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青年

将雷伽送走, 禾安的臉上隐有疲憊。

任誰這麽連軸轉都吃不消，還是費心費力的臨場發揮表演。

他摸向衣袖，用意念道。

——就差弗內斯了, 你猜他會在哪裏？

小黑的藤蔓帶來微涼的觸感，禾安擺弄幾下，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

他将金藤從衣袖取出, 确認其仍有生命體征後才松了口氣。這兩天小黑好像一直在睡覺，又進化了？

——“小黑？”

金藤仍舊一動不動。

禾安并不記得小黑吸收了什麽能量體, 按理說不應該是進化狀态。

生病了？

他眼中一沉, 小黑是他的最後底牌, 不能出事。

禾安咬破指尖, 将自己的血液滴在金藤的紋路之上。他的血既然有光明屬性，也許能幫上忙。

只見鮮紅的血液順着金藤上的紋路流淌，轉眼間便勾勒出一個個複雜深奧的圖形。

無形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将金藤和禾安連接到了一起, 可他還未細細感應, 那力量就消失不見。

禾安不由加大了輸血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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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是被什麽東西偷襲了吧？還活着嗎？”

“……”

小黑的聲音終于響起：“活着。”

禾安心中大石落地, 松了口氣的同時總感覺小黑的精神力透着股虛弱的味道，“你怎麽了？又進化了？”

小黑：“不知道，困。”

禾安的血幾乎覆蓋小黑大半部分的藤蔓, 他的面色因失血而顯得蒼白。

小黑：“……你是想提前弄死自己, 好讓我獲得自由嗎？”

禾安氣不打一處來：“老子這是在救你！快吸收！”

小黑：“……”

“用處不大, 我沒事, 帶我去曬曬月光。”

禾安半信半疑：“真的？我的血不是有光明屬性嗎？”

小黑：“嗯, 我是黑暗系分化植株，對光明屬性的需求量不大。”

“行。”

禾安迅速包紮好傷口, 輕柔地将金藤揣進衣兜，開門下樓。

房門關上的剎那, 被放進兜裏的小黑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淡淡的情緒波動從中傳出。

——“傻子。”

魔神的氣息被消除，吸血鬼領地的日照時間驟然縮短。

下午三點半，天色昏暗下來，稍顯黯淡的月牙挂在了天上。

禾安在後花園中尋到一處溫度适宜的陰涼地，将衣兜盡可能地敞大，以确保小黑的金藤沐浴在月光之下。

跟随的傭人皆被他屏退在百米開外，視野內的深綠色植物在微風的吹拂下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響。

吸收完月光後，金藤表面蕩漾起微弱的漣漪。

禾安探出手指，輕輕擺弄小黑的身體，将其翻了個面。

——曬月光要均勻。

小黑：“……”

剛調整好姿勢，禾安擡起頭時便看到遠處涼亭下多出的身影。

弗內斯身後跟着七八名傭人，其中一位身上的制服與他人有明顯的差別，氣息也更加淩厲，像是專門被派來監視的。

同一時刻，弗內斯也望了過來，神情隐有波動。

可他卻沒有第一時間靠近禾安，反而坐入涼亭中，視線平靜地望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禾安眼中閃過思索，起身主動接近。

“喬治少爺。”

涼亭周邊的傭人齊齊行禮。

“你們都下去吧，我有事要跟弗內斯少爺說。”

那傭人領班面帶遲疑，“這……”

禾安的态度冷淡，言語間帶了威壓：“我的命令你們不聽？要是懷疑我直接去找家主。”

那領班皺眉，沉默片刻後恭敬道：“不敢。”

說完，他帶着傭人離開，涼亭轉眼間只剩下禾安和弗內斯兩人。

禾安率先開口：“你在被監視。”

弗內斯的目光掃過他的臉頰：“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在他的計劃中，身份暴露的剎那他就已經失去了價值，倒不如與查理家族的衆人同歸于盡。

他不懂喬治為什麽要救他。

禾安幽幽地嘆了口氣，目光變得深邃：“你以為我潛伏多年是為了什麽？那位大人已然被發現，現在能夠幫助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

弗內斯的眼底閃過陰沉：“我對查理家族的家主位置毫無興趣，那讓我覺得惡心。”

禾安突然開口：“你的夢想是什麽？”

