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演講

雖然沒有拿到今晚的工錢, 但玫瑰公會的衆人回到藏身地時面上滿是輕松。

“太好了！去商場當保安真是明智的決定！不然怎麽會遇上大佬？”

“大佬就是大佬，居然能僅憑一人深入虎穴。”

不同于前兩日的壓抑氣氛，昏暗的集裝箱內充滿了絕處逢生的希望, 有因中毒沒能出去的隊員聽到複述，只覺酥麻的胳膊都好了大半。

——希望給人力量。

“我們也真是太幸運了。”有人感慨了一聲，“有的人一進來就遇到變态的新手玩家, 而我們刷了這麽多本，難得遇上一次原住民副本還有大佬幫忙。”

“哈哈哈,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希望以後把把都能遇到這樣的大佬帶飛。”

“先別高興太早, 咱們還沒成功通關呢。”

“也是, 剛才大佬說只給三萬的時候, 我心裏咯噔一下，竟然産生了一瞬間的懷疑，當然我知道大佬的實力毋庸置疑哈。”

“不管怎麽說, 還是希望大佬一切順利, 帶我們一起離開求求了求求了……”

“诶, 大佬的名號是什麽？”

“不知道，沒敢問啊，不是說排名高的大佬們不主動說就別多嘴嗎？”

“行了。”中年男子打斷衆人的閑聊, “趕緊休息去, 明天争取蹭上個臨時工多賺點錢買裝備, 大佬孤身犯險, 要是遇到困難我們得去幫忙。”

“好！”

“睡了睡了！我明天必最先出現在臨時招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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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 禾安正躺在擔架上被運上救護車。

只不過，救護車開往的方向不是醫院, 而是查理家族的莊園。

在他的身邊，有一名通過空間傳送第一時間趕來的查理家族長老, 他面容白皙，看上去很是年輕。

擡手按在禾安的胸口上，他的眉頭微蹙，既是因為其體內不斷消逝的生機，也因為那些在破敗血管中不斷亂竄的邪靈力量。

治療師的神情漸漸凝重，将禾安的情況如實傳回的剎那，強大的生機從其指尖流入禾安的身體。

……

禾安再次睜開眼時，便知道自己賭對了。

這裏不是昏暗又潮濕的地牢，而是他自己的房間。不僅如此，他還感覺到體內無與倫比的生命力，身體內的力量感更勝以往。

察覺到他醒了，身邊的雷伽第一時間湊過腦袋來，眼中寫滿了關心，“你怎麽樣？”

禾安面上雖然虛弱，但經過頂級吸血鬼的治療，已經比先前好了不少。

他輕咳兩聲，按住雷伽正在亂摸的手：“我沒事，謝謝雷伽哥。”

話音落下，蘭頓從陰影中走出，目光中既複雜又堅定：“喬治，我相信你沒有背叛查理家族。”

雷伽：“！”

他眼底閃過一絲懊惱。

可惡，他本來也要這麽說的，居然被蘭頓搶了先。

“喬治，我也相信你絕對不會背叛查理家族！都是那些人想害你，放心，父親不會輕易聽信他們的話。”

“什麽？”禾安面上浮現一次錯愕和痛惜，他捂着胸口，難以置信道：“父親竟然覺得……我會背叛查理家族嗎？”

他面上的痛苦不似作僞，蘭頓心中的疑慮不由打消了幾分。

雷伽更加暴躁：“你別聽他們瞎說，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會幫你！一定都是那個弗內斯幹的對吧？你把這些天發生了什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幫你洗清冤屈！”

可禾安看上去還遲遲沒有從被冤枉的悲痛中脫離，他捂着胸口，臉色因巨咳而愈發蒼白，“父親……父親他……是不願意再相信我這個孩子了嗎？”

話至凄厲處，竟有鮮血從指縫流出。

“！！”

雷伽頗有些手足無措，“你別哭了，也別咳了……”

房門在此刻被打開，老管家出現在門口，他看了眼半靠在床上狂咳不止的禾安，幽幽嘆了口氣：“喬治少爺，老爺讓你來書房回話。”

雷伽立刻站了起來，大力攙扶起禾安：“走，我帶你去找父親！”

