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噩夢纏身

這一夜,殺人魔沒有降臨。

第二日天明,夏蒹和往常一樣吃過小廚房做的早飯,更衣完畢坐到鏡前,在青黑眼下撲上了一層厚厚的脂粉。

她打算去找柳若藤她們說一下昨夜的遭遇。

裴觀燭不會放過她,這一番也要去尋個庇護才行。

“表姑娘找這屋的柳少俠與許少俠嗎?”粗奴站在院裏對門口往裏張望的夏蒹道,“夫人昨夜忽染惡疾,兩位少俠一早便被派出尋找安神的草藥去了。”

“這種活怎麽也要他們做?”夏蒹反問一句,忽然想到些什麽,“是誰支使的差事?”

“這個......奴也不清楚。”

一趟空手而歸,夏蒹直覺他們二人被派出去的時間有蹊跷,可卻毫無有力證據證明這就是裴觀燭幹的。

——還是先去看看陳夫人究竟染了什麽病吧。

一到主屋,夏蒹就見有不少身穿白衣的醫者進進出出,再進到屋內見了陳夫人發青的臉,确實不似作假。

“表姑娘過來了。”王媽媽端着一盌濃藥,面色也不大好看,顯然是昨夜在陳夫人身邊伺候一宿。

王媽媽過來,夏蒹便退到床後,她與陳夫人不親,也沒有想要伺候對方的想法。

接下來發生的事,也讓夏蒹慶幸她退的遠。

因為藥剛喂到嘴邊,就被大病之中的陳夫人打了出去,也不知瘦弱的身子哪來這麽大力氣,湯藥撒了一地,“都給我滾!”

兩個小丫鬟趕忙繞過碎瓷片過來,王媽媽臉色難看捂着通紅的手起身,夏蒹隔着床,就見王媽媽垂下頭,眼神十分陰狠的瞪了病中的陳夫人一眼。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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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蒹眨了下眼,王媽媽已經轉身出去了。

藥重新換了兩副才喂進去半碗,空氣中藥苦味更濃,丫鬟們跪在地上清理了一遍又一遍,抹布沾滿藥汁,攪黑了整桶清水。

夏蒹站在床邊隐晦觀望着忙碌的王媽媽,對方自之後再沒出現丁點怪處,湯藥有不少潑灑到床沿,王媽媽還十分貼心翻出床小被,将底下淋濕的床褥蓋上。

“王媽媽。”夏蒹笑着對她示意,拿過王媽媽手裏的布,一點點擦過陳夫人發熱的額頭。

陳夫人尚在昏迷,偶爾會神志不清的呓語出幾個破碎的詞句,夏蒹嘆氣,“姨姑病得這樣重,怎麽沒見小表弟過來探望?”

“表姑娘是說三少爺嗎?”王媽媽提起卓奴,面色憂慮,“三少爺昨夜忽然感染風寒,今早連床都起不來了。”

“嗯?”夏蒹驚訝一瞬,反應過來,卓奴那叛徒肯定是怕她今日去找麻煩,所以裝病想躲過一劫!

可她現下并不想從主屋出去。

人預料lulu桜ん坊到危險,都會下意識尋找安全地方躲起來,對夏蒹而言,除去武藝高超的主角二人身邊外,只有主屋防守警備,裏裏外外有人把守。

大抵是看出她面色糾結,王媽媽以為她擔心卓奴,“表姑娘若擔心三少爺,可趁現下白天過去看看,夫人這邊有我們,表姑娘不必憂心。”

王媽媽一勸,夏蒹動搖,此時已是下午,确實是‘探望’的最後時機。

“好,那我去去就——”夏蒹起身,話說到一半,忽然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

“不準走,你不準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陳夫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只有你不準走!”

“嘶!”夏蒹趕忙随着她抓自己的力道彎下身子,“我不走!姨姑你松開我我不走就是了!”

陳夫人聽她這樣說,漸漸松了力道,可手還是抓着她,一雙眼瞪得幾乎快要脫了框,“不走......你不準走,你給我滾!”

後半句話是對王媽媽說的。

王媽媽面色難看,夏蒹震驚。

陳夫人這難道是病厲害了,把她和王媽媽分錯了嗎?

王媽媽出去,陳夫人拽着夏蒹的胳膊,臉靠到夏蒹耳側道,“她們我誰都再也信不過!一群賤婢,我直到今日才發現她們沒一個有良心的!我只信你!府中上下,只有你跟她們不一樣!”

她話都咬着牙說,手攥着夏蒹的胳膊,好似生怕她離開。

夏蒹蹙眉,她自然是不信陳夫人這番打感情牌嫌疑過重的話,“姨姑說這個,是有事要我做嗎?”

陳夫人沒想她會這樣直白,急忙點頭,“對,對,一會兒你喂我吃藥,把藥全都扔進後面的花叢裏!聽見了嗎!我不喝她們給我熬的藥!”

