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危機

經過一番試探, 在确認禾安面前的玩家引導手冊是真的後，男人錯愕地看着他，“你……也是玩家？！”

他終于找到那股熟悉感從何而來, 副本前的戰備空間內，他分明見過這位落單的散排玩家！

禾安面色悲痛地點頭，“是的, 好兄弟。你們過得怎麽樣？”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跟我來。”

禾安預想過他們的艱辛, 采集地不僅位于城市邊緣, 在其內勞作也大多都是奴隸身份, 并非擁有正式身份的公民。

但他看到漏風山洞時，仍舊不免吃驚：“你們就住在這裏？”

“有的住就不錯了。”一面黃肌瘦的男子艱難道，他的嘴唇幹裂, 雙眼無神, 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每天的任務量都是随機的, 要是不走運碰上監工心情不好，那晚上就只能在外面躲藏，很多兄弟都因此……”

“？”

面前的人數大約二十左右, 禾安本沒有多想, 只當是玩家的位置太過過分散, 不好在短時間內迅速聚集。可聽到這男人的話, 心中暗覺不對勁：“有人死亡？”

他不動聲色地查看副本信息, 存活人數仍為61，并沒有減少。

有人閉了閉眼：“還不如死了呢, 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禾安聽得直皺眉，“他們現在在哪裏？”

“他們……”領頭的魁梧男子面露悲戚, 神情中滿是複雜，“我不知道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能确定的是，他們無法再離開這個副本了……”

雖然男子沒有詳說，但禾安已經從他的神态和語氣中感受到了事态的嚴重。

作為小隊隊長，中年男子很快調整好情緒，一臉嚴肅地望了過來：“方便透露你是什麽身份嗎？”

雖然他剛才聽到別人叫他喬治少爺，但根據搜羅來的信息，查理家族中最有希望繼承家主的幾名候選人中，沒有人叫喬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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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安笑了笑：“我是查理家族的三少爺喬治，已經被剝奪了競選家主的資格。不過關于其他幾位的信息，我倒是掌握了一些。”

他如實将蘭頓、雷伽和弗內斯的信息告知。

先不說同為玩家的立場，既然想從他們這裏換取情報，先表現出誠意是應該的。禾安不是不擔心身份會暴露，但其餘玩家的身份與他相差太遠，不太能構成威脅。

聽完他的情報，山洞裏的衆人安靜了許久。

禾安的消息與他們搜集來的一致，但詳細很多，顯然是真消息。

中年男子的面上帶了絲震驚：“你竟然一進來就被投放進了查理家族，真是太不容易了……”

根據他刷過這麽多個副本的經驗來說，初始身份與背景信息關聯越大，處境就越危險，更別提這還是原住民副本。他們即便被投放到城市邊緣，被分配成一個個不起眼的角色，都折損過半。

更別提禾安。

想到這裏，他的面上帶了分敬意，“您是高階玩家吧？不知道屬于哪個公會？”

敢單槍匹馬散排原住民副本不說，還一上來就被分配到如此危險的角色，在他心中，禾安已經跟高玩劃上了等號。

雖然不明白男人的話是什麽意思，但禾安也沒坦白自己的身份，含糊道：“公會什麽的無所謂，挂名而已。我們還是先考慮副本。”

“是是是。”聽他這樣說，男人更覺禾安的實力高深莫測。确實有一批個人排名頂尖的大佬，在各大公會挂名，實際并不參與組隊下本。

他快速整理近日獲得的信息，一五一十告知禾安。

“采集地是原料種植地，主要提供香料和生命類植物。本來一切都很正常，就是工時比較長，但報酬也豐厚。我們可以用這些錢去郊區的酒館喝酒，順便打聽一些關于查理家族的情報。”

“危險是從第一天晚上開始的，後半夜第三小隊回來的路上，遭遇了低級異變吸血鬼和魔化狼群，幾乎耗費了所有道具才僥幸逃回。”

禾安眉頭微斂，“低級異變吸血鬼？”

男人的神情凝重：“是的，他們的血統雖然低，但不知為何，異化程度卻非常高，攻擊力堪比中等血統的吸血鬼。而且越靠近采集地方向，數量就越多。”

回想起那個場面，男人面上閃過一絲懊悔：“是我大意了，以為那就是副本中最大的危險，便按照往常的經驗，帶着成員大量購買抗吸血鬼藥物和防狼道具，殊不知，第二晚才是噩夢的開始……”

說到這裏，山洞內的所有人都仿佛回到了第二天晚上，面色不約而同地難看起來。

男人再開口時聲音中帶了絲顫抖：“真正的危險來自于地底，幾乎在每一片采集地的地下，都有黑色的粗壯藤蔓作物，它們只在夜晚出現，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那些遇難的夥伴……都在頃刻間被它吸走了靈魂，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禾安：“什麽叫吸走了靈魂。”

一名身材嬌小的女生從人群中站了起來，“我覺醒了意念窺探師的職業buff，被黑色植物攻擊後，他們的大腦……徹底被摧毀，裏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黑色的紋路，就像被寄生了一樣。”