弗內斯：“？”

禾安：“是推翻讓你惡心的一切，讓當年害你到如此地步的所有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是打破身上的枷鎖獲得自由，去看看外面更加廣闊的天地？”

弗內斯沉默。

晚風拂過臉頰，因禾安的話，他煩躁一天一夜的心情竟然短暫地平緩下來。

“是又如何？沒有了魔神的力量，我無法實現這一切。”

禾安輕笑一聲，“你太小看自己了。昨晚傑克和長老團為什麽會放過你？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是那可笑的親情吧？”

弗內斯擡頭看他。

禾安的笑容漸斂，“是因為你發生了二次進化，這樣的力量，也是查理家族所希望擁有的。”

弗內斯一頓：“你什麽意思？”

“我想你心知肚明，我們雖然被魔神選中，但終究不過是它的祭品。那位大人看中的是你的天賦力量，你将成為他降臨最好的容器。之前在魔鬼時，史蒂夫與你是相同的命運。”

禾安的目光中帶了絲追憶，“可他是什麽下場，我想你已經查過了。”

弗內斯眉頭緊皺，“……”

昨晚結束審問後，他便從軟禁房間中的光腦上查詢過喬治口中的前任魔王。

正如他所說，史蒂夫已經被不死族流放。而相關新聞中，卻沒有一個字提到魔神。

史蒂夫明顯是被拉出去頂罪的犧牲品。若說之前只是心存疑慮，驗證新聞的那一刻，他原本的想法被徹底動搖。

禾安：“查理家族也好不到哪兒去。傑克是二次覺醒的紫脈族人，但僅僅千年就成了眼下這般模樣，你覺得這符合一個健康吸血鬼的生命狀态嗎？”

迎着弗內斯疑惑的視線，他接着道：“家主不過也是祭品，是整個吸血鬼族群和猩紅巨木的祭品。而你，是他們眼中的最佳人選。”

弗內斯的神情迅速沉了下去。

眼看達到了效果，禾安停止了他的胡說八道。

“而這，正是我們的機會。試問，有什麽能比家主的身份更合适，去從根本上瓦解掉吸血鬼族群呢？”

弗內斯微愣，“你的意思是……”

禾安：“我想你今天已經感應到了，蘭頓和雷伽都來找過我。他們雖威逼利誘，但我并未将你的真實實力和身份告知。”

“而作為潛伏在查理家族十餘年的卧底，我早已将他們手中的家族産業摸了個一清二楚。”

他嘴角微提，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拿出光腦的瞬間，有兩份電子協議浮現在光幕之上，正是他方才分別與蘭頓和雷伽簽下的合同。

禾安：“只要你競選上新家主之位，我便會以合夥人的身份将這些産業盡數轉入你的名下。”

弗內斯明白了他的意圖，眼底閃爍起富有攻擊性的寒芒：“屆時，我便可以以家主的身份阻斷猩紅巨木的契約，将其摧毀。同時将吸血鬼族群的産業變賣，查理家族将不複存在。”

禾安面露贊嘆：“聰明。”

弗內斯深深地看了一眼禾安，“沒想到，你竟在查理家族中忍辱負重這麽久。”

他沒有錯過禾安面上的虛弱和手上顯而易見的傷口，昨晚審訊時明明還沒有這些，可在蘭頓和雷伽接連進入喬治的房間後，原本充滿活力的人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可想而知，這些年他過得有多麽艱難。

禾安作堅強狀，眼底露出恰到好處的脆弱，“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們都是一樣的人，看到你就如同看到了我自己。我們擁有最遠大的抱負，如果有機會，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在更廣闊的更自由的世界與你相見。”

弗內斯眼底動容，“會有那麽一天。”

“一定會有！”禾安眼底亮起異常堅定的光芒，“我早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打算，你且大膽地往前去，我會成為你最堅強的後盾。”

動作之間，他隐約露出後脖頸上的牙印。

弗內斯的目光一頓，眉頭愈發緊皺，心底彌漫複雜的情緒。

“我不會再讓你……”

“噓。”禾安打斷他的話，“我不需要你做出任何承諾，只要我們的心在一起，這就足夠。”

“為了方便以後你我二人見面，我拟定了一封臨時補課協議。”