“雷伽少爺。”老管家淡淡開口，阻止了他的行為，“老爺只讓喬治少爺一個人去。”

“？”雷伽面色不爽，但礙于傑克的命令，還是把禾安送到門口後不情不願松了手，目送他走下樓梯。

禾安跟随老管家離開，樓梯上轉眼就剩下雷伽和蘭頓兩人。

四目對視，火藥味兒變得濃了不少。

終于，雷伽率先忍不住開口，他狠狠瞪了蘭頓一眼，“喬治回來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抱的什麽心思，我是不會讓他繼續被你哄騙的。”

說完，他轉頭就走。

看着雷伽健碩又暴躁的身影，蘭頓的眼底閃過一絲危險。

走在兩個城堡間的廊道中，禾安靜靜地跟在老管家身後，餘光打量周圍的景色。

這裏看上去與離開前并沒有什麽不同，但細細感應之下，好像少了絲陰森的味道，那股若有若無的被窺視感已經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但也沒有完全消失。

禾安抵達傑克書房的時候，弗內斯已經跪在了地上，旁邊留有一塊空地。

不想也知道是留給他的。

他沉默地上前，跪好。

與上次來書房不同，主位上除了傑克之外，還坐了七位陌生面孔。他們看上去年齡都不算小，最老的一位臉上的皺紋比傑克還多。

唯一的共同點是，喬治都感覺不到他們實力的深淺。

——應該是吸血鬼族的頂尖戰力們。

各個種族擅長的力量各有不同，雖說吸血鬼族的精神力普遍要差一些，但任何登峰造極的能力都能在頃刻之間置人于死地。

禾安沒有盲目自信到，認為自己在一對八還能成功脫身，這些人他恐怕一個也打不過。

還是得靠智取。

“你來了，恢複得怎麽樣？”傑克的語氣雖然沒有從前那麽慈愛，甚至其中還帶了絲威壓，但也遠遠算不上質問。

禾安心中微松，暗道還是有很大的周旋餘地，至少傑克沒有一進來就把他當做叛徒處理。

他動作緩慢地行了個禮，聲音中帶了絲沙啞：“父親，我……活下來了，能重新看到您，真好。”

禾安的情緒飽滿，尾音落下時眼眶通紅，隐約有滴淚水劃過，砸在地板上碎成數瓣，濺射出幾片水漬。

傑克眉頭皺起，但看他這幅樣子，竟也不忍心苛責，下意識地收了收威壓：“今天長老都在，你說說這些天都發生了什麽，要是真遇到了委屈，我們給你出頭。”

“好。”禾安抹了抹眼淚，撇了旁邊弗內斯一眼，後者正面無表情地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謹慎措辭後，他再次開口：“父親，其實我和弗內斯，都是被逼無奈，有不得已的苦衷。”

——弗內斯一但暴露，他必會跟着玩完。按照傑克那寧錯殺一萬的态度，他一定會成為炮灰。

傑克的神态中多了抹嚴肅：“仔細說，什麽叫不得已的苦衷？”

話音落下，禾安聽到一旁的弗內斯冷笑了一聲，面上帶了抹不屑，大有要和眼前這些長老撕破臉的意思。

禾安屏息，悄悄拽了拽弗內斯的衣角，低聲道：“別頂撞父親，父親其實知道你從小到大過得不容易，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尋找。你在外面受苦的時候，父親又何嘗不是日夜煎熬，生怕你受到半點委屈呢？”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讓屋內所有人聽到。

傑克一愣。

弗內斯忍不住皺了皺眉，“你在說些什麽？”

禾安捏了捏他的指尖：“我知道你不喜歡說這些，但要是什麽都不說，他們就不知道你受了多少苦，你不覺得委屈嗎？”

“我從來沒那麽想過。”弗內斯擡眸，看向傑克的目光中帶了冰冷，“既然沒人把我當做孩子，放任我在外流浪多年，又何必惺惺作态地來找我。”

傑克勃然大怒，面色漲紅，“你！”