聽到她的描述，禾安若有所思：“你還記得是什麽樣子嗎？能否畫下來？”

說完，他摸向項鏈，從儲物空間中拿出紙筆。這些都是他早上從書房拿的，以備不時之需。

眼見禾安面不改色，主動詢問詳情，甚至還身懷高階儲物道具，衆人愈發肯定他是個厲害的大佬。

女生：“沒問題。”

她根據回憶繪制出黑色植物的樣子，和那些遇難夥伴大腦的模樣。

接過畫紙，禾安的目光被其上的圖案吸引。

這些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呈現出一種冰冷的詭異感，禾安覺得似曾相識，卻暫時找不到這熟悉感的來源。

但不可否認的是，即便是通過這簡單粗糙的圖案，他都能感受到這份無法言喻的冰冷。

這感覺倒是于初見佩琪那一晚有幾分相像，看來采集地的異樣多半與查理莊園裏的陰謀有關。

在它旁邊，是黑色植物的樣子。

禾安看得微頓，這東西的模樣與小黑沒有進化前的模樣有幾分相似，只不過看起來更加粗壯，根據描述，攻擊方式也大有不同。

難不成遇到了小黑的兄弟？

小黑的聲音響起：“這是由魔神力量引導的分化，但它們的方向與我不同，是專精精神力攻擊的植株。”

稍頓片刻後，它補充道：“看樣子已經到了成熟期，很快就能破土而出，屆時威力會有質的飛躍。”

魔神？

再次聽到這個稱呼，禾安終于找到了先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原來又是這該死的被暗算感。

這位魔神的手伸得未免太長，怎麽哪裏都有它的痕跡，禾安暗道晦氣。

等等……這麽說的話……

他突然想起那晚弗內斯攻擊他的行為，根據佩琪所說，弗內斯是“那位”挑選的繼承人。

如果“那位”就是在魔國遇到的魔神，那這報複行為就變得順理成章。

禾安皮笑肉不笑，還說弗內斯怎麽處處針對他，跟個神經病一樣，原來是受老仇家的指使。

“這位前輩……”

女生遲疑地開口，看着禾安對畫紙冷笑，總覺得寒風蹿上了脊背。

禾安：“……”

他收起表情，“我大概知道怎麽回事了，這東西恐怕比你們想象中的還要恐怖，盡快離開吧。”

聽到這話，山洞中的玩家們面露絕望，中年男子苦笑着開口：“我們也想離開，可身份是外來奴隸，只有晚上九點後能短暫地離開采集地三小時，否則便會被查理家族的規定重罰。”

之前有隊友不信邪，只是在采集地大門外多停留了幾秒，轉眼就被猩紅的力量拖回了山洞，當場昏了過去，身體各項數值折半。

在副本中受到這樣的懲罰，結果将會是致命的。

禾安皺眉，怪不得之前沒有在城市中見過任何一名玩家。

他用意念呼喚小黑：“有沒有辦法把他們弄出去？”

小黑的聲音中似乎帶了絲詫異：“你想救他們？”

禾安：“如果他們都成為那黑藤的養分，會不會加快其成熟的速度？”

換個角度說，這些玩家如同魔國的他一樣，應該也是魔王降臨的祭品。

小黑：“的确有這個可能。”

按照畫紙上的輪廓看，那群黑藤距離進化只差臨門一腳，更別提已經兩三天過去。

禾安：“得想個辦法把他們弄出去。”

上次魔王沒有降臨都險些把他宰了，這次定不能讓其順利降臨，否則絕對被第一個開刀。

短暫的沉默後，一人一騰幾乎異口同聲。

小黑：“引黑藤現身，毀掉采集地。”

禾安：“我要把這破地兒炸了。”

“……”

性格不合的主仆在這一刻竟達成了詭異的默契。

——只要采集地不複存在，那麽其中的奴隸便可恢複自由身。

迅速制定好計劃，禾安将關鍵步驟告知衆人：“你們先在此地等待，我會設法毀掉這裏，屆時束縛你們的規則也會消失，趁這個空當，你們能跑多遠跑多遠。”

聽到他的計劃，大家神情俱是一震，面上既有“大佬不愧是大佬”的驚嘆，也有終于能逃出生天的希望。

中年男子重重點頭，“好的我明白了！您盡管放手去做吧，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離開後去哪裏找您？”

禾安擺擺手離開山洞，只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回頭會聯系你們。”

時間不等人，根據中年男子的描述，他飛快前往黑藤殺人最多的3號采集地。

眼下是白天，地面一片平靜，沒有異樣。

遙遙看了眼遠處觀景臺的一衆黑點，禾安在監工的介紹下摘下一株株成熟的香料果實，佯裝查看。

查理家族的衆人顯然對發生在莊園中的一切毫不知情，此時引出黑藤能引起他們的警覺，畢竟吸血鬼貴族們也不是吃素的，能在某種程度上幹擾魔神的降臨計劃。

唯一的問題是，若他現下動手，恐首當其沖。

有警惕性的魔神顯然計劃周全，培養的新黑藤也比小黑強大不少，他面臨的危險系數将直線上升。

視線在遠處的弗內斯身上停了片刻，禾安左手握住秩序之石，右手掏出永輝培養缸的碎片。

富貴險中求。

看到他的動作，監工一愣：“喬治少爺，您這是要做什麽？”