光腦打開，一封标注為《查理家族背景補習課程》的付費賬單彈出。

弗內斯的目光掃過一行行文字，“這是……”

禾安：“我已經和傑克打過招呼，以幫你了解查理家族為由設立了專項課堂。有了這份協議，你可以擺脫傭人的監視随時來找我，同時我去見你也有了正當理由。”

弗內斯看着賬單高達1000000的付費金額，短暫地沉默。

“……我沒有這麽多錢。”

禾安當即劃掉數字，“沒關系，都是給傑克看的。你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弗內斯：“我什麽都沒有。”

禾安：“能不能借我幾滴血？”

弗內斯：“？”

禾安指了指賬單：“是代價類訂單，一定要你支付些東西才作數。你剛經歷完二次進化，血液一定珍貴無比，想來是能抵上一百萬通用貨幣的。”

他的神情坦蕩，倒讓弗內斯在某一刻懷疑，方才的自己是否太過警惕，以小人之心懷疑願意為他付出生命的喬治。

“好。”

弗內斯應允，二話不說擠破手指，滴出幾滴血來。

只見深紫色的液體中閃爍着淡金色的光芒，它們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貼在賬單的右下角。

禾安：“好了好了，你注意身體，萬不可失血過多！”

話雖然這麽說，但他眼睜睜地看着十幾滴紫金色血液落下才收起賬單。

弗內斯擡起手掌，指尖的傷口在頃刻之間痊愈，剎那間禾安感受到強烈的生機彌漫周身，連脖頸後的牙印都盡數消失。

弗內斯收回目光，稍顯別扭道：“若遇到困難，可随時來找我，我會幫你。”

禾安點頭，“謝謝，明白你這份心就已足夠。眼下是非常時期，請謹言慎行，不要貿然出手。待你登上新家主之位，才是我們動手的時機。”

“嗯。”弗內斯的眉宇之間仿佛有化不開的陰霾，但在看向禾安時，這份情緒卻又轉瞬消散大半。

他站起身，離開了涼亭。

禾安擡眼望去，看到站在百米外等待的監視隊快速跟上。

第三份合作協議到手，計劃已然完成了大半，眼下只需要等待新家主的繼任典禮即可。

他心情愉悅，佯裝擡頭望月的同時，悄悄将弗內斯的血液滴進衣兜內，均勻地塗抹在小黑的身上。

——“瞧瞧，二次進化的頂級吸血鬼，絕對大補。”

小黑的藤蔓舒展開來，轉瞬便将紫金色血液盡數吸收，暗金色光紋明顯有了波動。

眼見弗內斯的血液這麽有用，禾安有些後悔沒有多取一些，小黑說不定能順勢也來個進化。

擡眸的瞬間，一道身影突然在他身前幻化而出。

“？”

禾安心中警鈴大作，在看清對方容貌的剎那做出進攻姿态。

來人正是這一天一夜以來陰魂不散的治療師。

青年神色平靜，提步靠近。

禾安擰眉，頃刻間釋放出所有的精神力。

他不知道這人是什麽時候在這兒的，更不知道對方偷聽到了多少，他竟然毫無覺察。

此人不僅治愈能力逆天，精神力更是深不可測。

精神力化為利刃刺向對方的四肢，禾安動了想滅口的心思。

治療師是長老團內的一員，他不能讓自己的計劃在最後兩天功虧一篑。

可對方沒有任何動作便輕松地接下了禾安的攻擊，擡手摁上他的手腕，面無表情地開口：“例行身體檢查。”

禾安只覺身體絲毫無法動彈，周圍就像是有一層看不到的空間壁壘，只能感受到磅礴的生機從對方指尖湧入他的經脈之中。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一時判斷不出對方的身份。這人一定聽到了些什麽，但卻沒有釋放出任何敵意。

禾安嘗試感應兜中的小黑，卻發現被切斷了聯系，連玩家屬性界面都感應得艱難。

這人給他的壓迫感比傑克還要強上數倍，他到底是什麽人？

二十分鐘變得漫長又煎熬，青年收手的瞬間，禾安的身體才恢複了自由。

那人退後一步，身形變得模糊，逐漸隐入空間漣漪之中。

只面無表情地留下一句話。

“脖頸後是人體較為脆弱的地方，不要反複傷害，即便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