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受罰（二）

修羅王的手微微顫了一下，陌衾末的話猶如當頭一棒，将他罵醒。

看着此時身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瑤兒，他忽然失神放開了手。他在做什麽……從始至終，他不過是想要讓她親口對他承認錯誤，再向他低聲下氣地求饒，怎會讓怒火燒壞了自己的神智，差一點要将她掐死……

渡瑤濕了眼眸，用力捏住手心裏的玉石。就連這些還未成靈的花草樹木都寧可耗盡修為保她一命，帶給她深深的震撼與感動。而他呢，眼前她的親生父親，他又是怎樣對她的……

在行刑的鬼差不解的目光中，修羅王忽然甩身離開了這裏。

“瑤兒！”陌衾末就像是脫離了急弓的箭弦沖渡瑤跑來，為她松開身上的天鏈。

看着她遍體鱗傷的樣子，他都不知道要将自己的雙手往哪裏擱，心裏依然痛得難以呼吸。

“衾末，謝謝你……”她朝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接着倒在了他的懷裏……

這一次，渡瑤在冥界裏睡了有史以來最安穩的一覺。

而且，她有了屬于自己的軟榻。

當然，這一切，對于一直處于睡夢中的她，是一無所知的。

待她一覺醒來，只覺得身上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痛，相反，一陣清涼迎合着傷口傳遞着舒适且安神的感覺。

她側頭望去，見一位頭發鬓白，但精神奕奕的老婆婆正為她細心地塗着藥膏。

“孟婆婆……”她輕吟了一聲。

“孩子，你醒啦？”孟婆起身端來一碗湯藥，“來，把這個喝了，一身病痛就全無了。”

渡瑤毫不猶豫地伸手接過，喝前還笑道，“哪有那麽神奇，孟婆婆，你是不是又學陌衾末忽悠人了。”

“我呀，忽悠的都是鬼，哪是人。但這次，孟婆婆是真沒有騙你，因為你喝的，是我親手煮的孟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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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湯！

渡瑤頓了頓，可喝到肚裏的湯水已經開始沸騰，剛要質問為何給她一碗孟婆湯，就看到修羅王和陌衾末齊走向她。

她驚得往後縮去，忽覺腦袋如萬金沉重，不等發出只字片語，就倒在了榻上。

“你退下吧。”修羅王冷聲朝孟婆道。

若不是借用渡瑤對孟婆的信任，想必她是不會喝下那碗湯，更不會如此順利地讓她忘卻前塵往事……

“你想清楚了，真願随她而去嗎？”他凝聲問着身後的陌衾末。

“薩滿國師靈魂逃逸，作祟人間，我有一定的責任将他捉拿歸案，至于瑤兒，既然她也身負使命，那我定會護她周全。”陌衾末若有所思地望着此時躺在軟榻上不省人事的渡瑤。

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修羅王将他帶回修羅殿中，告知了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決定。原來，他打算讓渡瑤以凡人的身份去人界歷練，讓她在人界活一個最真實的自己。

但他設定為十七年彌留之際，恢複她修羅身份，将仍逃逸在人間的薩滿國師靈魂捉回冥界，來彌補她在這之前犯下的過錯。

“也罷。”修羅王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榻上的人兒，看着她與帝女相似的面孔，心裏的愧疚隐隐而生，這麽多年來，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衾末有一事不明。”

“說。”

“未經瑤兒的允許，我們就私自将她投胎，若她有一日回想起……”

“那便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責任，與你無關。”

“……”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餘下的只是他們兩個各懷心事的嘆息聲。

渡瑤再次醒來，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只見一個帥氣的男人朝她走來，喚了一聲，“瑤兒，我們要啓程了。”

她歪着脖子，奇怪地問道，“去哪裏？”

陌衾末伸手将她拉起，不費勁地抱着她走出這個滿是黑色瘴氣的屋子。

繞着立有三生石的池邊，他們往标有輪回道字體的大洞穴走去。到了裏面，渡瑤看到了許多個長相怪異，面色蒼白的“人”，其中還有一個帶着面具看起來極為冷漠的男人。

她從陌衾末懷裏掙紮着下來，發現除了戴面具的和抱她來這裏的男人，其它人都在膽戰心驚地望着她，于是出聲問道，“你們都是些什麽人，為什麽要抓我來這裏？”

戴面具的滿意地點點頭，示意身邊的鬼差宣讀判決書。

“地府死神，陌衾末，因觸怒修羅王，罰其到人界歷練，直到生老病死！”鬼差手持天谕，振振有詞，“地府渡瑤，因觸犯冥規，罰其前往人界歷練十七載，并捉拿惡靈薩滿歸案，方可贖罪！”

“陌衾末，渡瑤，該出發了！”此時，另一個鬼差走向他們，提醒道。

同時，位于渡瑤身邊的一口井突然發起光，隐隐約約中她看見了兩個大腹便便的産婦分別躺在各自的床上哀嚎連連。

陌衾末湊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道，“瑤兒，這一世，我會讓你徹底愛上我。”

不等渡瑤回頭問他什麽情況時，他已經朝那口井裏縱身一躍，消失在她眼前。

“啊！救命啊！有人跳井啦！你們站着看什麽丫，快救人啊！”渡瑤一驚，大喊大叫起來。

其它鬼差都低着頭忍着笑意，不敢看她。

修羅王眉頭緊皺，難不成瑤兒在人界裏的性格竟是這般活躍和大驚小怪？

“喂！你們都是死人嗎？沒看到有人跳井自殺嗎？！還不快救人啊？！”見他們無動于衷，渡瑤只好親自過來拉人。

鬼差們紛紛吓得往後退，唯獨修羅王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快！快救人！”渡瑤拉起他的袖子就往投胎池走，可是試了幾次，發現自己還在原地打轉。

她回頭，不滿他的反應，“你們一個個都是冷血動物嗎？莫名其妙把我抓來這裏，還逼死那麽帥的一個美男子，你們不羞愧我還感到惋惜呢！”

“你還真說對了，我們就是死人，冷血動物。”修羅王湊到她耳邊，“瑤兒，就讓為父送你最後一程，希望你這樣的性格能在人界歷練出更強大的力量，去吧……”

渡瑤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輕，随後整個人飄到了空中，來到那口井的上方。

在她驚慌失措，兩手亂揮喊着“救命”時，只見眼前突然跪下大片的鬼差高聲齊喊道：“恭送渡娘！”

“恭送渡娘--！！！”

跪拜聲具有穿透力地響徹整個冥界，在渡瑤放大的瞳孔中，一種前所未有的失重感襲向周身，再睜開雙眼，她已經墜落在地，成了一個才出生的女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