“有危險！”禾安壓低聲音道：“你快去通知家主，帶所有人撤離，地底下有東西要出來！”

“啊？”監工面上閃過絲迷茫，沒理解禾安這話是什麽意思。

可下一秒，他看到一株巨大的黑藤出現在眼前，粗壯的藤蔓上長有一根根尖刺，飛快地襲向他的脖頸。

監工瞳孔劇縮：“！！！”

禾安推了他一把，餘光看到遠處的雷伽猛地站起身。

“快去通知家主！”

“是是是！”監工屁滾尿流地離開，他的血統天賦好像是速度增益，逃跑得格外快。

3號采集地轉眼空無一人，禾安面上在與黑藤對抗，實則摸了摸小黑的身體，用意念溝通道：“它們醒了嗎？”

面前的黑藤并非藏在地底的精神力植株，而是刻意僞造出黑色外表的小黑。

想要将魔王的計劃扼殺在搖籃裏，需要先發制人，提前引起查理家族一衆人的警覺。

很快，禾安看到滔天的火焰從雷伽身上冒出，他在飛速靠近這裏。一旁的蘭頓雙眼冒出青芒，大地震顫。

而傑克眉頭緊斂，尚未出手。

同一時刻，小黑的聲音響起：“醒了，想逃跑但是被我拉回來了，你準備好。”

禾安：“？？”

“不是！你往吸血鬼那邊拉啊！”

話音剛落，小黑就消失在視線中，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龐大的植株，它仿佛被激怒，藤蔓的表面鼓出一個個血色的膿包，甩着枝條朝禾安襲來。

“！”

禾安艱難避開，擡手狠狠将永輝培養缸碎片紮進藤蔓之中。

雖然只是碎片，但其仍具有不死族的光明屬性，藤蔓的傷口冒出陣陣黑煙，越來越多的藤蔓從地底冒出，大片土地陷落，天色都因其巨大的身體變暗。

幸虧這株黑藤專精精神力，否則剛才那一下就得交代在這兒！

采集地轉眼被摧毀了大半，禾安轉頭就跑，飛快地奔向觀景臺。

可地底的黑藤緊追不舍，除了物理上的攻擊外，一陣陣尖嘯聲此起彼伏，禾安只覺腦中尖銳地疼痛，眼前的場景都變得模糊。

就在接連被掀翻數次，腰間出現新的貫穿傷疼得他無法呼吸時，禾安取出了傳送羅盤。

顧不得什麽暴露不暴露了，現在不跑真得交代在這兒。

他咬破舌尖，在竭力保持清醒的狀态下激活羅盤。幾個瞬移後，他爬上了觀景臺。

在他的亂竄下，那巨大的黑藤将采集地徹底摧毀，其他玩家瞅準機會從後門離開。

他們面上露出狂喜，飛速朝城市的方向奔去。

而禾安的情況顯然糟糕許多，即便他已将羅盤收起，可剛才的動作仍舊落入查理家族一衆人的眼中。

他渾身是血地半跪在地上，對上傑克震怒的目光：“這是怎麽回事兒！”

在幾位少爺接連出手下，那黑藤的攻勢暫時受阻，在觀景臺旁打轉，看架勢非要殺死禾安不可。

異變發生得突然，衆人的目光齊齊投向禾安。

禾安面色不變，憑借過硬的心理素質繼續表演：“我察覺到了地底的異變，這裏有其他力量幹預。”

傑克厲聲質問：“可你為什麽會有空間之力，你到底是誰？！”

雷伽目光複雜，忍不住開口：“父親，他受傷太重了，要不還是……”

“你閉嘴！”傑克的紫眸愈發深邃，他盯着禾安，像是要看穿他的靈魂：“你不是喬治，對吧？”

話音剛落，巨大的黑藤突破觀景臺的防禦，朝禾安襲來。

餘光中，一直沒動的弗內斯雙眸徹底變為黑色，身上散發出禾安熟悉的殺意。

是魔神的力量！

禾安能感覺到對方想除他而後快的迫切心情。

千鈞一發之際，他舉起碎片逼向弗內斯，鋒利的尖端劃破他的脖頸，不屬于吸血鬼族的漆黑血液流淌而出。

“！”

蘭頓的瞳孔微縮。

雷伽的面上浮現難以置信：“這是……”

就連傑克也放緩了對禾安的質問，視線停留在弗內斯的傷口上，猛地站起身：“怎麽會有邪靈？”

禾安怒喝：“朝我來！不要傷害我的家人，你這個惡魔！”

話音落下，傳送羅盤亮起幽光，攜裹着他與弗內斯齊齊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