他重重拍向桌面，訓斥的話還沒出口，就迅速被禾安打斷。

“如果說出來能讓你好一些！那好吧，你就沖我來，是我占了你的位置，這些年每一天我都深深陷在自責中，但我誠實地告訴你，父親沒有一刻停止過對你的思念，不信你去看我房間側屋裏的儲存室，裏面有足足三張嬰兒床，全都是你的尺碼！”

禾安雙目猩紅，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弗內斯和傑克的注意。

弗內斯一怔，薄唇不自覺地輕輕抿起，“這又說明得了什麽？”

而傑克則是面露回憶，他有嗎？

但很快，兩人的思緒又齊齊被禾安打斷。

“父親，你知道這些年弗內斯是怎麽過的嗎？！”

“弗內斯，你知道父親這些年又是怎麽過的嗎？！”

眼見穩準狠的話術讓兩人都短暫地沉默，禾安快速轉移話題：“弗內斯，我明白你的，明明在我們逃竄的路上，你已經說盡了對父親的想念和對回歸家族的向往，就連你二次進化昏迷時，嘴裏都在說要吃一個熱熱鬧鬧的團圓飯……在抵抗魔神的侵占時，還跟我說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齊齊的團結……”

聞言，一位長老打斷了他的話，并劃出了重點：“魔神？”

弗內斯的神情瞬間變得淩厲，“既然被你們發現了，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那長老蹙眉，“這麽說，你确實和魔神有所關聯？”

弗內斯輕笑一聲，面上露出譏諷：“是，我主動讓它進入了我的識海。”

他這句話相當于在明面上承認與魔神有關系，明明白白地做出了叛變行為。包括傑克在內的所有查理家族高層齊齊變了臉色。

禾安想過弗內斯會擺爛，但是沒想到會這麽擺。

他急中生智，飛快地補充道：“是的，弗內斯假裝投降的時候我也在，那時魔神看中了他的傲人天賦，一定要據為己有。可是堅強的弗內斯沒有屈服，他假意投降，卻在魔神闖入時與其展開了殊死搏鬥，意外引發了二次進化。”

弗內斯在被救回來時，就已經有長老對其體質進行了檢測，魔神殘存的力量非常稀少，倒是符合禾安眼下所說。

傑克面色稍緩，若有所思道：“你是說……弗內斯是在戰鬥中激發了二次進化？”

禾安點頭：“是的，我們二人本以為必死無疑，打算以死保護清白，就算是灰飛煙滅也絕不讓魔神得逞，把我們的身體當做容器。”

憑借表演的信念感，他硬是把壓抑的氣氛撬動，空氣中隐隐帶了絲振奮。他能明顯地感覺到老管家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

“？”

可弗內斯看向禾安的視線中卻帶了不解，他有些不明白禾安這是在幹什麽。

禾安隐晦地對他比了個手勢，示意稍安勿躁，暫時聽我的安排。

有長老沒有被禾安帶偏，精準地找回了主節奏。

“有證據表明，這些黑色藤蔓的種子都是由弗內斯購買，并尋機種植在城市與采集地的各個角落中，關于這一點，你有什麽要解釋嗎？”

弗內斯梗着脖子，一臉要殺要剮你随便的模樣：“沒有。”

事情是不是他幹的已經不重要了，既然被發現了身份，不如痛痛快快地對他出手。

他的表現再次引得屋內衆長老不滿。

吸血鬼族目前以原材料、寶石、香料等特産的出入口為生，破壞土地等于毀了族群賴以生存的根本，就算他沒有引下魔神，這樣的行為也罪無可恕。

禾安：“先等等，種子是弗內斯買的，但是事實也許并非如同各位長老想的那樣，弗內斯深深地愛着腳下的這片土地，怎麽會随意将它毀壞？”

弗內斯有些聽不下去，“我什麽時候……”

禾安：“行了！事到如今，你就別隐藏為家族做出的貢獻了！”

弗內斯：“啊？”

禾安跪得端正，突然重重磕了一個響頭，“我承認，這事有我一半的原因，那天是我跟弗內斯說，最近族裏的采集地出了問題，似乎是土地被什麽力量污染，但根本找不到原因。”

“于是，他就悄悄查了很多資料，這才找到不死族的光明系植株。可諸位長老應該也都知道，不死族的光明植株不外賣，它們自己都珍惜得很。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幫父親排憂解難，于是便從黑市買了些種子。”

