妻，你這是怎麽了？”

禾安回過神來，便見魔王那張精致的臉迅速放大，甚至能感覺到他冰冷的呼吸。

禾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還沒等他開口，魔王就主動彎腰将人抱起，動作輕柔，“看來未婚妻的身體還是太嬌弱，待回到王宮一定要好好補補。”

莫挨老子啊！

禾安咬緊了牙，可身體卻絲毫不聽使喚，只能任由魔王抱着朝王宮的方向走去。

所過之處，民衆無不驚奇贊嘆。

“魔王英明——魔王英明——”

“我們的王是最仁慈最善良的，他是最好的王！”

“祝願我們最純情赤誠的王，獲得永恒的愛！”

……

有魚人擠到人群最前方，奮力搖起手中的旗幟，喊起口號：“魔王萬歲——魔國永存——”

“魔王萬歲，魔國永存——”

禾安被關進了王宮最深處的宮殿，牆壁雕刻的花紋上覆蓋着厚厚一層血污，大群藤蔓在其上湧動，有黑色的花在頂端綻放。

空氣中滿是頹敗的花香。

牛頭人拽起他，黑色的藤蔓如同蛇般扭動着從牆壁那端伸了過來，勾起禾安。

被拖拽着綁在牆上，有無數尖刺紮進了禾安的身體。極致的疲憊在身體內堆積，他連痛呼都做不到。

“多美的一幕，我的未婚妻。”金發魔王面露陶醉，看着牆上那快被抽幹生機、如同木偶一般臉色蒼白的人，幽深的眼底閃過一抹迷戀，似乎在透過禾安看向什麽別的人。

仔細端詳片刻，他依依不舍地扭過頭，神情變得陰戾起來，“你是想讓我跟屍體結婚嗎？”

殿門前的牛頭人“轟隆”一聲跪下，臉上中帶了懼怕，“我罪該萬死！”

随着他的話，大火在牆壁上燃起，尖銳的嘯聲響起，被點燃的藤蔓劇烈地掙紮其來，在光亮中葬送了性命。

火光熄滅時，藤蔓少了一大半，纏繞在禾安脖頸上的藤蔓也悄然褪去，他的面色稍有好轉。

厚重的宮殿門緩緩關上，擠掉了最後一絲光線。

黑暗中，禾安虛弱地睜開了眼。

他聽到了剛才的對話，自然明白它們是想讓他在後天的婚禮前，徹底喪失行動能力。

就算能僥幸活到後天，游戲也不會讓他輕易地活下去，到時求生的機會将更加渺茫。

僅僅兩秒，禾安就做出了決定。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他的視線瞟向漆黑又粗壯的尖刺。

既然正面對抗打不過，那就……

禾安深吸一口氣，猛地撞了上去。

鮮血噴湧而出的剎那，他感知到的痛意都是模糊的。生憑頭一回，他确切地體會到什麽叫身體涼了。

他在賭，賭游戲不會輕易地讓他死去，魔王的忌憚說明了一切。

一旦他死了，游戲結構就發生了變化。雖然暫時不清楚游戲結構的變化意味着什麽，劇情走向又會發生怎樣的改變，但多半是有利于玩家的。

就算賭輸了，也不過是痛快地死去。如果無法活下去，他的生命要掌握在自己手裏。

眼簾像是有千斤重，禾安強撐着的最後一口氣散了。

……

“滴答——滴答——”

他聽到水滴彙入山泉的聲響，而後是鐘表機械的走針聲。他的意識仿佛彙入一股洪流之中，在漫無邊際又絢麗缤紛的數據流裏迷失了方向。

禾安并不感到畏懼，觸碰到這些不知來路不知去向的力量後，他覺得自己的意念好像強了不少，至少不是剛才那又灰又白的顏色，像是一個命喪他鄉幽怨的亡魂。

他不知道自己飄了多久，當最初指甲蓋大的意識壯大成望不到邊際的浩瀚汪洋時，他看到一只巨大的，黑暗的眼睛，鋪滿了整個天空。

這只眼中毫無神采，但卻讓他感到一股瘆人的被注視感。

緊接着，他被打碎。

這種痛意無法言說，禾安覺得每一個末梢神經都在被萬蟻吞噬，偏此刻的他具有驚人的精神力量，能夠不斷重組再生。痛苦周而複始，沒有盡頭。

精神力潰散又重聚，其中的碎片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有他九歲時被債主用刀架着的模樣，孩童的他眼中閃過狠色直往刀上撞，吓得債主半年沒敢冒頭。

