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鬼門關(三)

她松了松緊張的面部表情,拿起地上只剩半截的掃帚,吹走上面蒙着的那層厚塵,欲要打掃。

這時從不遠處的屋子裏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

安瑤頓了頓手裏的掃帚,心想莫非是靈異物體?

可這青天白日,她不會如此倒黴吧?

“叩……叩……”聲音漸漸加大。

安瑤瞬間毛骨悚然,愣在原地不敢走出去,手裏握得緊緊的掃帚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她不怕爹爹将她趕出安府,不怕鬼姐姐那面目可憎的臉龐,不怕安雅母女從小對她心機有加,更不怕紫靈為了将大皇子占為己有而處處刁難她,只怕這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讓她恐懼,不甘自己是被這種東西吓死。

敲門聲震耳欲聾,安瑤緊抱着掃帚,眼睛死死盯着門口,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那東西就滾了進來。

“啊——”

突然,一陣凄慘的叫聲傳入她耳裏。

安瑤的背脊涼了一片,呼吸急促着往外探去。

只見挂着衣物的那間屋前,一抹白色的影子在草叢中不斷晃動着。

是她之前看到的那個白色的身影嗎?可它為什麽遲遲不擡起頭?它是人還是鬼?

接着,她的瞳孔逐漸放大……白影上的腦袋終于擡起,一頭黑發如墨水潑過,從臉上到小腿上,沒有一處是可見的地方。

那身白衣,在如此黑發的襯托下,更顯單薄與凄涼。

她感到那東西正朝她看來,不禁吓得縮了回去,背靠在牆上心跳加速。

它一定是看見她了!

之前她求三皇子給她開門,那麽大的動靜,它不可能沒有察覺。

死就死吧!

想到這裏,她舉起手中的掃帚,跳了出去,“你究竟是人是鬼?!你……”

她未說完的話在看到那人的模樣後猛地生咽了回去。

黑發遮住她的大半個臉頰,不着裝飾的臉上蒼白如銀,與那一頭烏發相輝映的莫過于那只露在空氣中的眼睛,發皺的眼皮耷拉在眼角處,深刻的魚尾紋更是爬向耳際。

瞳孔裏看不到她的眼珠子,翻白的眼球正朝她的方向看來。

安瑤張着嘴,半天也合不攏。

不知是吓到還是震驚到,她居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神情呆愣地望着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白影。

只見“它”晃動着那一身如同骷髅的身形,慢慢朝安瑤挪來。

“你別……別過來!我知道你是人!你也是這宮裏的人嗎?”在距離五步之遠的時候,安瑤突然驚醒過來,大聲問道。

“它”停了下來,伸出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指頭,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安瑤。

意思是說,她跟安瑤一樣都是被關進來的。

安瑤很清楚得看到她的手指只有三根,其中大小拇指都只剩下一小段的骨根。

“你為什麽不說話?能告訴我你怎麽來到這裏的嗎?”安瑤壯了壯膽,站起身問道。

對方突然張開嘴,在她口中,安瑤卻沒看到常人該有的舌頭!

原來,她是既看不到東西,又說不出話的宮人。

這樣一來,她就無法從對方嘴裏知道一些關于這個鬼地方的秘密。

她失望地嘆着氣,往屋子裏走去。

陰風再次刮過,她抱緊了身上的裘衣,卻發現那個人只穿着那件單薄的亵衣,不禁為她感到擔憂。

于是轉回頭又問道:“你不冷嗎?”

那個人聽到,對着方才安瑤所站的方向點了點頭,絲毫不知道安瑤人已經又站回了屋子門檻處。

安瑤脫下自己身上的狐貍皮草,掂着腳尖朝她走去,接着輕輕地将皮草挂在她肩上,再幫她捂緊,“你穿着它吧,夜晚恐怕會更冷,你就這麽一件單衣,小心着涼。”

盡管這人長相醜陋無比,還泛着那駭人的白眼,但安瑤此刻已然放下心中的恐懼,試圖與她溝通。

對方順着安瑤的手摸到了自己身上的狐貍皮草,唇角微微上揚。突然想起什麽似得一頭往自己屋裏跑去。

雖然一路踉跄,但她還是很快在自己屋裏找到了一張紙和一支筆。

她顯得很興奮,張牙舞爪地朝無人的地方揮着手,像是在喊安瑤過來。

雖然方向喊錯,可安瑤還是會意地問她:“你是讓我過去嗎?”

她點點頭,接着将頭靠在膝蓋上,像是在寫着什麽。

安瑤上前一看,只見那張早已揉得發黃的紙上正歪歪扭扭地躺着兩個字:阿甘。

“阿甘?是你的名字嗎?”

她點頭。

“太好了!阿甘,你在這裏有多久了?”

她伸出那三個指頭,安瑤驚道:“三年?”

阿甘搖搖頭,又伸出另一只手,那只手上只有兩根指頭,她将它們并攏一起。

“五……五年?!”

可是她看到的依然是搖頭。

難不成……“還是你根本就不記得了?”

阿甘點着頭,接着咧起嘴笑着。安瑤震驚之餘,又見阿甘指了指她,接着指指自己,突然跑到屋子裏搬出一個梯子狀的物體,最後随處一指,落在一邊的院牆上。

安瑤被指得有些暈頭轉向,可還是粗略地翻譯着她的想法:“你是讓我去爬牆?”

阿甘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埋頭畫了起來。

雖然阿甘眼睛看不見,但安瑤還是從她的筆畫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你是想用這個梯子,讓我們兩個逃出去?”

阿甘終于又點起了頭。

安瑤擡頭看了看那足足有三人高的院牆,若是借這梯子的力量,再加上互相協助下,興許真的能從這裏逃出去。

她回頭,正見阿甘閉着眼望着天空,臉上正露着一抹滿足的笑意。

這麽多年了,她終于盼來一個活人,有着與她一樣求生意志的活人。她摸着瞎做了這個梯子,只為有天能遇到一個貴人,帶她離開這個魔鬼窟窿。

“好,那我們這就動手?”

阿甘很是興奮,連連點頭。

安瑤将她手裏的紙筆拿了起來,發現紙上幹掉的墨跡上隐隐約約躺着一個字,敏。

本還想問她點什麽,卻見她已經擡着梯子一步一步地朝院牆方向走去。

她知道阿甘心中想要出去的願望極為強烈,也不知她是盼這一天到來盼了有多久,而這麽久以來,她又是如何得以生存的,還是和這紙上的“敏”有所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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