這話很有病患逃藥的嫌疑,夏蒹躊躇兩秒,為了接下來能有借口一直留在主屋還是同意了。

事情辦得十分輕松。

第一次喂藥,一般是王媽媽來,這時陳夫人就會裝瘋将藥砸出去,丫鬟們會跟着出去,第二回 再送藥,夏蒹便會以體諒王媽媽為由直接将藥端進屋裏,趁大家不注意将藥倒掉。

‘吃’完最後一副藥,夏蒹端着空碗出去遞還給外頭守着的丫鬟。

“表姑娘受累,這是王媽媽專門招呼小廚房給您準備的小食,”小丫鬟将托盤裏一碗綠豆蓮子羹端出來,“吃一碗歇歇再回去吧。”

“嗯,多謝。”夏蒹接過,與旁邊站着的王媽媽點了下頭,陳夫人讓屋裏的下人都在外頭候着,這會兒廊下擠滿了下人,夏蒹端着羹碗往回走,一進屋便緊緊掩上屋門。

“你端的那是何物?”躺在塌上的陳夫人撐起身子用氣聲問她。

“她們給我的綠豆蓮子羹。”夏蒹端着,垂頭看一眼,水晶羹碗,裏頭的綠豆蓮子羹溫熱,正好入口。

“......我奉勸你,最好別吃那些賤婢給的東西。”

漆黑的屋內進不去光,陳夫人這句遲疑的警醒,怕是她這輩子對外人說過的唯一一句話好話。

夏蒹端着羹碗沒說話,走到牆邊拉開窗直接将羹碗裏的綠豆蓮子羹倒了下去。

不管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她今晚都不會吃一口東西,也不會從主屋出去一步。

“姨姑,”夏蒹坐到陳夫人床邊的木凳上,“我近些日子,幾乎每夜都被噩夢纏身。”

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說這個,陳夫人思緒如細繩緊繃,瞪起眼的模樣隐有發瘋前兆。

“我夢到的鬼,她說她自己叫白憐莺,”夏蒹彎下腰,用雙手捂住臉,“她每夜都在折磨我,每夜都在,姨姑見到的鬼,莫非也是叫這個名字嗎?”

“嗬……嗬……”陳夫人的呼吸聲粗重,手極度不安的絞着被褥,忽然掐住自己的腦袋,“為何要是你!明明該找的是那個畜生!為何幾次三番的放過他!那個賤婢!賤婢!沒有膽子的賤婢!就連死了都不敢對那畜生怎麽樣嗎!”

她尖叫着站起來,像個鬼一樣掐着腦袋在床上走來走去,“白憐莺!你個賤婢!你忘了當時他是怎麽把你殺得嗎!我明明只是要你去勾引他!勾引你都學不會反倒被殺就是你活該你該死!賤婢!你就該到了地府還被他殺!欺軟怕硬的東西!你死一百次一萬次都死不足惜!!”

外面不知何時傳出幾聲人嗓子發出的尖銳嘶吼,夏蒹被屋裏的瘋子和她口中的話吓得渾身僵硬,忽然注意到沒點蠟燭的屋內映照出一片昏黃火光。

......怎麽回事?!

夏蒹急忙站起身想出去,還沒來得及走出一步便被陳夫人抓住了胳膊。

“唔!”她痛呼一聲,掙紮着擺脫陳夫人的手。

“賤婢!賤婢!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我不是!松手!姨姑你松開我!”夏蒹用力的去掰陳夫人的手,隐約間聽到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滿院火光沒來得及入眼便擠進一道豐腴的身體。

是王媽媽。

“啊——!”陳夫人慘叫一聲,抓着她胳膊的力度驀的一松,夏蒹還沒來得及高興,口鼻便被一方味道古怪的帕子緊緊捂住了。

“對不住了,表姑娘。”

夏蒹眼中掙紮出淚,最後看到的,是王媽媽倒映着滔天火光的蒼老眼睛。

再醒過來時,全世界都在颠簸。

夏蒹反應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一個人背上。

她動了下腦袋,看到王媽媽的後腦勺,登時醒過神來。

方才她被王媽媽拿帕子迷暈了!

那碗羹百分之八十确實如陳夫人所說有問題,因為她們竟才出了主屋沒多遠她便醒了。

夏蒹一動不敢動,王媽媽胖,個子就是放在男人當中都算不得矮。

王媽媽背着她繞的後門,府內不知何時已是紅光漫天,原本垂挂的大顆柳樹冒着了火,連接着燒起來的屋檐,滾滾濃煙卷至暗不見底的天際。

也不知芍藥她們有沒有事。

夏蒹憂心忡忡,可很快,她便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王媽媽背着她繞過了卓奴住着的院子。

她看到卓奴一個人,搖搖晃晃的捂着口鼻,面色蒼白如紙,扶着牆根行走,明顯是病中相。

夏蒹皺緊眉,她并非善心過度之輩,只是......

她不知府中其他人的下場,只知道原書中陳夫人和她,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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