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交手

離開蘭頓的房間, 禾安剛邁向樓梯，與生俱來的警惕感讓他本能性地停下了腳步。

寒風拂過他的眉心，刺骨的冷意與痛覺混淆, 他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再次從眉間滑落。

昏暗的走廊內，燭火搖曳，被拉長的黑影搖搖晃晃地映在對面的牆壁之上。

禾安擡眼, 在髒污的玻璃窗邊緣，看到了如同觸手般緊緊扒在上面的黑色粘稠液體。有一只猩紅色大眼在其內游走, 它的注視冰冷又飽含殺機。

禾安屏息後退, 循着不規則物的輪廓看上去, 隐約從昏暗中看到一道熟悉的長發身影。

弗內斯？

他皺起眉頭, 面色不太好看。

這一家子一個接一個地找事兒，是不是沒完了？

弗內斯站在他的必經之路外，分明是要等着他路過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那股陰冷的注視感仿佛還在背後, 禾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但凡他剛才稍稍掉以輕心, 亦或警覺感沒那麽敏銳, 現在恐怕已經命喪黃泉。

禾安眼底微沉，側身從陽臺翻出。

雨水在這時淅淅瀝瀝地落下，混着血水垂直降落向草地。泥土松軟而潮濕, 禾安第一時間穩住身形, 擡眼看去。

弗內斯半吊在樓上, 兩只巨大的漆黑翅膀從他的背後伸展而出, 被雨水打濕後泛起寒芒。

他微阖着眼, 上半身裸.露在雨水中，雨滴順着紋路分明的腹肌緩緩淌下。

那流動的大眼在粘稠物中游走, 偶爾閃上弗內斯的身體。

禾安心下警惕，悄無聲息地喚出黑藤, 放輕腳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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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內斯？”他本能地覺得弗內斯的狀态不太對，這股子灰敗腐朽的味道像極了在魔國時，魔神降臨的前奏。

随着他的靠近，弗內斯似有所感，但雙眸還是遲遲沒有睜開，身體顫抖的幅度倒是愈發明顯了。

禾安眯眼，手中攥緊永輝培養缸的碎片，另一只手輕撫黑藤，做好随時應對突發狀況的準備。

太奇怪了，弗內斯明顯不正常，這一家子怎麽跟什麽都沒看見似的。大半夜有個人半趴在房頂上，這難道不瘆人嗎？

就在他靠近的剎那，弗內斯突然睜開了眼，他的神情中有幸災樂禍的譏諷，“哥哥，只有你關心我，來和我一起欣賞月光吧。”

随着他話音落下，一道粘稠的黑色觸手猛地從他身後射出，變幻之間封死了禾安的退路。

“！”

禾安當即釋放精神力，剎那間，那只猩紅色大眼無處遁形，弗內斯的力量也在肉眼可見地減弱。

趁着這個空當，他快速拉開距離，腳下的泥濘讓他跌坐在地。

弗內斯眼中閃過絲驚訝，稍稍偏頭，語氣中滿是興趣：“哥哥又一次逃脫了，真是好玩。”

他揮舞身後巨大的殘破黑翅膀，身體快速升空，又很快降落在禾安的面前，病态的膚色因為消耗而變得愈發病态。

“哥哥難道就不好奇，我覺醒的能力是什麽嗎？”

禾安差點兒忘了這茬，根據小黑所說，這裏的吸血鬼家族會因個體差異覺醒出不一樣的天賦。

禾安大膽假設，小心論證：“是……變成烏鴉人？”

“？”

弗內斯沒有動怒，反而玩味地提起唇角，“哥哥好有趣，我都不舍得殺你了。”

禾安：“……”

“我的能力是改變種族。”還沒等禾安繼續猜，弗內斯就自己說出了答案，“只要是我見過的形态，都能化作我力量的一部分。只要我想，我可以成為任一種族。”

禾安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力量，眼中閃過驚奇，“這麽厲害？那能不能也幫我改一改種族？”

眼見對方不僅不怕他，甚至還提出主動嘗試他的力量，弗內斯一頓。

他殺過的人數以千計，還是第一次見臨死前有這種請求的愚蠢人類。

他倒有些好奇，這位奸詐狡猾的三哥，究竟想成為什麽種族。

“說來聽聽。”

