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他的書童（三）精評加更

“秋生。”他喚道。

那人并無反應。

他皺了皺眉頭，提高音量，“秋生！”

安瑤動作一滞，是在叫她嗎？

“王爺，您叫我啊？”

想來是他有些耳背不成，要這麽大聲才聽得到。

慕子參不禁為他的遲鈍找着借口，接着開口問道：“你有何拿手之技？”

真是逆天了，平時對她正眼都懶得看上一眼的未央子參，今日居然主動找她這毫不起眼的下人問話。

若不是她親身感受，要是從旁聽來，一定會以為是天大的笑話。

“回王爺，小人不才，除了會彈些小曲兒，別無它技。”她連忙就地俯身答道。

“你還會彈曲？”慕子參雙眸緊凝，落在安瑤身上的視線出奇地驚訝。

安瑤不急于擡頭，跪在地上的雙膝漸漸開始發麻，見他朝她走來，她只得輕輕點了點頭。

“告訴本王，你都會彈些什麽曲子？”

“我……”

“子參，怎麽回來了也不去我屋裏？”

一襲紫衣青蘿幔紗斜目而現，帶着萬般嬌柔造作之聲，香氣随之瞬間彌漫整個書房。

“紫靈？你怎麽過來了？”

安瑤低着頭，跪在地上，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但聽得出未央子參語氣裏的寵溺。

“聽蜂管家說，你這剛一回府就收了一個書童，方才我來時，又見芒草匆匆出門，臉上帶着悲戚之色，想必是發生了何事？”紫靈斜睨了一眼地上那身布衣，眼裏盡是不屑。

“你是說蜂管家，還是說芒草？最近怎麽對本王手下的私事如此感興趣？”

沒想到慕子參居然暗諷起她多管閑事。

紫靈表情木讷片刻，随即又低聲笑起，“王爺吃起醋來竟然是這般可愛，呵呵。”

“你高興就好。”他面無表情地坐回椅上，随手翻看起安瑤先前折疊好的奏折。

俯身在地的安瑤雙睫低垂，唇角不經意地卷起一個小弧度。

“你的小書童這模樣倒是長得挺俊俏的，你叫什麽名字？”見有些冷場，紫靈将話鋒轉到地上的安瑤。

“……”

“怎麽，本王妃問你話居然不回麽？”

安瑤眼前一亮，這皇上還未下旨，就自封王妃了，真是不知恬恥。心裏雖然這麽想着，可這嘴上仍像抹了蜜似得哈首回道：“小的陌秋生，不知王妃在向小的問話，請王妃恕罪。”

“秋生？”紫靈在她身邊轉了一圈，“看你倒是挺激靈手巧的，往後定要好好照料這書房，省得王爺煩心。”

“王妃訓導地是，小人謝過王妃提點。”安瑤低沉地答道。

“紫靈，這些天本王實在忙，等過段日子再去你屋裏坐坐，你好生養好身體，過幾日，我便啓奏父皇，給你一個正式的名分，你意下如何？”一旁的慕子參起身攬過紫靈的肩頭，話語中又是溫柔盡顯。

有些時候，安瑤只覺得他在敷衍紫靈，可有時候，她又覺得他是真的對紫靈好。

不管怎樣，對這樣的場面，她已有信心，自己不會看到多久。

“我都聽你的。”紫靈嬌笑，潤唇迎上他的臉頰，蜻蜓點水般落下印痕，“那臣妾先告退了。”

“恩。”

送走紫靈，才聽到他那磁性不減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起來吧。”

她屈膝站起，但跪地時間太長，整個人重心不穩，朝一邊偏去。慕子參眼疾手快，一手将她朝自己身上拉了過來。

“呃……”安瑤悶哼一聲，撞進了他的胸脯間，那道熟悉的檀香撲鼻而來，耳旁響徹地是他勻稱有力的心跳聲。

“怎麽，靠上瘾了？”

頭上，冷不丁得響起他的聲音。

她迅速從他懷裏彈出，跳到三尺之遠，哆嗦着喉嚨道：“多……多謝王爺，是小的……小的失禮了。”

“方才你說你會彈曲，不如就來一曲來謝罪如何？”慕子參好笑地望着她。

這陌秋生還真是膽小如鼠，不過做事倒是心細盡致，對剛才的舉動再平常不過，幫助這樣的弱小書童，他也覺得頗有趣味。

“諾。”

她走到案板一旁的琴桌邊，一眼便認出那是她從宮裏皇帝老兒那裏偷來的古琴，沒想到她離開王府後，就被這惡劣的男人占為己有了。

既然如此，那就來一曲《妾淪》，彈給他聽，諷刺他一番。

慕子參閉上雙眼，聆聽着她彈出的琴音。

細膩無間，婉轉流連。

似在悲嘆，似在憤慨。

像春日細潤的雨聲，又轉而跌入冰谷的低潮。

彈出這樣曲子的人，若是從未見過她的樣子，定然會以為是一個身懷心事的妙曼女子。

慕子參睜開雙眼，望向彈琴的安瑤，除了那張臉，不論是舉止投足，還是撚弦的神态都熟悉異常。

他從未這麽認真看過一個人，可當視線轉到那張陌生的臉龐上時，才倏地一驚，恍過神來。

一曲終了，安瑤起身彎腰示意。

“好……好！”他有一下無一下地拍着手掌，走近她，“本王果然沒看錯人，秋生，你彈的曲子比本王府上的琴師還勝上一籌。”

“王爺過獎了。”

安瑤謙虛道，心裏卻是一片冷寂。

他聽不出她琴音裏的韻味嗎？看來這府上的兩位女主，他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在本王這書房裏，恐怕會委屈了你，本王想……”

“不委屈！秋生一點兒也不委屈！若是能貼身服侍在王爺身側，秋生亦覺榮幸！”不等他把話說完，她就打斷道。

這種職位，她現在滿意地不得了。

要是被他随意調遣，她還不知道計劃能不能按時進行。

“哦？你不先聽聽本王把話說完？你不是想要養家糊口嗎？本王将你引薦到宮中樂坊，那裏想必是會有更好的待遇和……”

“王爺，小人哪兒也不去，就伺候在王爺府上！”她再次打斷他的話。

“為何？”慕子參一臉驚愕，這年頭但凡是為了想要賺錢養家的，幾乎都是托關系才入宮裏謀生，而這秋生竟然拒絕了他的好意？

“因……因為小的覺得，王……王爺為人和善，好相處。”上天作證，這是她最心不甘情不願地說的一句話，“而且，傳聞宮中唯利是圖的小人比比皆是，小的怕去了，不能适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