有十二歲時被高中同學霸淩搶了身上所有的錢的畫面，對方有權有勢逼得老師沒法出面，他鎖死教室門放火，揚言我活不下去大家一起死。

還有十八歲他兼職代駕時遇上劫匪，被砍了兩刀捂着傷口硬把車停到警察局門口的場景。

……

碎片漸漸凝聚，禾安的意念體不計代價地瘋狂吸收周邊的力量，好似非要跟阻撓的力量拼個你死我活。

即便對方不可戰勝。

懸挂在天邊的眼球慢慢轉動，似乎終于注意到了下方微妙的改變，古井無波的眼底閃過一絲興趣。

辨別不出音節的呓語渾濁又悠長，無形的力量法則交織，禾安的意念團被擊入實地。

……

“咳咳——”

身體像被拆散一般，疼痛感真實又強烈，禾安咳出幾大口血，蜷縮在地板之上。

他急促地喘息，如同剛被救上岸的溺水者。

很快，他覺察到體內的生機在快速地恢複。

新生的骨骼在擠壓傷口，禾安咬緊牙關不發出一絲聲響，額頭的青筋突起，汗水再次浸透早已沾滿血污的衣服。

不到五分鐘，禾安的身體已然恢複如初。

不僅如此，他能感覺到蘊含在每個細胞內的強大力量，現在的身體素質遠遠不是脫胎換骨四個字可以形容。

現狀遠遠超出他的預想，他不但沒死反而進化了？

禾安愣了好一陣，難以置信地張開手臂，感受這份磅礴的力量。

這變化也許與精神力的進化有關，只是不知瀕死時進入的那方無法描述的詭異空間究竟是什麽。

謹慎地靠近牆邊，有幸存的藤蔓不懷好意地靠近。禾安注視片刻，不閃不避地揮拳。

“噗嗤——”

只見方才還将他折磨得萬分狼狽的藤蔓爆裂開來，腥臭的液體濺了一牆，其頂端的花朵轉瞬枯萎。

“！”

禾安眼中一亮。

好強。

他活動筋骨，調動精神力內視，沒有發現先前的黑繩。

——應該是在他身體重塑時失效了。

長舒一口氣，禾安心情稍松，打開用戶界面。

屬性框仍舊是灰白色，等級也一直停留在LV0，但右下角的項鏈圖标卻由金色變為彩色。

他一頓，點開詳情查看。

除了項鏈的質量由【高】變為【極高】外，其餘仿佛沒有變化，儲物空間仍舊是10*10。

禾安查看了其他道具，發生進化行為的只有項鏈。

但這個結果已經足夠讓他滿意。

他眨了眨眼，退出界面，盤坐在地阖上雙眸。

來試試精神力強到了什麽程度。

可能是在那不知名空間裏走了一遭，禾安對精神力的操控熟練很多。

毫不誇張地講，他能感應到城堡的每個宮殿，甚至還找到了抱着相框發呆的金發魔王。

禾安屏息，掩蓋自己氣息的同時緩步靠近。

他看到桌上的婚書，泛黃的頁腳坑坑窪窪，似乎被反複翻閱了很多次。

都是魔國文字，禾安看不懂，只能記住圖案。

上面原本有兩個名字，但有一個被劃掉，補上了另外一個形狀很相似的。

他忍不住吐槽，這游戲也太不合理，賜予了一雙能聽懂魔國人說話的耳朵，卻沒有擁有能看懂文字的眼睛。

禾安在屋裏轉了轉，沒找到有用的信息。于是蹑手蹑腳地靠近魔王，伸長脖子去看相框。

畫面上是一個臉頰長了細小鱗片的美人，五官豔麗，美得雌雄莫辯。就算是閱歷豐富的禾安也忍不住贊一句漂亮。

他正在仔細打量，金發魔王卻突然開了口。

男人摩挲着邊框，神色癡迷又深情，對着畫像低喃道：“很快，你就會明白。能配上你的只有我。”

“……？”

禾安被這句經典瑪麗蘇臺詞尬得腳趾扣地，嫌棄地看了眼魔王。

老六，剛才你還說我是你最愛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