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修渠本來不是一件容易事。

盡管這個這個村子人不多,算起來面積也小,渠道修建起來不是太難。

但這個簡單是建立在有一支專業的工程隊上的,鹿邀顯然沒有,不過他有卻燭殷,也算是開了個金手指。

除此之外,好在這個村子地勢低,這條河實際上所處的位置是高于村子的,比較好利用。

他回家放下背簍,找了紙筆,決心先去考察一番。

本來還是想暫時避開村裏其他人,但是晚上無光,便只能選擇白日裏去,鹿邀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在正午,大家都回家吃放的時候出門。

光靠他一個人是不行的,不過有了小黑,一定事半功倍,他自顧自點點頭,将紙筆揣進懷裏,一轉頭就看見他嘴裏的小黑正斜斜倚在床上,眼睛微阖,好不惬意。

“……”。

鹿邀上前幾步,毫不客氣地抓住他的手,低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一板一眼道,“你不能睡”。

卻燭殷睜開眼,懶懶看一眼抓着自己手的小農夫,輕笑一聲,手指勾起來在他掌心輕撓,“握着我的手不放,看來是十分喜歡了?”。

鹿邀一愣,手上卻沒松開,他皺起眉,思忖一會兒,道,“你說的是哪種喜歡?”。

“那當然是…”,卻燭殷話未說完,手便被輕輕抓過去,仔細端詳。

卻燭殷的手确實好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光潤的如同上好的白玉,他沒料到鹿邀會是這麽個反應,一時也忘了拒絕,就那麽看着小農夫抓着自己的手看。

鹿邀的睫毛很濃密,不短,卻也算不上很長,勝在黑且濃,往日看人的時候,顯得眼睛深邃又認真,低垂下來時,像只蝴蝶。

那只握着他的手并不是靜止的,時常翻來覆去地動,手指與手掌連接處細細的繭蹭着卻燭殷的手,仿佛在研究一件上好的藏品,卻燭殷看着他最後終于停下動作,握着的那只手松開來,擡頭認真道,“很好看”。

掌心被繭蹭着的癢癢的感覺消失了,心上的癢意也一同消失,卻燭殷收回手,沉默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他無奈地起了身,笑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若非知道這小農夫是個小古板,他都要以為他在誘惑自己了。

罷了罷了,三個願望而已,早些實現,便早些離開,都是自己受了傷才會有這事,卻燭殷看着鹿邀拿了工具,跟上去,“我需要做什麽?”。

鹿邀轉身關好門,轉過來的時候看着卻燭殷,說,“你會做什麽?”。

“……”,這話沒什麽問題,怎麽他聽起來就有點兒生氣?卻燭殷下了臺階仰頭看他,“當然什麽都會”。

“驕傲使人落後”,鹿邀覺得卻燭殷有時候有些太過自信,他下了那幾階臺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小黑,要戒驕戒躁”。

“……”。

卻燭殷臉上的笑意愈深,千百年來,他還是第一個敢拍着他的肩膀和他說教的人,有趣。

只是這稱呼着實是有些土氣。

鹿邀走到院外要關院門的時候才注意到卻燭殷沒跟上來,疑惑地看着他,“不走嗎?”。

卻燭殷朝他一笑,眼尾随着笑意上挑,他慢悠悠挪動步子,鹿邀看的直皺眉,時間可就是金錢,他兩三步又跑回去,抓了卻燭殷的手,不說話,帶着人出來。

“別着急嘛”,卻燭殷在他掌心輕撓,本體是蛇,卻笑的像只狐貍,鹿邀瞪他一眼,“我着急”。

說完,轉身就走。

卻燭殷懶得走路,平日裏總化作原形纏在鹿邀手腕上,這次卻沒有,破天荒跟着鹿邀一同走到了那河邊。

鹿邀沒空注意這個,剛到了河邊,便開始考察,該如何修渠,走來走去地看,又思考在哪個位置才是最安全穩固的。

以往只需要一聲令下便可有許多人争搶着為自己辦事,別說修渠了,就是像現在這樣走在田地裏,也是頭一回。

他擡起腳,略微動了些妖力,好讓自己的腳離開滿是土的路面,他看着鹿邀拿着紙筆記錄什麽,開口道,“本座完全可以一次性變出來你想要的東西,為何要這麽費勁?”。

鹿邀起身,跺跺腳,将沾上的濕土抖落,走過來把圖紙給他看,卻燭殷垂眸看了一眼,眉頭一皺,“這是什麽字?”。

“…不好意思”,鹿邀有些臉紅,“我的字一向寫的不好看”。

從小學到大學,雖然成績好,他的字卻每每都被老師當做典型來說,其實算不上是難看,就是有些潦草,而且很多筆畫有時候一着急草的厲害。

卻燭殷點了頭,不去看那字了,看了眼一旁簡略的圖,沉吟片刻,“本座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一擡頭看見他手上的筆,挑了挑眉,“這是何物?”。