禾安自己也沒有想到，明明是用來栽贓弗內斯的證據，眼下卻要變着花樣給他洗白。

傑克的面上露出遲疑：“不死族的光明系植株？”

“是的！”禾安甩出一章黑市購買記錄，上面的署名和指紋皆屬于弗內斯，只是交易項目的地方是空白。

——禾安還沒有填，本來是怕一次陷害不徹底，用來做二次陷害準備的，沒想到眼下卻派上了用場。

“私自購買光明系植株，一旦被發現一定會被王族問責，一個不慎還會牽連家族，所以他特意找了家不用寫明交易內容的店家，幾經周折才從蘭頓哥哥的公司正式轉入領土內。”

傑克：“蘭頓也攙和其中了？”

“沒有。”禾安回答得斬釘截鐵：“此事知道的人多一個，暴露的風險就多一分，只有我和弗內斯知道，就連黑市的賣家都被我們滅了口，絕對安全！”

見他這麽說，剛才還因為聽到黑市字眼而緊張的幾名長老放松下來。

角落裏，一直沒開口的老者提出了質疑：“既然你說是不死族的光明植株，為何種出來是這般效果？”

禾安擡眸，目光中滿是憤恨：“因為魔神的力量早就滲透進了我族領地，在我們種下光明系植株的剎那，就引導它們分化成了黑暗系并為之所用。在那之前，我們種下用來實驗的植株都是成功的！”

他甩出了小黑的一截藤蔓，金色的紋路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禾安的話中的确有一部分事實，無論是魔國還是吸血鬼族領地內，這些黑藤都是由最開始的光明系植株黑化而來。

這一點，與衆長老的調查結果一致。再加上這株難得的光明系植株，他們對視一眼，不由對禾安的話信了幾分。

可這不足以洗清他們的嫌疑，傑克的食指輕輕敲在椅子把手上，雙眸銳利又暗含探究，“你們終究是被邪靈的力量侵蝕過，要如何讓我相信，你們沒有背叛家族？”

弗內斯看着這位生理上的父親，聽着這質疑的話語，只覺無比嘲諷，從小到大受過的白眼和寒風好像在這一刻皆盡加身。

“你有什麽權力質疑我？少裝模作樣，你眼中只有你自己和那些令人作嘔的規矩，真讓人惡心！”

話落下，傑克臉色鐵青，身後的老管家也跟着緊緊皺眉。

禾安暗罵一聲豬隊友，釋放出精神力的同時，佯裝出手攻擊。

一個手刀後，弗內斯躺在了地上。

“家主！各位長老！請聽我說最後一句話！弗內斯他……真的是想為族群去死啊！”

禾安眼底清澈：“他自覺被魔神的力量沾染，而且遠遠無法抵抗對方，就算現在因為二次進化而僥幸生存，未來也遲早會變成容器！”

“所以他寧願死，也想死在家中！這才不計代價激怒各位！”

“父親，我想您已經查過了，我們的血沒有被污染。在弗內斯二次進化時，只有我在身邊，連我這樣毫無天賦能力的、占據他少爺身份的陌生人他都不願意殺死，更何況害整個族群？”

說着，他亮出了脖頸後密密麻麻的牙印。

屋內為之一靜。

良久，角落的老者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邪靈選中弗內斯尚還有原因可解釋，為什麽選擇你？”

他的語氣中隐約帶了點兒看不起的意思，畢竟喬治的天賦沒有覺醒，在他眼中形同廢人。

換句話說，他覺得禾安是主動叛變。

禾安：“……”

他的臉上突然熱血了起來，擡起手緊緊捂住胸口。

“它本以為我心懷不滿，便有機可乘，可事實并非如此。”

“早在剛進入家族那晚，它就找上了我，并告知我假少爺的身份。可我根本沒有理會，迫于壓力才短暫聯手，深入其中進行潛伏工作。”

“真正的親情永遠不會僅僅被限制于血脈，一切為了查理家族！”

“越不起眼的角色，越容易完成潛伏任務！”

“潛伏十餘年，從未被發現！”

禾安眼中迸發出虔誠的忠心：“我摸清了對方的藏身位置，就在後院的水井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