禾安的眼中寫滿了向往，“我想成為天生幸運、沒病沒災的有錢人。”

“？”

弗內斯的眼底冷了下去，“耍我是吧？”

淩厲的攻擊瞬間降臨。

禾安邊躲邊後退，“怎麽叫耍你？一看你就沒過過苦日子，你知道不負債、度過普通人正常的一生有多難得嗎？”

就因為年幼時背上的債務，他搭進去了自己的小半輩子。

弗內斯：“那你知道在別人的唾棄下生活、終日不見陽光，睡覺都要提心吊膽生怕自己喪命是什麽日子嗎？”

禾安：“知道啊！”

他的回答引得弗內斯一頓，随即對方面上浮現厭惡，攻擊的動作也快出了虛影：“騙子，少油嘴滑舌！我不會上你的當！”

禾安被打出了三分火氣，他快速摸上秩序之石，經過凝實的精神力釋放，專挑弗內斯的弱點攻去，語氣中也難得帶了分怒意：“好好跟你聊天，不信就不信，幹嘛誣陷我騙人？”

尾音落下，大地都顫了顫，經過秩序之石加持的力量非同凡響，幾乎是瞬間将弗內斯擊退。

受到沖擊的弗內斯吐出一口鮮血，身形凝滞。

結界被禾安的力量沖出一道缺口，此處的動靜終于引起樓內衆人的注意。

蘭頓擡眸向下看去，他看到了蹲在草叢中的禾安，眼中閃過一抹幽光，心頭微動。

喬治不會真的去幫他找擺件了吧？

額頭泛上絲細密的疼痛，他揉了揉眉心，把守在門外的助理叫了進來。

“少爺。”

蘭頓看了眼窗外，視野中的那抹身影似乎還在低頭找着什麽。

“取點不會留疤的傷藥，給喬治送過去。”

聽到蘭頓的話，助理罕見地愣了片刻，似乎詫異于自己聽到的名字。

少爺說的是……喬治？

直到蘭頓的眼風不善地掃過來，他才醒過神來，趕忙應下：“是的少爺！我這就去。”

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蘭頓再次開口：“別說是我送的，還有……”

“讓他別找了，那擺件不值什麽錢，再買就是。”

“是的少爺。

同一時間，禾安找到了掉在草叢中的碎片，剛才他沒有把握好秩序之石的力量，不僅震開了弗內斯的結界，還險些震丢了永輝培養缸的碎片。

這可是他現在手中最鋒利的武器，千萬不能丢！

他仔細擦拭碎片表面，确認其上沒有明顯的傷痕後長松了口氣。

萬幸。

受此重創，弗內斯被磅礴的秩序力量掀飛，但因其實力強橫，好像并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只是暫落在房頂上，陰恻恻地看過來。

他背後的翅膀已然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幾坨材質不明的黑色粘液和猩紅大眼。

無視他的目光，禾安小心翼翼地将永輝培養缸碎片收好。

結界一破，此處已然吸引三道以上的注意力，弗內斯大概率不會再出手了。

他輕咳兩聲，撥了把被雨水打濕的頭發，舉步靠近：“弟弟，現在我們能好好談談了麽？”

弗內斯冷哼一聲，狠狠剜了他一眼，準備起身離開。最佳出手時機已過，不宜久留。

可禾安卻突然出手。

只見金藤從他的袖中蔓延而出，牢牢卷住弗內斯。

禾安的語氣中滿是慌張，音調猛地提高：“不要做傻事啊弟弟！”

弗內斯一愣，“？”

禾安聲情并茂，言語之間全是真誠：“其實我們都一樣！都被這世道所看輕、輕賤！”

“該死的是這不公的世道，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卑鄙小人！遠不是我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更別提我們還有慈愛又正義的家主！愛護我們的兄長們！這美好的世間，你還是要多去看看，別因為一時想不開就葬送了自己的大好未來啊弟弟！！”

“聽我的，先下來！困難我們可以一起解決，可一旦失去了生命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弗內斯：“？？？”

角落裏，将這一切盡收眼中的老管家面露感慨，老淚縱橫。他遙遙對着禾安點頭，将他所說一字不落地如實記錄下來。

老爺啊，這次我們真的沒有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