這支水性筆還是鹿邀背包裏的,他微微一笑,解釋道,“這個東西叫做筆,”,看着卻燭殷依舊困惑的表情,補充道,“也就是現在常用的毛筆一類,寫出來的字跡粗細不一樣”。

卻燭殷起了興趣,想要拿來看看,鹿邀沒避開,把筆遞到他手中,把圖紙拿過來,低頭看着圖紙,“有什麽法子可以挖出一條道嗎?”。

他用了U型槽的設計,只需要挖出一條道來,到時候只要貼上U型槽便好。

“本座自然是能的”,他又看了一眼圖紙,道,“此處離你的地并不遠,不過你畫的這東西好生奇怪”。

鹿邀看他一眼,道,“沒見過,所以奇怪,有形狀和樣式,小黑,你可以做出來嗎?”。

“……本座有名字”,卻燭殷看了他一眼,道,“倒也不是難事”。

鹿邀松口氣,有些高興地擡頭看他,“太好了,你真厲害”。

他的眼睛明亮,說的話雖簡單,語氣卻很認真,卻燭殷從沒有被人這般真心實意地誇贊過,愣了一下,連懸浮的腳下也忘了施力,法力一散,腳就踩實了地面,衣擺不可避免地沾上土,他忙重新施法,剛剛心上那點兒古怪情感一散而空,懶懶道,“畢竟是小恩人的第一個願望嘛”。

鹿邀笑着看他一眼,轉身時背影都是歡快的,“我們回家吧”。

有了這渠道,日後便不必再為澆水犯愁,省去好多功夫。

果然不出幾日,卻燭殷一臉笑意地把鹿邀帶出去,站在地頭,“怎麽樣?”。

地邊側着一條深灰色的通道,裏面水聲嘩啦啦,鹿邀眼睛亮了,兩三步走近,蹲下身看着新修好的渠道,扭頭道,“真的修好了!”

卻燭殷點頭,“那是自然”。

鹿邀站起身,沿着渠邊走走,臉上的笑意沒下去過,走了一圈兒才回來,“小黑,好厲害!”。

卻燭殷已經無力吐槽只名稱,幹脆随他去了,只是…他無奈道,“怎麽誇人也只會這麽一個詞?”。

鹿邀眨眨眼,“可是真的很厲害,要是只靠我一個人,一定要費很長時間”。

縱使這渠不長,但也是一項小工程,要是沒有卻燭殷的幫忙,十天半個月都是少的。

土壤已經松的差不多了,渠也備好了,一切就緒,明天就可以着手種子的事情,到時候一下種,半月後希望劉自明看了能信守承諾,能別再耽擱他做其他事。

鹿邀已經想好,這條渠道可以作為總渠,到時候若是要在整個村裏推廣開,就需要全村人一起動手,再修好幾條小的連接起來。

只是目前他在村裏人心中的形象還是以前那個傻子,好感度先不說,厭惡度是已經拉滿了,因而這種推廣開的事情只能暫時想想,真要實踐,或許還得等些日子。

下午他正在小院子裏翻書,卻燭殷坐在一旁懶洋洋眯着眼,卻聽見一陣子嘈雜聲響,緊接着一個熟悉聲音響起來。

鹿邀擡頭,就看見劉自明帶着往日常與他一起的漢子,氣勢洶洶站在小院兒門口。

半月之期還沒到,怎麽這個人就又來了?

卻燭殷撩起眼皮往外看了一眼去,沒作聲。

鹿邀皺了一下眉,合上書走過去,“有什麽事嗎?”。

“有什麽事兒?”,劉自明嗤笑一聲,嚷道,“沒有我的允許就亂造東西,成何體統!”。

鹿邀反應過來,他口中說的亂造的東西,是剛修好不久的水渠。

“這裏是我的田地範圍,修東西完全合理”,鹿邀不想和他争論,語氣平淡。

“這村子未來都是我的,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劉自明哼了一聲,他身後的漢子也兇神惡煞地跟着出氣。

鹿邀看着他,語氣不鹹不淡,“我們約好了半月的期限,不能來提前找事”。

“一事歸一事,我今天說的是這個!”,劉自明粗聲粗氣道,他指着不遠處的水渠,強調,“是這個!”。

“不過嘛”,話鋒一轉,他眯起眼睛,眼珠滴溜溜地轉,“這東西既然已經修了,那就是公共財産,得交給村子來管”。

鹿邀聽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沉默一會兒,開口道,“這是我的,不能給你”。

“嘿”,劉自明瞪大眼,“我今兒還偏就要了,你能把我怎麽着?”。

說着,他帶着身後幾個人就要往水渠那邊去。

“等等!”,鹿邀突然出聲,“水渠可以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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